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凝固的臉
一次次地震般的震動讓荀子憂完全沒有辦法站立。
他跪坐在地上,全身瑟縮于梯廂離門最遠的角落。
電梯門此時已經(jīng)從中破開了一個縫隙,透過那道裂縫,他可以看到活尸森然的臉和猩紅的眼睛。
活尸的瞳孔就像是得了嚴重結(jié)膜炎合并角膜炎的病人。無數(shù)條紅血絲雜亂的線團般層層疊疊覆蓋在眼睛上,污穢渾濁,瞳仁處的角膜破破爛爛的,一塊又一塊褐色的平斑遍布其上。
與嗜血的眼睛相比,那張臉之上看不到任何情感。
不是沒有表情,而是沒有情感。
生人的臉是有情感的,無論是喜怒愛憎,美麗丑陋,時時刻刻每一個活人眉眼之間的神情都會蘊含著情感。就算故意板成一張撲克臉,撲克臉本身也在傳達“這個人不好接近”或“這個人很嚴肅”的含義。
而那張臉,沒有,沒有一絲的情感。
就像有人用小刀伸進臉皮之下切斷了皮肉骨骼聯(lián)系的每一處神經(jīng)叢,又像是隨手剝下一張別人的面皮覆蓋在自己頭上。
在它的臉上你看不到任何一絲屬于人的情感,森然、陰冷、詭異。
面皮上凝固的表情介于尖叫和發(fā)笑之間,又似什么都沒有。不僅恐怖,而且極度不自然。和枯黃色的臉對視的瞬間好像有有一顆堅冰被塞到荀子憂的脊椎里。
骨骼肌肉戰(zhàn)栗收縮,他整個人被寒意凍到了骨髓里,這也是荀子憂為什最直觀的感受就是那是一具活尸。
活著的,能行走的……死人。
撞擊一次接著一次,如有節(jié)奏的鼓點。
外面那個東西好像智力不行,電梯門設計時為了方便緊急時刻逃生,向左右兩側(cè)用不大的力氣就可以推開。它卻不管不顧沒有理智的一次次正面撞擊著兩扇滑門。
外面的東西力量大足夠的夸張!
十厘米厚的鋼板,小口徑子彈也打不透?;钍淮未蔚淖矒糁聟s像硬紙板糊成的殼子般脆弱,不斷的向內(nèi)塌陷,僅僅十幾秒中的時間中間已經(jīng)扭曲出手掌寬的縫隙。
它阻擋不了多長時間了!
棕熊是陸地上力氣最大的生物之一,全力撲擊時有近4000磅的力氣,這是一輛緊湊型轎車的重量。
可成年棕熊能夠撞碎合金大門么?這個答案誰也不知道,唯一顯而易見的道理是活尸一旦撕開這個鐵罐頭,將柔弱的荀子憂扯成兩段絕對比棕熊撕下麋鹿的頭要容易的多。
麋鹿還能跑,他荀子憂在電梯里又能跳到哪去?
荀子憂奮力的往后縮,全身團成一起,希望這樣就可以離那個可怕的怪物遠一些。
他也看得出來電梯的大門撐不了多長時間,活尸的上一次撞擊甚至已經(jīng)把頭卡了進來。
荀子憂隨手抓著地上散落的水晶碎片就向著活尸的腦袋扔了過去。
碎片打在活尸的頭上,無力的向著兩側(cè)滑落,根本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新鮮的血食就在眼前,活尸卡在門縫中的臉依舊沒有表情,荀子憂能看見它破碎的肌膚下裸露牙床里有白花花的蛆蟲在爬動。
“啊!媽媽,我要媽媽!”
他慘叫著,叫聲把的嗓子都弄啞了,聲帶顫動間有血腥味傳出。
驚懼讓荀子憂的血壓快速升高,心率每分鐘飆高到180次以上。
如果是一個老人,現(xiàn)在大概已經(jīng)昏了過去。男孩身體足夠健康,血管足夠堅韌,他連用昏迷這樣的方式逃脫恐懼都成了奢望。
他被嚇得都不會哭了,這個年紀本來就是在父母身邊享受無憂無慮的童年的時節(jié),荀子憂現(xiàn)在還沒有發(fā)瘋,表現(xiàn)已經(jīng)很不錯。
他看過愛麗絲夢游仙境的注音插畫圖書。與愛麗絲相比,荀子憂就像沒來由墜落入作家筆下最陰暗的童話里,遲遲無法醒來。
他緊緊握住手中水晶按鈕,又一次奮力向著活尸臉扔去。
男孩并非不知道這樣做根本沒用,他只是想要用這樣的方式壓下心里快把自己淹死的恐懼。
水晶按鈕這一次直接在活尸頭上破碎?;钍蔹S皮膚像是鋼鐵般堅硬,破碎的碎片沒有辦法在其上造成一絲半點的傷害。
四分五裂的水晶片在地上彈了幾下,碎片有的掉落在電梯內(nèi)的地毯上,有的沿著門扭曲出的縫隙彈在外面的甲板上。
荀子憂一下子就不叫了,他也盯著那條縫隙看。
“可能夠自己鉆出去?”
男孩心中跳出一個可能。
兩扇電梯門間已經(jīng)被撞出了一條縫,這條縫隙中間大上下小,最寬處也不過二十幾厘米,活尸是成年人的體型,那條不斷的擴大的縫隙還沒有它的肩膀?qū)?,自然沒有辦法正面沖進來,甚至還把自己的頭卡在了門上。
荀子憂這樣的小男孩骨架子才多大,自己側(cè)側(cè)身也許就鉆出去了。
電梯這樣四面八方皆無路可去的狹小空間,那道縫隙可能是荀子憂唯一的逃命之所。
身隨意動,他深深的吸一口氣,小狗一樣慢慢的沿著地板向著電梯的縫隙爬。
活尸的臉也隨著男孩的動作移動??吹杰髯討n幾乎已經(jīng)爬到了自己身下,因為四肢都被困在電梯之外,活尸就把脖子奮力伸長,探著頭下夠想要撕開男孩柔嫩的后頸。
它大概真的沒有什么腦子。
動畫故事里表現(xiàn)愚蠢的驢子時喜歡畫一個角色騎在驢子背上拿著一根吊桿系胡蘿卜掉在驢子的嘴巴前面。
驢子只知道伸著脖子奮力的向著胡蘿卜的方向奔跑,卻不知道這樣子永遠無法吃到吊鉤上的胡蘿卜,如今荀子憂無意中就充當了鮮嫩胡蘿卜的角色。
活尸奮力的把頭往下探,這個動作恰好讓它的半個頭卡在越往下越窄的電梯凹陷門縫里,顱骨和金屬碰撞,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扭聲。
荀子憂側(cè)著身子,奮力的把身體朝著鋼鐵扭曲出的縫隙里塞。
他鉆過兒童樂園的柵欄,知道做這種事情的訣竅,奮力的吐氣。排空肺里的氣體能盡可能讓胸口的厚度薄一點。
鉆門縫的過程荀子憂和活尸腦袋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只有幾厘米的差距。
鼻尖可以聞到對方身上的惡臭,活尸嘴中滴落的涎水流下滴在自己的肌膚上,冰冷滑膩。
心里怕的要死,荀子憂不敢抬頭。
想象一下一張駭人的臉幾乎和身體緊貼著,一抬頭可能就被嚇得沒有力氣癱軟在地。
先是頭,肩膀,再是手臂和腿,男孩成功的把自己的大半個身子從電梯的縫隙里送出來。
活尸腦袋看不見身后,四肢狂亂的扭動,在地面和電梯門留下深深的印記。荀子憂靈巧的避開活尸踏過來的腳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