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嫁妝的是池老爺身邊得用的大管事劉管事,八十八臺嫁妝就這么擺在韓國公府前面的巷子里,看起來很是壯觀。
因她對馮府親事厭惡至極,自從退親后更是連想都不愿想一下,故而也忘了之前二夫人給母親去過信,告知她們和馮府定親的事情。
如今池府的嫁妝送來,親事卻沒了,劉管事剛一聽到這個消息,驚的雙腿一軟,差點(diǎn)沒坐到地下去。
一見到池雙卿的身影,他連忙上前,生氣質(zhì)問道:“大姑娘,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說親事沒了,你這讓小的怎么和老爺交代!”
“有什么好交代的,沒了就是沒了?!背仉p卿語氣敷衍,視線落在旁邊纏著火紅綢緞的嫁妝箱子上。
池老爺根本沒有事先給她準(zhǔn)備嫁妝,要在這么短時間內(nèi)湊齊八十八臺嫁妝可不容易,這里面不會是先挪用了王姨娘給池雙沅準(zhǔn)備的東西才湊齊的吧。
她摸著下巴,越想越覺得如此。
她眼珠一轉(zhuǎn),隨意地?cái)[手道:“行了,親事沒了還可以再找,既然嫁妝送來了,我就先收下了,反正以后還用的著。正好現(xiàn)在時間尚早,還來得及趕上去綏豐縣的商船,你們自個兒離去吧?!?p> 劉管事哪里愿意這樣不明不白離開,他板著臉語氣嚴(yán)肅道:“好叫大姑娘知道,這些嫁妝是老爺為你和馮府的親事準(zhǔn)備的,這親事說沒了就沒了,大姑娘可想好了怎么和老爺交代!”
她抬眸看向劉管事,語氣疏離問道:“這嫁妝是不是我爹給我準(zhǔn)備的?”
劉管事伸長的脖子一哽,吞吐回道:“是,可是.......”
“沒什么可是,既然是給我準(zhǔn)備的,我現(xiàn)在收下來難道不應(yīng)該?”她清麗的臉上揚(yáng)起冷笑,眼神中帶著一股凌厲,“還是說劉管事想將這嫁妝貪了去?”
“大姑娘!老奴對老爺忠心耿耿,你怎么可以這般污蔑我!”劉管事氣的咬牙,偏偏這是在京城,他不敢太過放肆。
只是大姑娘什么時候這么有氣勢了,想她之前在綏豐縣,唯唯諾諾,一副小家子氣,現(xiàn)在居然敢大聲反駁他,難道她還有什么依仗不成?
想到這些,劉管事一時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生氣,臉上表情變得奇怪。
池雙卿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語氣淡淡道:“這京城除了馮府多得是高門大戶、勛爵貴族,再不濟(jì)還有前途光明的新科舉子,總不會比在綏豐縣差?!?p> 可是嫁給不同的人這嫁妝也是不同的啊,為了湊齊能匹配的上馮府親事的嫁妝,老爺可是連王姨娘給二姑娘準(zhǔn)備的嫁妝都先挪用了,又將庫房搬空了大半,才湊齊這八十八臺嫁妝,每一臺都價值不菲,豈能配給一個新科舉子?
劉管事整張臉都皺了起來,這話他可不敢給老爺說。劉管事還想再掙扎一下,“雖然話是這樣說,可是這嫁妝是給大姑娘你和馮府的親事準(zhǔn)備的,而且老爺他們正在來的路上,大姑娘這話......”
“好了,不要可是可是了,你直接將我的話告訴我爹,其他的我來承擔(dān)?!彼涞?。
只是在聽到池老爺要來京城的時候,眉眼一肅,背脊微僵。
她寬大的袖子一甩,背脊挺的筆直,整個人猶如從古畫中走出來的仕女,高貴又有氣勢,“青蓮,你去找人,將這些嫁妝抬去我們住的地方。嬤嬤,你送劉管事離開?!?p> “是,姑娘?!眱扇艘黄鸹氐馈?p> 劉管事被她斜過來的眼神震住了,那一眼像是蘊(yùn)含著萬年寒冰,帶著高高在上,帶著不屑,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大姑娘不一樣了,劉管事腦子里閃過這幾個大字。
“劉管事,請吧?!惫鶍邒吣樕蠋Γ壑袇s是平靜無波。
劉管事憤怒地瞪大了眼,他剛剛居然被大姑娘嚇住了,丟人,真是太丟人了!但要讓他現(xiàn)在去攔著大姑娘理論,他又不敢,最后只能眼睜睜看著池雙卿離開。
大半個時辰后,郭嬤嬤從外面回來,還來不及歇口氣,就說道:“姑娘,人已經(jīng)送走了,老奴親自看著他們上船的?!?p> “好,青蓮那邊呢,東西都弄回來了嗎?”池雙卿看向青蓮。
青蓮點(diǎn)頭,“都抬回來了,因?yàn)闁|西太多,庫房放不下,奴婢自作主張讓他們都抬去西廂房放著了。”
“沒事,就放在西廂房吧?!彼了计?,沉吟道:“聽劉管事的意思我爹他們正在來京城的路上,這些嫁妝放到這里不是長久之計(jì),不如都換成銀子吧?!?p> 只有換成銀子,她才能拿到自己手上。要不然看她錯失馮府親事,她爹只怕會將這些嫁妝重新要回去。
這可不行,這些嫁妝一半都是挪用池雙沅的,只要一想到池雙沅難看的臉色,她就忍不住心頭高興,更不能讓池老爺將嫁妝要回去!
索性換成銀子吧!
郭嬤嬤眉頭擰了起來,遲疑說道:“姑娘,這可是您的嫁妝呀,換成銀子的話,以后成親的時候該怎么辦?”
“只要有銀子什么嫁妝置辦不來,你也聽到了,我爹他們就要來了,他們一來,這嫁妝能不能落到我手里還不一定呢,還不如現(xiàn)在將它們換成銀子?!背仉p卿說的很是灑脫。
她爹是什么性子她還能不知道,唯利是圖、見利忘義、薄情寡義、狠心絕情,什么都沒有他自己來的重要。要是知道她沒了馮府的親事,肯定會不要臉的將這些嫁妝要回去。
這不是她想看到的。
郭嬤嬤也想到了這些,原本皺著的眉越發(fā)擰起,“姑娘擔(dān)心的不是沒有道理,只是咱們直接將嫁妝賣了的話,老爺來了肯定會大發(fā)雷霆,老奴有些擔(dān)心?!?p> “怕什么,京城不是綏豐縣,由不得他稱王稱霸?!背仉p卿不在意一笑,她爹在綏豐縣算個人物,但到了京城,誰認(rèn)識他?
就算她和二夫人生了隔閡,但她母親和二夫人卻是親姐妹,有二夫人在,池老爺不敢對她如何!
郭嬤嬤一想也是這個理,京城有二夫人又有夫人的父母在,就算老太爺和老夫人還在生夫人的氣,但郭嬤嬤相信他們肯定不會看著老爺欺辱夫人。
給自己做好心理準(zhǔn)備,郭嬤嬤詢問道:“姑娘是想將這些嫁妝全部換成銀子,還是留一些呢?”
“都換了了吧。”只有銀子握在自己手上才是真的。
既然決定了要將嫁妝換成銀子,郭嬤嬤動作也變得干脆利落起來,不過八十八臺嫁妝數(shù)量不少,就算郭嬤嬤每日出去找買家,還是花了大半月才全部弄好。
八十八臺嫁妝一共換成了三十萬兩銀子。
池雙卿看著郭嬤嬤手上的銀票直接呆了,“這、這是多少???!”她聲音驚訝到破音。
“整整三十萬兩,姑娘,咱們有銀子了?!惫鶍邒哌肿煨?。
她也沒想到池老爺這次這么大手筆,除了兩箱金銀首飾外,里面還有一萬兩銀票,三處田莊,一處六百畝的山頭,兩千畝的良田,除此之外,還有一套黃花梨的家具,一套柳曲木的家具,上百件玉器古玩,名人字畫,六大箱綢緞布料,以及兩大箱滋補(bǔ)身子的藥材,包括人參鹿茸,銀耳雪蛙,可見是下足了心思。
池雙卿顫抖著手接過銀票,整個人激動到發(fā)抖,眼睛放光,興奮地?cái)?shù)了一次又一次。
她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銀票,深深吸了口氣,這就是金錢的味道啊,幸福,真是太幸福了!
郭嬤嬤半坐在小凳子上,也是笑的見牙不見眼,“有了這些銀票,咱們以后就再也不怕了。對了,姑娘,老奴這幾日在外面還聽到一個消息?!?p> 池雙卿小心地將銀票折好,頭也不抬問道:“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嗎?”
郭嬤嬤身子微微往前傾斜,可以壓低了聲音,“前些日子圣上派遣錦麟衛(wèi)去查實(shí)楚府私設(shè)隱田一事,這幾日有消息傳出,說楚府眾人已經(jīng)全部認(rèn)罪自殺,連府上剛剛出生的嬰兒都沒放過,三百多口人全死啦?!?p> “而且,老奴還聽說冠軍侯府早就和楚府分宗另立,所以楚府這事與冠軍侯府沒有一絲關(guān)系,真是老天不長眼,那冠軍侯昨兒個就被放出來了?!?p> 冠軍侯之前被圣上勒令在府中反省,昨日有太監(jiān)傳話,解了他的禁足,冠軍侯今日已經(jīng)照常去上朝了。
“放出來了?”她皺起眉,之前在皇后千秋宴上聽禎郡王說起此事時她就有預(yù)感,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也不知道這背后有多少推波助瀾。
冠軍侯府這般倒行逆施、草菅人命,卻能全身而退,池雙卿不由面上一暗,心底諷刺道權(quán)利果真是個好東西。
“可不是,今天老奴從外面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二皇子妃的車架往冠軍侯府去呢?!蹦桥艌隹烧鎵虼蟮模辶畟€護(hù)衛(wèi),后面還跟著兩排婢女,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二皇子妃的車架一樣。
郭嬤嬤暗地里吐槽道,對于曾經(jīng)陷害過她們姑娘的冠軍侯府和二皇子妃楚悠悠沒有一點(diǎn)兒好感。
被她們談?wù)摰降亩首渝朴拼藭r已經(jīng)入了冠軍侯府,與母親抱頭痛哭抒發(fā)思念之情后,才端著臉看向旁邊等待多時的冠軍侯等人。
“孫女兒無狀,讓祖父、父親見笑了。”二皇子妃捻著繡帕拭了拭眼角,她眼中還含著淚光,面上卻是笑意盈盈,說話聲音也是輕輕柔柔,說不出的溫柔小意。
冠軍侯大刀金馬坐在太師椅上,聽見二皇子妃的話也只是平淡的點(diǎn)了下頭,“二皇子讓你回來有什么話交代?”
二皇子妃撫著微微隆起的腹部,臉上帶著母性光輝。冠軍侯留意到她的動作,目光一瞥立即收回,但他原本板著的臉卻松緩了幾分。
“殿下讓我告訴祖父,圣上有意動一動土地,讓祖父您提前做好準(zhǔn)備?!倍首渝Z氣輕柔,但若因此認(rèn)為她軟弱可欺可就太小瞧她了。能將二皇子攏在手心,又將府中妾室壓的抬不起頭,心機(jī)手段可見了得。
冠軍侯點(diǎn)頭,“你回去告訴二皇子,請他放心,冠軍侯府的土地沒有動過一點(diǎn)兒手腳?!?p> “那孫女兒就放心了?!彼樕下冻鲂?,“對了,我之前身子不適,沒去參加馮大姑娘的喜宴,母親有沒有代女兒向她賠罪呀?!?p> 楚世子夫人不妨女兒突然問起,愣了一下才驕傲地回道:“這有什么好賠罪的,你現(xiàn)在懷著二皇子的子嗣,多謹(jǐn)慎幾分才是對的,要不然出了什么問題誰能擔(dān)待的起?”
二皇子妃覆在腹部上的手一緊,對于母親的口無遮攔,臉上閃過一絲不喜。楚世子時刻留意著女兒的表情,見此連忙對妻子呵斥道:“行了,什么叫出了問題!不會說話就閉好嘴巴,沒人讓你說!”
楚世子夫人面露委屈,她這不是話趕話說上了么,不過也明白女兒看重這一胎的心思,連忙賠笑道:“是母親說錯了,我的外孫兒定然會好好來到這個世上,這可是圣上的第一個孫子啊,金貴著呢。”
二皇子妃這才露出一點(diǎn)笑,“馮夫人也是母親您遠(yuǎn)方表姨母,咱們兩府守望相助,現(xiàn)在馮府有難,咱們也不能放任不管呀?!?p> 冠軍侯聽出了孫女兒的心思,順著胡須說道:“馮府與咱們府上的情況不一樣,看圣上近來言行,似乎沒有松口的意思?!?p> 說到這兒冠軍侯不可避免想起楚府服毒身亡的三百多口人,撫著胡須的動作一頓,下一刻不著痕跡地恢復(fù)如常。
“若請眾位大人上書呢?”二皇子妃試探問道。
冠軍侯冷笑一聲,“聯(lián)名上書?這是想做什么?公然違抗圣命?”這不是在幫馮首輔,而是在推他上斷頭臺。
二皇子妃一噎,尷尬笑道:“是孫女兒想的太簡單了?!?p> 冠軍侯看了她一眼,隨后高深莫測說道:“要讓馮首輔出來也不是沒有辦法?!?p> “還請祖父明說?!倍首渝幌?,今日說是來祝賀祖父重回朝堂,實(shí)際上目的卻是想請祖父出手為馮首輔在圣上跟前求情。
如今四皇子回京,圣上對待五皇子和唐貴妃的態(tài)度又有變,京城局勢變得詭譎,二皇子自然也想籠絡(luò)馮首輔成為自己的人,如此才能讓他在接下來的斗爭中立于不敗之地。
“解鈴還須系鈴人?!惫谲姾畹f道。
二皇子妃秀眉慢慢擰了起來,“祖父的意思是讓馮夫人和馮二公子去向那位池姑娘道歉?求得她的原諒?”
冠軍侯失望地收回目光,他這孫女似乎也不太聰明的樣子。搖搖頭,冠軍侯說道:“你口中那位池姑娘有什么本事讓圣上看重?不過是因?yàn)樗秊榈澘ね跆峁┝酸t(yī)仙的消息,所以,圣上看重的至始至終都只有一人,只要能求得禎郡王出面,馮府的困境自然迎刃而解?!?p> “這......”二皇子妃也知道請禎郡王出面這件事輕而易舉就能解決,可禎郡王是那么好請的嗎?
冠軍侯:“你不行,有一個人卻行?!?p> 二皇子妃眼珠一轉(zhuǎn),小聲詢問道:“祖父是說那位池姑娘?”
是了,都傳禎郡王一回京就立馬幫池雙卿退了馮府的親事,這么著急慌忙,指不定兩人私底下早就在一起了。
“孫女兒明白了,多謝祖父指點(diǎn)?!倍首渝p柔一笑,起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