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家四口

　　談話到了間隔，田然然起身去倒了一杯水，給說了很多話的方澈潤潤喉。

　　“那個……”

　　田然然張了張口，卻吞吞吐吐猶豫起來。

　　方澈嘴唇微頂了下水杯，示意自己已經(jīng)喝好，田然然會意，將水杯收回。

　　“怎么？”

　　有些事是避不過的，田然然一咬牙，決定還是要說出來，只是不知怎么的她有些不敢看方澈的眼睛。

　　轉(zhuǎn)身去將水杯放回原處，背對著方澈輕聲開口：“你爸爸原本說是昨天過來看你，昨天他沒來。

　　昨晚我打電話過去問，他是因為工作上的事情耽擱錯過了火車。

　　不過你放心，他說今天會來?！?p>　　田然然猶豫著轉(zhuǎn)過身，小心的望向方澈，生怕看到一雙滿是失落哀傷的眸子。

　　出乎他意料，她看到的是一雙笑眼。

　　她脫口而出：“你不在意？”

　　“不……在意?！狈匠喝绱诵Φ?。

　　“呃?！?p>　　田然然笑容僵硬，甚至略感尷尬。

　　笑看了她幾眼，方澈微微搖頭，然后自顧自又開始了康復訓練。

　　他很快大汗淋漓，寬大的病號服越來越多的被汗水浸濕，緊貼在他瘦削的身軀上。

　　尷尬的氣氛早已消散，田然然給方澈擦了汗，靜立一旁，一時無事可做。

　　她想了想，轉(zhuǎn)身到矮桌邊拉開抽屜，從中將她的小本本拿出來。

　　方澈看到，停下動作：“不用…念…了……”

　　田然然不解望他。

　　“我都…記…起來了?！?p>　　女孩的美眸瞬間瞪的溜圓，震驚看他。

　　“你記憶恢復了？”

　　女孩尖叫，旋即旋風似的沖出了病房，“你等著，我去告訴李醫(yī)生?！?p>　　田然然口中的李醫(yī)生年紀很大，具體什么年紀方澈并不清楚。

　　頭發(fā)、眉毛、胡茬全都白了，依舊精神奕奕，只看面容，要遠比他的實際年齡年輕的多，明顯保養(yǎng)很不錯。

　　他是方澈參與的這次植物人喚醒試驗的項目負責人。

　　田然然出去沒多久，一群白大褂呼啦啦涌進來。

　　個個神情亢奮，望著平行杠上方澈的目光儼然是在看什么絕世稀罕物。

　　方澈自問定力不錯，也被這群人看得直發(fā)怵。

　　這些人在這里，田然然沒資格上前，便一直跟在后面，站在角落里默默笑看一群頭發(fā)花白的權(quán)威專家、學者、教授、科學家對方澈噓寒問暖、問長問短。

　　方澈露出僵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一一回答這些將他從植物人狀態(tài)喚醒的人的問題，心中充滿感激。

　　雖然他們喚醒的是“他”，而不是他。

　　這一點，方澈不打算讓任何人知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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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將近，方澈終于見到了他如今的家人，父親方正陽、繼母王艷以及一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妹妹方瑤。

　　田然然悄悄退出病房，將空間留給一家四口。

　　方澈坐在病床上，背后被田然然墊上了厚實的被子，倚靠起來很是舒服，看著病床前自己如今的家人，露出溫和的笑意。

　　方正陽輕輕握住兒子的手，手很軟，一點也不像是一個成年男人的手。

　　指肚按在這手背，皮膚很有彈性，方正陽心下喟嘆，這是肌肉松弛的象征。

　　“方澈，怪不怪我們這么晚才來看你？”

　　方澈任手被他握著，微笑不變：“不怪。”

　　這兩個字他說的連貫，可較于平常人，還是有明顯口齒不清。

　　方正陽身后的母女二人聽到這句話，不由驚訝的互望了一眼。

　　她們早就從醫(yī)院了解到方澈目前的身體狀況，來之前就有了心理準備。

　　可真的親耳聽到曾經(jīng)那個俊秀的繼子、哥哥說出這樣含糊不清的話語，心下還是泛起了波瀾。

　　母女二人一時腦海里皆浮現(xiàn)起方澈兩年前的樣子，那個曾經(jīng)出類拔萃、行事果敢堅毅的俊秀年輕人，眼前這個坐在病床上，行動不便、說話困難的病號，看他臉上那虛弱的蒼白，看他身上掛著的寬大病號服，想象著病號服下該是何等瘦削的身軀，五味陳雜。

　　方正陽沉默了會兒，又繼續(xù)說起來：“家里的情況你是知道的，現(xiàn)在沒什么變化。

　　兩年前是什么樣子，現(xiàn)在還是什么樣子?！?p>　　“不是···要···換房子？”

　　方澈清楚的記得，他高考那會兒，方正陽正計劃著換個大房子。

　　王艷和方瑤天天興沖沖的去市里各樓盤去看房，憧憬未來在大房子里的美好生活。

　　“唉，那年你出事，那里很偏僻，沒有監(jiān)控，也沒有目擊者，所以后來警察也沒有能找到肇事者。

　　你受了重傷，被送到醫(yī)院搶救，搶救過來，人卻一直醒不了。

　　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錢，”

　　方正陽咧嘴笑，看著蘇醒的兒子，是如釋重負的放松和欣慰，不枉一場艱辛。

　　自亡妻后，他們父子倆的關(guān)系一直有些疏離，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可，這終歸是他唯一的兒子。

　　“找不到肇事者，就沒有賠償。

　　好在你有份人身保險，加上家里買房的錢，再借些······

　　老天保佑，你終于醒了，這就很好?！?p>　　方澈恍然，原來是買房的錢都用來填了他這的窟窿。

　　意外的看了一眼王艷，沒想到記憶里一直對他不冷不熱的繼母竟然能為他做到這個份上。

　　按他想，此時王艷根本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而是已經(jīng)和方正陽離婚才對。

　　呵呵，這一家復雜的關(guān)系，有趣。

　　“你現(xiàn)在剛醒來，身體還虛弱，不要擔心，好好聽醫(yī)生的話，努力做康復訓練。

　　我問過醫(yī)生了，都能恢復。

　　這很好。

　　昨天醫(yī)院告訴我你失憶，什么都不記得，我嚇了一跳。

　　今天醫(yī)院又告訴我你那是剛剛蘇醒暫時性失憶，已經(jīng)完全恢復了，這就很好。

　　另外，你上學的事不用擔心。

　　你出事后，我去大學幫你問了，人家很理解我們家的困難，同意給你辦病休。

　　好好恢復，等你病徹底好了，還是可以去上大學······

　　······”

　　方正陽對著方澈說了一大堆，好似是要將方澈失去的兩年全都用言語添滿。

　　王艷說了幾句場面的安慰話，沒有做太多表示。

　　直到一家三人離開醫(yī)院，方瑤全程未出一言，一直在旁默默看著、聽著。

　　對此，方澈并不在意。

　　他們兩個人原先關(guān)系就算不上多好，他常年上寄宿學校，不在家住。

　　偶爾回家，也是匆匆來，匆匆去。

　　和這個名義上的妹妹相處不多，是熟悉的陌生人。

　　作為這個家的長子，他卻一直像是游離在溫情之外。

　　中間的原因有些復雜，讓此時的方澈有些無奈，還有些哭笑不得。

　　但，這樣也不錯。

　　相處的少，互相都不甚了解，那么大概他被發(fā)現(xiàn)內(nèi)里換了芯的可能性就會降低很多。

　　也算是一個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