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風的兒子
荀子憂側著臉,通過百葉窗間的縫隙觀察著雨中人群。
船舷上的小燈珠一點都不亮,暴雨更把視野中一切弄得朦朦朧朧。
那邊一定有什么存在牽動著荀子憂的心,剛剛,龐大的共鳴感又一次出現(xiàn)。
這一次共鳴強烈的多,他的思緒徹底在碰撞間融化為對方的一部分。
荀子憂是一滴墜入無比廣闊的海洋的水滴。
如果剛剛的共鳴包裹著荀子憂的海面像羅涉島四周無風無浪,那么現(xiàn)在那個意識就像歌詩利亞號四周暴風雨中的大海那樣翻滾如沸騰。
它在怒吼,它在咆哮,它在痛苦。
荀子憂這一滴小水珠一會兒被浪花拋上烏云堆積的天空,一會兒又被億萬噸海水壓在極深的海淵。
他并不為這種感覺感到惶恐,就像滴又怎么可能會害怕大海?他本身就是大海的一員。
大海的怒吼就是水滴的怒吼,大海的咆哮就是水滴的咆哮,大海的痛苦也是水滴的痛苦。
“救救我,請救救我。我好痛,我好熱,要爆炸了……我要爆炸了?!?p> 冥冥中荀子憂聽見有哭哭啼啼的聲音在自耳邊乞求。
是大海么?
荀子憂感受到“大?!钡牟ɡ朔瓭L好像瀕死的哀鳴,原來是它正在向著水滴求救。
真是諷刺。
大海都做不到的事情找水滴又有什么用,跟何況這個水滴只有五歲。
真是怒??!真是痛啊!
也許痛苦和怒火本身就是一碼事。你知道有不幸的事情正在發(fā)生,卻無力阻止。你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將要發(fā)生的事情發(fā)生,等待著將要死去的死去,直到一切都墮落進不可逆轉的深淵。
狂怒讓荀子憂感受不到刺骨的寒冷,他的鬢角和臉頰上有涔涔的汗水滑落,一股熾烈的火焰在心底燃燒。
心痛的像是裂開了。
荀子憂死命的拽著百葉窗拉繩,什么話也說不出,一串眼淚從臉頰上滑落。
也許是上方的光線問題,留下的眼淚隱隱約約呈寶藍色,像是在臉上鑲上了一行淚鉆眼妝。
荀子憂不知道,就在自己深陷共鳴的龐大漩渦中不能自拔的時候。
渦流翻卷,有微風自虛空中生成。
他身邊不斷有氣流激蕩,掛在日料店架子上的廚具風鈴一般叮叮當當響個不停。
……
猴子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嗓子里磨出一絲顫音。
“我的天哪。”
他已經(jīng)數(shù)不清這是今天第幾次說這個詞,過去幾小時里猴子見識到的不可思議的場景比往日一整年還要多。
剛剛他還奇怪于誰會使用魔法金屬打造的刑具去禁錮一個已經(jīng)瘦的像骷髏頭的人,現(xiàn)在他只是祈禱為什么銀靈鎖鏈不能更粗些。
他看見那枚黑色的藥丸剛剛被放進鷹隼放進風語者的口中,鷹隼就像是被大錘擊中胸口一樣不受控制的向后震倒。
銀精打造的鎖鏈崩的筆直,雨生違反引力懸浮在半米高的空中,柴火棒一樣纖細的四肢正詭異的伸展。
這具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身體所蘊含的力量是如此的龐大,銀色鏈扣在沙沙的摩擦中一點點的被拉長變形,如果不是銀靈極其堅韌的特性,現(xiàn)在必然已經(jīng)被生生拉斷。
砰!砰砰!
插進雨生脊背處的的釘子像是子彈一樣被他繃緊的身體彈出。
這一幕就像是宗教傳說里圣嬰降世,海藍色光華如有實質一樣在雨生的身體四肢間流轉,把他瘦削干枯的身體襯托的寶相莊嚴。
所有從天而落的水滴頗為神異的離雨生的身體還有幾厘米的地方被彈開。
“風元素結晶已經(jīng)發(fā)揮了作用,快,就是現(xiàn)在,把風語者扔進祭祀池里?!?p> 祭祀用沙啞的聲音命令。
一位帶著火雞面具的黑衣男人想要把懸浮在半空的雨生抓住,剛剛觸碰到雨生身體上的那一層藍光,整個人就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觸電似的把手縮了回來。
猴子看見汩汩鮮血從火雞的手掌上涌出,一層血肉被從手掌上抹去,直接可以透過手掌上的傷口看見幾節(jié)白森森的指骨。
“不要接近風語者的身體,他四周吹拂的氣流就像旋轉的刮刀能把手切下來,用工具。我們準備了魚叉!”
從地上爬起來的鷹隼嘶聲咆哮。
“快,在風語者完全掙脫封印以前!否則我們一個個誰都活不了!”
他看也不看一眼捂著手嚎哭的同僚,探手從地上摸出一根長桿工具。
風語者比想象的更加強大,可舊日隱修會在來之前也已經(jīng)做出了充足準備。
鷹隼手中的長桿工具叫做“魚叉”,可它并沒有鋒銳的尖頭,形狀和功能更近似一柄大夾子,或者捕蛇人夾持毒蛇七寸的捕蛇夾。
與捕蛇工具不同,捕蛇夾不會完全用高硬度合金所鍛造,十條眼鏡王蛇也不會有逃脫封印的風語者讓人感到畏懼。
鷹隼伸出夾子探向雨生的脖子。
刺耳的噪音像是裝修工用沖擊鉆敲打腦殼,每個人都能看見夾子末端觸碰到雨生身體時火花飛濺的場面。
那些風刀真的就像是匕首一樣,不,比匕首還要可怕。
猴子認為自己就算用出全身的氣力拿著匕首劈砍,也沒有辦法在實心的金屬棍上留下那么深的凹槽。
“幫我,快!”
鷹隼面具下的臉漲得通紅,他能感受到托起雨生的氣流在和他作對。
夾子上傳來的重量不是一個八歲大少年枯瘦的身體,而是一頭足足300公斤的棕熊。
穿著黑衣的壯碩男人們紛紛拿起地上的夾子。
雨生被眾人一起向著翻滾的綠色水池推去。
他身上布滿了太多封印,而且沒有經(jīng)過任何系統(tǒng)訓練控制力量。他終究沒有辦法和十幾個男人比拼力量。
身體即將接觸到翻滾的綠色水面的瞬間,風語者嘴里突然發(fā)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
危機感翻上猴子的心頭。
戰(zhàn)場上磨煉出的直覺讓猴子條件反射的臥倒在地,就在他臥倒的瞬間,凌厲的水波橫掃四周。
這一次的水彈要比之前讓人感到隔著衣服感到刺痛的水彈猛烈的多。
猴子親眼看見水彈從身旁一個同伴后背處透體而出,眼看的就活不成了。
“秘術·風鳥之刃!”
鷹隼面前一閃而逝的光盾為他當下了這一擊,他朝著祭祀尖叫,“大人,這是三階秘術,風鳥之刃。”
太不可思議了。
風語者被舊日隱修會像是養(yǎng)一條狗一樣養(yǎng)了八年,沒有人教過他說話,他也不會說話。
隱修會故意為之下,這個孩子甚至沒有屬于人的神志。
他怎么夠使用出復雜三階秘術?
不要以為人猿泰山那樣的童話故事真的可能出現(xiàn)。
沒有學習,交流,以及社會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叢林中長大的人只會是靈智未開的野獸,不要說羅曼蒂克的談情說案,泰山不把女探險隊員打回去吃肉就不錯了。
歷史上東西方各有一位皇族和雨生有相近的經(jīng)歷,建文帝的兒子朱文圭作為建庶人在廣安宮里被關了五十多年,見到牛馬都以為是怪物。
俄國伊凡六世沙皇更慘了,這個小哥被伊麗莎白一世從嬰兒囚禁到23歲,當葉卡捷琳娜大帝在要塞監(jiān)牢里見到這位曾經(jīng)名義上是龐大帝國最尊貴的男人的時候。發(fā)現(xiàn)伊凡六世連說話的能力都沒有了。
這個可憐人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含含糊糊的嗯嗯呀呀。
眼前的孩童偉大的風語者不假,但是他應該就像是一只沒有開化的猴子。
沒有靈知的瘋子、傻子怎么能有神明一般讓人從靈魂上感到戰(zhàn)栗的威嚴?
祭祀沒有時間答話,他直接瘋狂的向著雨生合身撲上。
祭祀的雙臂包裹在橙紅色的火焰里,在雨生發(fā)出第二次咆哮之前顧不得割傷,就用手臂把風語者壓進了翻滾的綠色水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