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形態(tài)的鮫人有一米八五高，身量纖長，寬肩窄腰，與“嬌弱”、“柔軟”完全搭不上邊。
因而，當(dāng)赤連喚了幾聲“嬌嬌”后，不止顧辭，連唐澤麒都陷入了沉默。
鮫人渾身冒出冷意，聲音同樣冷得能淬出冰來，“別亂喊?！?p> 赤發(fā)鬼像一具沒有知覺的泥塑木雕，一動不動。
不僅自己沒動，也不讓唐澤麒走。
他乖巧的收起最尖銳的爪甲，不讓鬼爪戳傷鮫人的手腕。
但男人非同常人的力道依舊如同最堅韌無解的鐐銬，牢牢圈在鮫人手上。
漆黑無機質(zhì)的鬼手與白皙如玉的手腕，形成分外鮮明的黑白對比。
對于鮫人不虞的低喝，鬼怪置若罔聞，又睜著大貓似的圓形瞳孔吐出一聲“嬌嬌”。
這一次，他刻意拖長尾音，與撒嬌無異了。
紅眸中的意味非常明確——
讓他跟著，他就不煩了。
唐澤麒眉頭越皺越深，最終還是懨懨的丟下一句話。
“隨你?！?p> 赤發(fā)鬼眼眸一亮。
方才還固執(zhí)得像守在糖果柜前不肯離去的小孩，此時已經(jīng)非常愉悅的松開了爪爪。
像自覺咬起牽引繩，跟在主人身邊“我溜我自己”的大型寵物。
稱得上乖巧的姿態(tài)，與方才厚顏無恥得寸進尺的模樣判若兩鬼。
顧辭：“……”
他徹底沉下臉色的同時，眸底劃過深思。
果然，只有放下臉皮才有追求的機會么？
想著想著，顧辭若有所悟。
既然赤連“嬌嬌”都喊得出口，那他要叫的更甜更軟才行。
更甜更軟的，不就是糖果？
剛好麒哥名字里就有“唐”這個字。
糖糖……唐唐？
顧辭眸光微動：“鮫人先生，我背你過去吧?！?p> 他非常肯定“唐唐”比某鬼的“嬌嬌”好聽多了，又親切又不顯得冒犯。
但現(xiàn)在鮫人先生還在氣頭上，自己還是收斂一點好。
唐澤麒試探著走了兩步，微不可察的晃了晃。
藥水剛喝不久的緣故，雙腿還處于麻軟無力的狀態(tài)。
顧辭正是看出了這一點，才一直默默守著沒有先走。
唐澤麒頓了頓，拒絕了顧辭的好意。
他之所以拒絕，不是因為其他原因，而是因為……
他現(xiàn)在的身體還是屬于“真空”的狀態(tài)。
除了男主借給他披的外套之外，什么都沒有穿。
被迫吃豆腐，和主動送便宜，還是有所區(qū)別的。
顧辭先是失落，反應(yīng)過來后才覺得臉熱。
他輕咳一聲，試探道：“那……我扶著你慢慢走？”
這一次，唐澤麒沒再拒絕他。
顧辭也如愿以償?shù)牡玫搅思∧w接觸的機會。
*
陵墓被徹底摧毀后，連地面都塌陷下去一大塊，像是被天外隕石砸出來的巨坑。
過了許久，一只拇指大小的紙人從石縫中費力鉆出，坐在比他還大上幾十倍的石頭上抵額沉思。
這只會走會動的紙人，正是紙鬼的替身道具。
如果不是留了一個心眼，他興許真的會葬身陵墓，同其他鬼怪一樣無聲無息的消亡。
其實，他之所以會耗費大量鬼力召喚鬼怪，也是將計就計的策謀。
百年之前，紙鬼與赤交過手，知道他的能力非同尋常，殺傷力極強。
因而，紙鬼將島嶼所有鬼物集中于此地，也是抱著“借刀殺人”的惡劣想法——
被打斷了人類獻祭，那么，就將獻祭者替換成鬼怪吧。
在人類、鮫人和赤發(fā)鬼面前那副沖動易怒的模樣，也是為了遮掩真正的陰謀。
當(dāng)初召喚出鬼王的，本就是無數(shù)具怨氣沖天的鬼魂。如今死于陵墓的鬼物沒有上千也有上百了，比起蝸牛爬樹般漫長枯燥的人類獻祭，果然還是用這種暴力的召喚方式更令他心情舒暢。
紙鬼從白天等到了傍晚，直到天色漸漸逼近黑暗。
日落黃昏，逢魔時刻。
這座空無一人的島嶼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顫動。
很快，這道微顫變?yōu)榈卣鸢銊×业恼饎印?p> 碎石左搖右滾，只能勉強維持紙人形態(tài)的紙鬼差點被甩飛出去。
在他吃力的抓著石頭時，詭異的震動突然止住。
他頓了頓，心如擂鼓地抬起頭。
以小紙人的視角，映入眼簾的先是一雙直如青竹的大長腿。
往上看去，是勁瘦有力的腰肢，最后才是分外眼熟的面龐。
或許是因為多年埋葬于地底的緣故，男人的膚色是沒有一絲血色的青白。在傍晚昏黃的余暉下，有一種令人發(fā)憷的病態(tài)與陰鷙。
他的長相是偏向于邪氣漠然的俊美，眼尾上挑，形狀凌厲，長眉如濃墨一般漆黑，瞳孔暗如深淵，泛著讓人無端生寒的涼薄與狠戾。
在他人面前無比高傲自信的紙鬼，一見到黑發(fā)黑瞳的男人，便立刻拘謹(jǐn)?shù)毓卵常澛暤溃骸肮硗醮笕?，您……回來了！?p> 男人掃視過去，眼眸銳利而狹長，不見光亮，“白衡。”
紙鬼完全沒想到，陸大人居然會記得他的名字。
他驚愕又激動：“大人，我在！”
“是你將封印解開的？”男人瞇了瞇眼，聲線平淡聽不出情緒。
明明是沒有起伏的問話，白衡卻覺得壓迫感由腳底竄上了頭頂。
他迅速理清思緒，且斟酌好語言，小心翼翼地向鬼王報告封印后發(fā)生的所有事情。
包括這百年來現(xiàn)代社會的變化發(fā)展、鬼氣與靈氣的日漸稀缺、天師道士等世家派別的沒落，以及封印破除的來龍去脈。
“鮫人？”
興許是被勾起了細微的好奇與興趣，鬼王挑了挑眉，示意白衡具體說下去。
白衡目光一凜，在腦子里飛速搜刮有關(guān)于鮫人的印象，“那只鮫人容貌極美，歌聲有迷惑人心的作用，身體強度并不算高，但靈力很足，大人的陵墓正是被他和另一只鬼怪合力摧毀的。屬下只見他用過一個能展開范圍的特殊領(lǐng)域，在領(lǐng)域內(nèi)的鬼怪會被削減鬼氣，吞噬鬼力……”
娓娓道來的同時，紙鬼眼中閃過一絲忌憚。
在陵墓對峙時，連他都深受領(lǐng)域的影響，鬼力流失的速度也比身邊的鬼物快得多。
那時他便心有計量——
想來，越是實力強勁的鬼，受鮫人領(lǐng)域的影響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