除夕。
天地蒼茫,雪落如羽。
銀裝素裹的群山之間,一條雪白的狹窄小路從中延伸出來。
蕭月樓正一個(gè)人走在這條路上。
他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有休息了。
他的步伐很慢,每一次踩在積雪上都會(huì)留下一個(gè)很深很深的腳印,然后被落雪掩蓋。
他的臉色很蒼白,眼中滿是困倦之色,眼皮已快完全遮住視線。
雪一直下,他的身上也落滿了雪。
蕭月樓已感覺到身體越來越沉重,他的背已經(jīng)不能挺直了,而是佝僂著。
紛揚(yáng)的雪從眼前飄落,他卻已有些看不清了,他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模糊的白。
“我不能睡?!?p> 蕭月樓咬著牙,提醒著自己。
拖著像是灌了鉛的身體,蕭月樓又向前走了一段路。
噗通——
蕭月樓再也堅(jiān)持不住,倒了下去。
沉重的身體將積雪砸散,紅披風(fēng)將他的身體蓋住。
雪落如羽,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在掩蓋他的身體。
過不了多久,他就會(huì)被積雪完全淹沒。
……
……
一望無際的大海之上,一艘小船孤零零地飄蕩著。
清冷的月光灑在海平面上,海風(fēng)輕輕一吹,海中的弦月便被吹散。
蕭月樓枕著雙手躺在船上,看著那清幽的月光。
紅披風(fēng)蓋在身上,在他的身旁放有一壺酒。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沒有血吻劍,也沒有任務(wù)。
一個(gè)人飲酒賞月,浪跡天涯,這種日子實(shí)在很愜意!
蕭月樓微微一笑,望了一眼早已揭開了蓋子的酒壺,他的嘴微微張開,輕輕一吸。
酒液便從酒壺中被他吸了出來,吸進(jìn)了嘴里!
這一幕,若是被人瞧見,定會(huì)驚駭于蕭月樓對內(nèi)力的掌控度。
只可惜,四周除了海水外,便只有那清涼的弦月了。
醇酒入喉,身體有些發(fā)熱,再看向弦月,那弦月竟已變了顏色。
血一樣的顏色。
天空上赫然掛著一彎血月!
蕭月樓驀然一驚,從船上坐起,四下一望。
海風(fēng)已開始發(fā)狂,海水已完全是一片漆黑色,正像滾燙的開水一樣冒著氣泡。
漆黑的海水中那彎血月已經(jīng)被氣泡撕碎,這些氣泡正沖擊的小船不住地?fù)u晃。
咕咚咕咚……
氣泡不斷地冒起來。
啵啵?!?p> 氣泡又不斷地破碎。
這種怪異的聲音,再加上天空上那妖異的血月,有一種說不出的陰森感!
“還是來了。”
蕭月樓面無表情,似是早有預(yù)料。
小船仍在晃動(dòng)不停,他卻坐的端端正正。
“只是這次你們會(huì)怎么出現(xiàn)?”
蕭月樓冷眼看著怪異的海水。
忽然。
海水中有一只手伸了出來!
這只手很修長,大拇指上有一枚碩大的翡翠扳指。
“金滿堂,你死了也陰魂不散?”
蕭月樓認(rèn)出了這只手。
這一次,他很冷靜,沒有像第一次見到血手人屠時(shí)那樣驚慌。
他知道,他又做噩夢了。
這里就是他的夢境。
這時(shí),又有數(shù)只手從海水中伸了出來。
“滇南魔主?”
“大漠飛鷹?”
“西山劍魔?”
“青竹書生?”
“燕云夢姑?”
蕭月樓一一看去,這幾只手上總有一些特征能讓他想起它們的主人。
當(dāng)年蕭月樓暗殺這些人時(shí),早已對這些人了解到了極點(diǎn)。
這幾只手一出現(xiàn),便朝蕭月樓的方向靠近。
血月之下,蕭月樓神色冷酷。
“無論你們想做什么,都沒有任何用處?!?p> “這里——是我的夢境!”
蕭月樓沉聲道。
那些手一靠近,便抓向了小船。
卡擦——
小船被抓破,四分五裂。
漆黑的海水灌了進(jìn)來。
蕭月樓立在海水上,一腳踢向金滿堂的手。
蕭月樓的神色忽然一變。
他的腳從手上穿了過去,金滿堂的手不是實(shí)體!
可是——
不是實(shí)體的手為什么能將小船撕裂?
蕭月樓還沒有想通,那幾只手又沖了過來。
蕭月樓來不及反應(yīng),雙腳已被六只手抓住。
這是為什么?
他踢不到金滿堂的手,金滿堂卻能將他抓???
蕭月樓的身體忽然下沉,他感覺到這幾只手有巨大的力量。
很快,他的身體已被拽進(jìn)了海水里。
漆黑的海水淹沒了他的胸膛,淹沒了他的脖子。
蕭月樓整個(gè)人已完全在漆黑的海水之中。
一股窒息感傳來,他的雙眼已開始翻白。
……
……
雪還在下。
一輛馬車正在狂奔。
積雪被馬蹄踐踏的飛射。
車廂一邊的窗簾忽然被一只潔白的手掀開,一張粉嫩的臉露了出來。
烏黑明亮的眼睛亂轉(zhuǎn)著,一股俏皮勁散發(fā)出來。
“姐姐,你好討厭啊,這么美的雪景為什么不停下來看看呢?”她嘟了嘟紅潤的嘴唇,眉頭輕蹙。
“紅櫻,你知道的,明天就是新年,我們今天一定要趕回去?!?p> 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紅櫻咬了咬嘴唇,再看了一眼飛速劃過的雪花,無奈地放下簾子。
車廂內(nèi),裹著紅棉襖的紅櫻有些生氣地道:“我知道我知道,回家過年嘛,那你為什么要在路上浪費(fèi)時(shí)間把這個(gè)怪人帶到車?yán)飦???p> 車廂內(nèi)的空間很大,紅櫻坐在一邊,另一邊坐著一個(gè)身穿雪襖的女子,在她們之間,有一壇爐火正旺,而在靠近車門的地方正躺著一個(gè)人。
一床棉被蓋在這個(gè)人的身上,露在外面的臉上那蒼白的臉色已經(jīng)有了幾絲紅潤,只是那眉頭緊鎖著,正在沉睡。
女子道:“如果我不救他,這風(fēng)雪這么大,他一定會(huì)凍死的。”
紅櫻道:“可是他是個(gè)江湖人啊。”
女子淡淡道:“江湖人也是人。”
紅櫻道:“我不懂。”
女子伸手摸了摸紅櫻的頭,笑道:“你以后會(huì)懂的。”
紅櫻咿呀一聲,歪過頭去,嘟囔道:“不許摸我頭,會(huì)摸傻的?!?p> 女子莞爾一笑,收回手。
這時(shí),那躺著的人忽然顫抖起來。
雙眼緊閉,濃眉緊鎖,臉色已完全蒼白,頭胡亂地晃動(dòng),身體已蜷縮在一起。
啊——
紅櫻臉色煞白,被這一幕駭?shù)貌惠p。
女子目中也有些懼意,但還是鼓起勇氣靠了過去,伸手在這個(gè)人身上輕輕拍了拍。
“你怎么了?”
“醒醒!”
隨著女子的輕聲詢問,這個(gè)人忽然又平靜了下來,沒過多久,已有輕微的鼾聲響起。
見此,女子與紅櫻面面相覷。
……
……
蕭月樓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已越來越模糊。
那股窒息感已越來越濃。
他感覺到自己快要死了。
朦朦朧朧間,他看到一只手穿破了海水,伸到了他的面前。
這只手散發(fā)著潔白的光芒。
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蕭月樓用盡全力伸出手與這只手相握。
然后他便感覺體內(nèi)忽然有了無窮的力量,他輕輕一用力,便掙脫了腳下的束縛,整個(gè)人飛快地向上猛沖。
砰——
蕭月樓已沖出了海面。
那只手不見了,海上風(fēng)平浪靜,一艘小船孤零零地飄蕩。
天上一彎弦月正散發(fā)著清冷的月光。
蕭月樓又躺在了船上,枕著雙手,看著月光,他的目光有些游離。
剛才救他的那只手是誰?
他好像從來沒有見過這只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