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韓國公的興奮相反,此時冠軍侯只覺得四周聚滿了冷津津的惡意。
自從得知被害死的百姓是寧州的人后,他就一直心慌意亂,總覺得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一般。
果不其然隔日在朝會上馬府尹舉薦了韓國公協(xié)助查案,以韓國公那狗逼性子,不扒下冠軍侯府一層皮能了事?
冠軍侯回到府,立馬讓人將三個兒子喊來。
書房內(nèi)氣氛沉重,只有父子四人隱約的呼吸聲。楚世子放下茶盞,擰眉說道:“父親的意思是放棄寧州族人?”
冠軍侯大馬金刀坐在太師椅上,許是因為武將出身,他渾身氣勢勃發(fā),看人時眼神中殺氣騰騰。
楚世子被父親這么一看,忍不住縮了下脖子。
冠軍侯冷冷地收回視線,眼底聚起冷意,“咱們這一支從百年前來到京城,與寧州宗族早就疏遠,老夫早就說過,讓他們收斂行事,可如今他們居然敢在京城當(dāng)街殺人,還有什么是他們不敢的?”
兩日前,冠軍侯突然收到寧州族老來信,說族中小輩強搶民女,不小心弄死了對方。如今對方家人要來京中告御狀,請他們幫忙疏通一二。
冠軍侯初時不以為意,只讓人去打點了京兆府的劉府丞,想將這事壓下,萬沒想到,他們居然敢買兇殺人。
楚世子尷尬地輕咳一聲,看向下方的兩個弟弟示意他們勸勸父親。
楚二爺若無其事的轉(zhuǎn)回腦袋,不搭理對方。楚三爺嘆息一聲,不好駁了親兄長面子,低聲勸道:“咱們雖然與寧州宗族疏遠了,但不管怎么說他們也是我們宗族血親,咱們總不能看著他們白白丟了性命?!?p> 冠軍侯有三個兒子,楚世子與楚三爺乃是嫡出,一人在兵部任從五品的員外郎,一人在翰林院任修撰,楚二爺是冠軍侯妾室所出,在府中備受打壓,如今一無官職二無私財,整日渾渾噩噩無所事事。
聽見楚三爺?shù)脑?,他白眼一翻,心底冷意連連,一拱手故意反駁道:“三弟真是有善心,那寧州族人若是在乎父親官名,會這般毫無顧忌的買兇殺人?不就是看準(zhǔn)了父親會幫他們善后?難道你要讓父親以后次次受他們掣肘?”
楚三爺見父親臉色明顯沉了下來,忙起身恭敬道:“父親,兒絕沒有二哥說的這個意思?!?p> “行了?!惫谲姾钜慌陌缸溃戳搜巯路饺齻€兒子,冷聲道:“尾大不掉,趁著這次機會正好將族里梳洗一番,老夫辛辛苦苦維持冠軍侯府的榮耀,不是讓他們來敗壞的?!?p> “如今眾人都盯著咱們府上,韓國公又與咱們有了齟齬,你們都不許輕舉妄動,特別是你。”他看著楚世子,眼底閃過失望,“府上是缺了你吃穿用度嗎?再讓我知道你私下收受寧州來的銀錢玉器,老夫定不輕饒?!?p> 楚世子尷尬地低下頭,面上諾諾稱是,心下卻不由腹誹道只有傻子才會嫌銀子多呢,他又不是傻子,不過心里再是不甘,他面上也不敢表現(xiàn)出來。
見到楚世子點頭,冠軍侯恨鐵不成鋼的移開視線,嘆息一聲,“明明有最簡單的一條路,他們卻偏要選擇死路,這也是他們的命了?!?p> 冠軍侯此時倒沒想過寧州族人會欺騙他,畢竟他在寧州也有眼線,既然沒有消息傳來,那就說明沒有什么大事。
其實若不是寧州族人出了買兇殺人這個昏招,此事已是雁過無痕。
罷了,時也命也,悠姐兒即將嫁入二皇子府,他們冠軍侯府此時風(fēng)頭太盛,也是時候急流勇退了。
不提各府暗中的打算,此時,池雙卿正帶著郭嬤嬤從宜蘭院回來,途徑一座臨水竹亭時,她腳步一頓,看著竹亭中的人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走上前。
她這一猶豫已經(jīng)錯失了離開的最佳時機,竹亭中的人突然回過身來,俊逸的臉上揚起淡淡的輕笑,微微頷首道:“池姑娘?!?p> “二公子?!背仉p卿行了一禮,“草長鶯飛,花香鳥語,我就不打擾二公子賞景了,告辭?!?p> “我不是來賞景的,我是特地在這里等你的?!彼f,緩步從竹亭里走了出來。
修長的身影隨著他的靠近帶給人不小的壓迫感,她稍稍向后揚著身體退了兩步,不自在一笑,“二公子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韓承業(yè)見她一副戒備的模樣,嘴角微勾,戲謔般的朝著她伸開手,骨節(jié)分明的大掌中間放著一枚三角形的符篆,“這是我之前在靈云寺求的平安符,據(jù)說很是靈驗,希望池姑娘不要嫌棄?!?p> 池雙卿盯著他掌心的符篆,一時沉默不語。
見她猶豫,韓承業(yè)狀似無意說道:“你不必想太多,我看你和三妹妹最近一段時間波折頗多,正好我又有兩枚平安符,你和三妹妹一人一枚?!?p> 褐黃色的符篆上用赤色的朱砂畫著復(fù)雜的紋路,靜靜躺在他紋理分明的手掌心上。
她將目光從符篆上收回,小心接過平安符,感激的朝他福身道:“如此就多謝二公子了?!?p> “如果要謝我的話,以后不要和我這般客氣就好?!彼抗庾谱疲鄣紫袷呛鵁o限情思,“你昨日受了驚嚇,早些回去歇息吧。”
被人這么深情的看著,池雙卿渾身不自在,她干笑一聲,忙道:“那我先告退了?!?p> 看著她逃也似離開的背影,韓承業(yè)劍眉輕皺,片刻后勾唇一笑,俊朗的臉上涌起兩分邪氣。
回到清林院,她將人都打發(fā)了下去,隨后將平安符放到妝奩匣子最下面的一個盒子里,然后轉(zhuǎn)身去了床榻。
昨晚她心驚膽戰(zhàn)的將那包東西扔床底下藏著,不想著急之下力氣過大給扔到床里邊去了。
此時她正姿勢不雅的翹起屁股,上半身鉆進床榻下面使勁兒伸著手往外扒拉。
指尖一下又一下的與那包東西‘擦肩而過’,她深吸口氣,憋紅著臉身子貼在地上緩慢的左右向前擦動,一雙秀氣的小腳在床榻外撲騰了有一盞茶時間,終于讓她碰到那包東西。
看著手上沾滿血跡的油紙包,她疲憊的耷拉下肩膀,明明是大冷的天兒,為了這個小東西可是把她折騰出一身汗來。
油紙包外面罩著一層油紙,上面沾滿了血跡,因為時間過久,這些血跡全都暗沉下來。倒是沒什么血腥味,只是看著還是讓人忍不住惡心。
小心地拆開外面的一層油紙,里面裹著一層破碎的麻布,再里面是一張蓋滿血手印的訴狀,訴狀下方壓著一本邊角卷起、封頁不齊的賬冊。
池雙卿皺眉打開訴狀,半響后她胸脯急劇起伏,臉含怒氣,咬著牙將放在下面的賬冊翻開,入目的幾個字赫然讓她瞳孔一縮。
淡淡的陽光從雕花窗欞灑下,落在她漸漸泛紅的眼眶上,她啪的一下將賬冊合上,胸口起伏不定,猛地閉上眼想平息心口的憤怒最終卻無濟于事,咬牙切齒怒道:“人的無恥果然是沒有下限,幾百條人命,他們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