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無人采，玫瑰有客摘，
事有因果報，莫貪不義財。
飛機平穩(wěn)的飛行，在萬米的高空上地面的所有景觀都變得渺小，一個村落還不如一只螞蟻大。有時飛機穿越過云層，看似無邊無際的云在陽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高潔。金鴻昨晚沒有休息好連連犯困，可也不想錯過這樣的美景，強打精神沒有睡著。他突然間想到了趙雪，這個好久不再聯(lián)絡的人還是爬上他的心頭，金鴻小聲說了一句：“我也來南方了?！?p> 一個世界，兩個春天。
在下午三點的時候飛機到達了深圳，金鴻一下飛機還是被這里的濕熱氣候弄得一身汗。來之前金鴻已經(jīng)有了充分的打算，把身上的厚衣服全部脫下只身著一件短袖和一條牛仔短褲，事實證明他失算了，這里和大連的氣候相差太多。不光是氣候，這里的一切都和他想的不同。從寶安機場出來，他按照計劃將要去往龍華新村，那里的房租能便宜些交通也算方便。不過等了好長時間都沒有公交車到站，街道上烏央烏央的都是專門載人的電摩，電摩上的司機四處攬客，見人就問：“靚仔，去哪里？我這便宜?！?p> 左等右等公交車也不來，金鴻最后只能乘坐電摩。司機一路闖紅燈把金鴻嚇得夠嗆，讓他欣慰的是和電摩司機沒有因為語言問題引發(fā)誤會，安穩(wěn)的把他帶到了目的地之后電摩就離開了。金鴻之前聯(lián)系了一個住的地方，看上去要比他在大連的時候住的環(huán)境好很多。現(xiàn)在對于金鴻而言出門在外的基本能力他都具備，租房子找工作更是難不住他。金鴻隨著房東來到了這個樓房里，里面算他在內(nèi)是兩個住戶，分攤起來一戶每月六百。兩室一廳，還是二樓，家具一應俱全，這也正合金鴻的心意。他毫不猶豫的交了錢，在便利店買了生活必需品，收拾完行李和被褥也算是在深圳落了腳。夜里熱的難受，金鴻睡覺時把空調開到了最大才感覺到?jīng)鏊?。在過去的日子里他從來都沒用單獨用過空調，現(xiàn)在才知道這東西有這么強大的功能，他為自己的膚淺而汗顏。金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初來乍到的他感到興奮，似乎這個地方真像人說的那樣遍地是黃金，他來到這里可以大展拳腳，橫踢四方。
金鴻的豪情壯志維持到了第二天晚上。在經(jīng)歷了一天的求職之后他明白過來這個地方和大連沒什么區(qū)別，社會從來都是優(yōu)待有才能的人，而像他這樣沒有一點可圈可點之處的人只能去做一些普通的銷售或者是在廠子里打工。在金鴻所住處附近的工廠基本工資是2030元，這是按照當時SZ市最低的生活保障所擬定的工資。要想多賺錢就要多加班，只要付出的努力夠多，一個月五千也能賺得到。
深圳是超一線城市，人口有幾千萬，GDP更是難以想象，它的強盛光是看夜晚各大樓臺璀璨的燈光就能知道。在這里，資本有能力讓一個人一夜暴富，前提是這個人得有本事得到資本的青睞?？墒沁@些基本上和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沒有關系，多數(shù)人在這里不過要尋求一個鯉魚翻身的機會，而長時間面對一如既往的生活難免會讓人心寒，最后只得收拾行囊準備回家。生活本身就是一件難事，無論何時也無論何地。
這幾天他應聘了十幾份工作，每一個公司都說接納他，不過金鴻都說要考慮考慮。這并非上天眷顧，而是他所去的那些公司名不見經(jīng)傳對員工基本沒什么要求，只要能做銷售不限學歷也不限年齡，銷售的起薪很低，金鴻不確定能否勝任這些工作，那些所謂的銷售也不過是通過名單上面的電話號碼給“客戶”打電話，通常沒等到介紹完自己的產(chǎn)品時電話就被無情的掛斷了。針對這一現(xiàn)象一個面試金鴻的老板說這是概率問題，如果每天給一百個人打電話，那么總有五個人聽完，這五個人里面有一個人成交就足夠了。一天一個，一個月就是三十個成交量，總而言之月入過萬不是夢。金鴻對此抱有懷疑態(tài)度，空洞無聊的對話，千篇一律的產(chǎn)品說明，再加上繁忙的生活誰會有時間去聽這些東西？再說有錢人也不是傻子，有的銷售明顯就是空手套白狼，這也會有人相信？
在排除外電話銷售的公司后一些實體銷售公司引起了金鴻的注意，不過同樣是工資低得可憐，而且每個月的高額的業(yè)績量讓他望而卻步。后來金鴻想去華強北繼續(xù)修電腦，結果發(fā)現(xiàn)那里十一二歲的孩子水平都和他差不多，這更讓他心灰意冷。
在龍華新村有一座大廈，里面全部都是各種搞“電話銷售”，“網(wǎng)絡銷售”的公司。金鴻在星期六投的簡歷，下周一就有人給他打電話讓他過去面試。金鴻這才第一次知道這座大廈，來到了面試地點，上面的大牌匾上赫然寫著幾個金字“金達有限公司”在面試之前金鴻看到了公司里面全是電腦，每臺電腦前都有人噼里啪啦的敲著鍵盤，偶爾還能聽見一句：他媽的，或者是：再來一個。
給金鴻面試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個子不高，嗓音很洪亮，一見到金鴻立即客氣的從椅子上站起來說：“快坐快坐！秘書，上茶！”這讓金鴻更加拘謹。在金鴻做完自我介紹后這個中年人也講起了他的這家公司：“我姓黃，你可以叫我黃經(jīng)理。我們這個公司在深圳已經(jīng)有二十年了，實力雄厚，客戶繁多，主要的工作項目就是網(wǎng)絡銷售。網(wǎng)絡銷售你了解吧？用現(xiàn)在各種各樣的聊天軟件和人聊天，找準客戶定位，主要是那些喜歡炒股有錢的客戶，然后拉他去炒原油。只要他買了一手你就有提成啦，你看外面那些同事一個月拿著一萬多的有的是。你是東北人，東北人最能說會道了，我很看好你，很期望你能加入進來?！秉S經(jīng)理笑起來猶如三月的春風，和藹親切。
金鴻不知道黃經(jīng)理所說的東北人能說會道是褒義詞還是貶義詞，也沒計較這些：“那您這兒底薪多少錢？”金鴻還是問了他最在乎的問題。
“一個月三千的無責任底薪。就是說哪怕你一個成交的客戶都沒有還是能拿到三千塊，不過公司可不白養(yǎng)人，連續(xù)三個月如果還是沒有客戶那就算自動離職，你明白吧？”
金鴻點了點頭。一個月三千塊的無責任底薪對他來說確實也可以了，銷售崗位賺的就是提成，他之前面試的很多企業(yè)都是一個月底薪剛兩千左右，在短暫的考慮后他答應黃經(jīng)理明天過來上班。在回去的路上金鴻意識到了這個金達有限公司做的也是那種空手套白狼的活兒，但是他并不抵觸，在這里活下來才是第一要義。他乘上了公交回到家，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屋子，稍作準備等著明天上班。
轉天金鴻去了公司，簽完了內(nèi)容空泛的合同他算正式上崗了。在每天工作之前公司里的所有人都要一起站起來大聲地說：“我所從事的工作具有崇高的意義，幫助他人，提升自己。在工作時我要做一名強者，遇到困難，絕不氣餒！加油！加油！加油！”說完這些假仁假義的話之后開始工作，金鴻同著其他人說完就坐在椅子上打開了電腦，茫然的不知所措。
這時他的組長來了?？吹搅私瘌櫾诎l(fā)呆就過去教他如何開展接下來的工作：“首先用公司給你的帳號登陸上，對，先添加好友，搜索“股票”或者“基金”兩個字，然后進群。對，現(xiàn)在你可以扮演任何角色，把你認為可靠的客戶拉到咱們組的群里，剩下的就不用你管了，到時候他開戶入金，你的提成就來了，明白了嗎？”
金鴻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開始自己鼓搗上了。再回頭時這位組長已經(jīng)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組長是一位和金鴻年齡相仿的女性，一頭長發(fā)披肩，南方口音，長得也漂亮?！翱雌饋磉@么正常的人怎么在做騙子？”金鴻想。
金鴻手里的工作現(xiàn)在就是拉人頭，把他們弄到自己的聊天群集體洗腦。告訴他們炒股這東西不行，賺的少風險大，而且今天買明天才能賣，遠不如原油交易的T+0模式，當天買當天賣，而且賺得多。關于風險這方面能不提就不要提，因為這東西風險很大，弄不好會有強制平倉的可能，一個不小心賬戶里的錢就都沒了。適應了幾天金鴻慢慢的掌握了技巧，他所扮演的角色也根據(jù)“獵物”隨時轉變。如果是聊到了一個中年男性，他會偽裝成一名青春靚麗的少女；如果是一個感情落魄的女性，他就會變成一位感情專家；如果對方是一個比較物質渴望財富的人，他就會化身為一名年少多金的高學歷人才。金鴻對自己很滿意，他能快速調整思維，對不同需求的人有不同的待遇，金鴻發(fā)現(xiàn)他可能是一個天生做騙子的材料，隔著一根網(wǎng)線能把對方耍的團團轉，對此他竟然有著病態(tài)的快感，他太愛這種感覺了，以至于樂此不疲地坐在電腦前工作。公司的作息時間是周一到周五早上八點半到晚上十點鐘，金鴻每天回去之后倒頭就睡，早上起來元氣滿滿的“服務”客戶。在工作第一個月結束的時候他已經(jīng)成功套到五個人開戶入金。這些人炒原油幾乎進去就是賠錢，金鴻不管那些，既然過往的善良沒有帶給他任何實質性好處，那就棲身于黑暗之中。在這里他第一次發(fā)工資時竟然拿到了一萬多塊，這讓他更加興奮。自從走向社會參加工作以后，他從每個月五百到了八百，從八百到了一千二，從一千二到了兩千五，從兩千五又到了現(xiàn)在的一萬五——他從來沒有賺的這么多。金鴻意識到這是他脫離苦海的絕佳機會，他決定要更加努力的工作，盡管手里的錢屬于灰色收入，可沒人在乎。這個世界誰在乎過窮人？有了錢才能買到想要的一切，清高和道德不能讓人填飽肚子。鄭旭的父親就是一個的例子——他得知自己的兒子做傳銷之后費盡心思地勸鄭旭回來，可鄭旭財迷心竅不肯回頭，可憐的父親氣的直吐血，肺結核也惡化了。向身邊的親朋好友提出借錢看病的時候每個人都是避而不及。錢是殺人的刀也是治病的藥。世間千重罪，唯有窮才是真真正正的無藥可醫(yī)。
金鴻從巨大的成就感中清醒之后又投身于他的事業(yè)之中，他加了更多的好友，有了更多的客戶，變相地擁有了更多的錢。黃經(jīng)理夸他“能言善辯”“演技高超”，這些詞語形容金鴻恰到好處，在此時此地這就是最好的褒義詞。組長也開始關注起這個來自東北的小子——這是她見過工作最認真的人。
來到深圳的背包客每年數(shù)以百萬，都是想來撈金回去過幾天舒服日子，她自己也是。組長姓梁，叫梁秋月，蘇北人。和金鴻一樣輾轉了多個城市之后來到了深圳，一開始在廠子上班，后來覺得賺的太少，工作沒意義便投身于此。從一個普通的員工一年就當上了組長，金鴻還有每個組員拉攏來的客戶都是她在操作洗腦，讓這些客戶相信投資炒她們公司的原油是最明智的選擇。每個客戶的投資她都能從中得到提成，她第一天告訴過金鴻這個行業(yè)來錢快但也不容易，首先一定要有耐心，這個行業(yè)講究的是：“剩者為王”。所有的人都走了，就剩你自己了，那么你就是贏家，她組長的職位也是這么得來的。一開始一個組十個人，后來因為沒有什么業(yè)績所以都走了，就剩下她自己，她也理所應當?shù)某闪私M長。在經(jīng)過了無數(shù)次失敗的同時她也在積攢經(jīng)驗，比如自己角色偽裝的不夠深入怎么辦？如果客戶懷疑自己就是業(yè)務員怎么辦？該解釋還是裝作渾然不知？她通過自己的方法也攬來了一大堆客戶開戶入金，迎來了自己職業(yè)生涯的“小高峰”。因為業(yè)績斐然，她還穿著職業(yè)裝給大家開“分享大會”。一屋子西裝革履加皮鞋的員工們會聚一堂，認真聽講，有時還會有人提出疑問和見解，這像極了一群優(yōu)秀的精英人士在討論如何讓自己的公司成為世界五百強，誰能想到這會是一群損人利己的騙子呢？金鴻不屑于穿職業(yè)裝，每天下班時在整個大廈內(nèi)隨處可見西裝白襯衣的職員，唯獨金鴻除外，他不會把工作服穿回家里。
在這里的第三個月，金鴻拿到了足足三萬塊的工資，這讓他的眼睛都因為興奮而變得通紅，但他并不是拿的最多錢的員工。經(jīng)理為了鼓舞人心，每次發(fā)工資都不會打到銀行卡里面，而是從銀行取出現(xiàn)金拿到公司來發(fā)。每個人看見這紅色的鈔票，眼睛里都藏不住濃烈的欲望。工資最多的人是梁秋月，這個月的工資竟然到了五萬塊，當經(jīng)理把錢發(fā)給她的時候圍觀的人都是一聲驚呼。員工都賺了這么多，作為一個老板得到的則是天文數(shù)字。黃經(jīng)理很高興，正好趕上周五，他站在前面告訴所有人晚上聚餐。
吃飯的地點選在了一家川菜館，黃經(jīng)理把整個二樓全部包了下來并囑咐金鴻還有梁秋月和他坐在一桌，金鴻這頓飯吃的很拘束，再加上黃經(jīng)理一個勁兒的催他喝酒，也讓金鴻稍有醉意，在一旁的梁秋月見金鴻不勝酒力就拿起了酒杯陪黃經(jīng)理喝起來。
“哎呦，梁大美女頭一次喝酒啊，是不是看上我們金鴻了？”黃經(jīng)理喝的滿臉醉意地說。
“瞧您說的，我這不也是關心自己的組員嘛，來，敬您一杯。”梁秋月說著就一飲而盡。黃經(jīng)理一看也來了精神，兩個人一杯接著一杯喝酒，誰都沒有停下來。
一直到聚餐結束每個桌子上杯盤狼藉，這群員工大半都喝醉了。黃經(jīng)理還沒有盡興，又提議去唱歌，還特意小聲的說了一句只限男人去。這下在場的男人猶如打了興奮劑，前呼后擁陪著黃經(jīng)理去KTV。金鴻很不喜歡那種場合提出回家休息，可是黃經(jīng)理不放行也只能隨著去了。剩下的女員工都說太晚了要抓緊回家，便匆匆地離開了。
黃經(jīng)理來到了一個他很熟悉的歌廳，開了一個大包廂，又選了一些陪酒小姐。平時看起來文雅的下屬們各自摟著一個小姐開始上下其手。金鴻旁邊也坐了一個小姐，這對于一個還沒有和女人有過親密接觸的男人來說著實尷尬，金鴻也學著身邊的同事，輕輕摟住了那個女人的腰。包廂內(nèi)的音樂聲音震耳欲聾，可就是沒有人唱歌，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喝酒助興，偶爾還會伸手摸旁邊的女人。在這里，男人遇到了香艷的女人，很快樂。女人有了錢賺，也很快樂。一切都是一場交易，女人的笑容是用鈔票換來的，男人心甘情愿的掏空錢包。
黃經(jīng)理抱著身邊的陪酒小姐猛勁地親，猛烈的酒精激發(fā)著他的荷爾蒙，他從包里掏出了兩沓人民幣摔到了陪酒小姐身上：“你要是陪我在這兒干一次這兩萬塊錢就都是你的！”
……
金鴻呆愣愣地目睹了全部的過程，內(nèi)心猶如翻江倒海，他并不認為這有多刺激，反而覺得空前的惡心，他很想把肚子里的東西和此時此刻的記憶全部吐出來。黃經(jīng)理就像一只路邊發(fā)情的公狗，那個女人誰都知道她是為了錢，連金鴻身邊的陪酒小姐都羨慕自己的“同事”這一晚上竟然賺了三萬塊。她是一個父親的女兒，可能還是一個丈夫的妻子，甚至還可能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可是她不顧顏面為了錢做出了這種事，更讓人驚異的是身邊的人竟沒有一個覺得她不應該這么做。那個齷齪的黃經(jīng)理花了幾萬塊就為了在別人面前展示自己的“雄風”。說到底這一切都是因為錢，那一張一張紙片兒把一個人的尊嚴踐踏的毫無還手之力。
金鴻想起了之前張宏偉說過的一句話：窮則窮兇極惡，富則為富不仁。
黃經(jīng)理歡愉過后就散了場，大家各走各的。金鴻到了家躺在床上，腦子里不停地回憶那一幕，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這么深刻的罪惡。他越來越明白這個社會上的人是分為若干個層次的，低層次的人所能見到的只有黑暗的人性和被壓制的人格。在大連的時候賈老板對他說過，錢這個東西無論怎么說都是好的，問題就看人要如何來用。內(nèi)心的善念不斷的告訴金鴻離開這家公司，這么不堪的人必定也會創(chuàng)造出邪惡的事業(yè)。而另一邊還有一個聲音在不停的提示他：為什么要離開呢？在這里不好嗎？一個月賺的錢就夠以前一年賺的了。他們不干凈，那你呢？你也做了騙子，騙了那么多人讓客戶蒙受損失。你見過有人從這里面賺到過錢嗎？沒有吧！你也有罪，不要總裝的自己那么正直，多賺點錢比什么都強，這不是你一直的愿望嗎？
金鴻內(nèi)心的波濤漸漸平息下來，最后他安慰自己把錢拿到手才是硬道理，別人的事和自己無關，不能在外面這么多年什么都沒有吧？如果太累就去放松一下，生活正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天予不受反受其咎，現(xiàn)在的機會一定要牢牢把握。
夜已深，金鴻恍惚之間夢見了趙雪，一遍一遍呼喊著自己的名字。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的過去。現(xiàn)在的客戶也不好找了，每個人好像都學精明了一樣不肯上當，這讓金鴻很著急，不惜多加班工作來穩(wěn)住業(yè)績，這也讓金鴻每個月到手的工資還能在兩萬左右。可是除了他之外道每個人的業(yè)績都不好，就連梁秋月拿到手的錢都近乎腰斬。
“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們要多想對策，不要總是等！機會不是等來的?！痹谝淮卧鐣宵S經(jīng)理對著公司里所有的員工這樣說：“如果一直這樣，公司就要實行末位淘汰制了，大家加油吧！”撂下這句話，黃經(jīng)理摔門進了辦公室。剩下的人面面相覷，小聲議論了幾句也都回到電腦旁工作。正值深圳最熱的時候，外面的烈日灼燒大地，攤個雞蛋在上面都會熟。梁秋月看到金鴻愁眉不展就過去安慰他，讓他不要氣餒，盡力了就行。另外就是明天放假她打算去海邊，問金鴻要不要一起去。金鴻到了深圳之后就一直沒機會去看海，聽組長說完欣然同意，第二天一早就看見梁秋月開了一輛車在金鴻家樓下等著他。
“就咱倆？”金鴻詫異的問梁秋月，他以為要很多人一起去，沒料到就他和梁秋月兩個人。
“對，快上車，今天人少不了。”
金鴻沒再多說什么就上了車。梁秋月驅車到了深圳南澳的海灘，這里風景秀麗，有著獨特的亞熱帶景觀，還有一望無際的大海，金鴻感嘆道這是自己看過最大的海。海鷗在海面上自由的飛翔，離他們不遠的地方還有幾顆不知名的樹，有頑皮的孩子正試著爬上去。金鴻兩人漫無目的的閑逛，直到天色變暗梁秋月才主張回去。
夜幕下的深圳燈光璀璨，抬頭見不到星辰和月亮，一棟棟高樓大廈拔地而起，到處是人，熱鬧非凡。金鴻想起了自己的故鄉(xiāng)，如也是此番景象他也不用長途跋涉來討生活，心中感慨活在大城市是一件忙碌而幸福的事。正好趕上晚高峰，穿著西裝西褲的人穿梭于大街小巷，忙綠了一天的上班族回到家，開始屬于自己的時光。梁秋月沒有送金鴻回家，她告訴金鴻晚上要請他吃飯，她已經(jīng)提前給飯店打電話預約了座位，這讓金鴻找不到推脫的理由，梁秋月也算是他的上級，不合時宜的拒絕會導致他在未來的工作中不順利，就應了梁秋月。
他們來到了一家裝修豪華的飯店，要了一瓶紅酒還有幾種他從未見過的菜，聽名字就知道價格不菲。這一餐梁秋月喝光了整瓶酒，臉色也因為酒精的作用變得紅撲撲的。最后金鴻想過去結賬，不過還是被梁秋月?lián)屃讼取＿@才知道這一頓飯花了五千多，這不禁讓金鴻暗暗咋舌。
梁秋月因為喝了酒就沒有開車，她讓金鴻送他回家之后在回去。兩個人慢悠悠地走在長街上，這是金鴻在和趙雪分開之后第一次和女人并肩而行。梁秋月一路上沒有說話，等到小區(qū)門口的時候她才說時間太晚了，讓金鴻別回去，她家有地方住。孤男寡女就這樣一起上了樓。剛到了梁秋月家關上門，金鴻還沒來得及換鞋就被梁秋月一把抱住。金鴻猶如電擊一樣緊張的不敢亂動，他的心臟猛烈的跳動，沒想到會發(fā)生這種事。
“梁姐，你想干什么？”金鴻壓制住自己的情緒問。
“我想干什么你還不明白嗎？”說著就對著金鴻的嘴親了上去。金鴻起初拒絕，后來開始享受起這種感覺，也盡力迎合起來。人最原始的本能驅動著他，讓金鴻忘記了思考放棄了理智。兩個人進入臥室之后脫下了所有的衣服，躺在床上翻云覆雨。這是金鴻第一次和女人睡覺，這種美妙的感覺讓金鴻在事后念念不忘。他看了看已經(jīng)在熟睡之中的梁秋月，心中感慨萬千，沒想到自己的第一次就這么沒了。梁秋月為什么要和自己這樣金鴻不得而知，他兩只手生澀的抱住了梁秋月，也沉沉地睡了過去。
早晨金鴻醒來時梁秋月不在自己身邊，還未清醒的他甚至忘記了這是在哪里，昨晚的一切更像一場夢美好而虛幻。他起身穿好衣服發(fā)現(xiàn)梁秋月已經(jīng)做好了早飯，正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她讓金鴻吃飯，等會兒有話要對他說，金鴻茫然的點了點頭。
梁秋月的手藝很好，比起趙雪來旗鼓相當，可是金鴻沒有心情細細品味，他著急知道梁秋月要和他說什么。囫圇地吃完后他坐在梁秋月身邊，等著和自己共度一夜的女人接下來要說的話。
“昨天晚上的事你不要往心里去，我就是喝多了，再加上一個人在深圳有點寂寞，就這樣，你不要想太多?！?p> “嗯，我知道了?！苯瘌櫿f。
“昨天晚上的事我們就當沒發(fā)生過。好了，你休息會兒就可以走了?！绷呵镌逻@就下了逐客令。金鴻起身剛想走，可梁秋月還是故技重施從后面抱住了金鴻，然后兩個人又像昨晚那樣睡到了一張床上。
“讓你走你還真走啊?！绷呵镌绿稍诮瘌櫟纳磉厗査?p> “我以為你讓我走，我就走了。”
“你還真是傻，沒有你平時聊客戶的那個機靈勁兒?！绷呵镌滦χ鴨柦瘌櫍骸澳阋郧昂蛶讉€女人睡過？”
“你是第一個。”金鴻難為情的回答。
“真的假的？你沒有女朋友嗎？”
“以前有，不過沒這樣過。”
“看樣子還真是便宜我了，你竟然還能是處男?！?p> 金鴻面露窘態(tài)。
“你來深圳多久了？”梁秋月坐起身來，從床頭柜的抽屜里拿出了一包煙，抽出一根給自己點上。
“半年了。正好半年。”
“那你來的時間挺短的，不過你運氣還真不錯，比我剛來的時候好上太多了?！?p> “那你是什么時候來的？”金鴻反問梁秋月。
“五年了，和前夫離婚之后就過來了?！?p> “你以前結過婚？怎么又離婚了？”金鴻有些驚訝。
“你的問題真幼稚。離婚當然是過不下去了唄，前夫在外面有別的女人被我發(fā)現(xiàn)了。”
“那你今年多大？”
“26歲?！?p> 一個二十六歲的女人已經(jīng)離婚五年了，在這么年輕的時光中已經(jīng)結束了一段婚姻。
“那你結婚的時候是21歲，不符合法定年齡吧？”
“我們那邊結婚都早，前夫是別人介紹的，認識幾個月就訂婚了。年齡小不懂事，現(xiàn)在想想也太草率了，沒把自己賣個好價錢。如今這社會離婚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因為綠帽子就是因為錢，太正常不過了?！绷呵镌缕届o地說著，她的眼里是香煙燃燒的火焰?！罢f說你吧，怎么想來深圳的？”梁秋月厭倦了對于往事的回憶，把問題又推給了金鴻。
“太窮了。之前在大連學了沒什么用的技術，想過來賺點大錢。都說深圳是個好地方，有錢人多的是，就過來碰碰運氣。”
“深圳可以讓人一夜暴富，也能讓人窮困潦倒，沒你想的那么好。我在這里幾年間也做過幾份工作，見過不少人離開，也見過有人在這成家立業(yè)。很多東西并不是努力了就行，也得靠運氣?！?p> “你說的我都明白。不過我想不通有錢人真的那么傻嗎？心甘情愿的被咱們騙，然后開戶入金炒原油？”
“有錢人當然不傻，不過咱們能騙過來的那些人也不能算做有錢人，充其量也就是手里有閑錢的中產(chǎn)階級，無處投資而且對錢還很感興趣?！绷呵镌孪蚪瘌櫧忉專骸罢嬲挠绣X人不會選擇這些，就算是炒股他們也是大莊家，有錢人怎么樣都能有錢，算把錢都放在銀行生利息也要比咱們賺的錢要多?！?p> 金鴻對梁秋月的話十分贊同。
“不過深圳是個好地方，它能讓人快速的成長?！绷呵镌抡f著熄滅了手里的煙：“所謂的成長不過是社會以殘忍的手段摧殘你，讓你不得不重塑你的人格，隱匿你的脾氣，收起你的幼稚。其中會有難以名狀的痛苦，當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你不再是原來的你，那說明你成長了。我現(xiàn)在就是這樣?！?p> “我也感覺自己成長了?！苯瘌櫹肫鹆送跞~和蔣浩，若有所思的回答。
“我家離公司近，你下了班之后可以直接過來?！绷呵镌逻@么說就表示她不反對金鴻天天和她一起住。金鴻以前也幻想過和趙雪能有這樣的生活，不過天意弄人，他沒想到來到這個城市之后會有這樣的際遇。
“你在想什么呢？”梁秋月見金鴻不吭聲就問了一句。
“我以前總是想干干凈凈的和一個女人生活一輩子，現(xiàn)在看來不可能了?！?p> 梁秋月對金鴻說的話也沒有反感，反而笑著說：“誰不想干干凈凈的，可誰能一直那么干凈？再說和我一起睡覺你也沒虧什么，難道還要我給你錢？”
金鴻被梁秋月這么一說有些不好意思，連連搖頭。想了想問梁秋月：“那咱們倆現(xiàn)在是什么關系？”
“同事關系。只要是上班就好好工作，別想亂七八糟的。下了班之后想來就來?！绷呵镌抡f。
“我知道了?！?p> 聽完梁秋月的回答讓金鴻壓力驟降，之前他還擔憂如果這個女人賴上自己該怎么辦。金鴻本打算結束這一段故事，可是在第二天下班之后梁秋月主動說要送他回家，金鴻很清楚要回的是哪個“家”，然而他再也沒有強烈的拒絕，鬼使神差地和梁秋月回了她的家。
金鴻的生活再次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在梁秋月還在深圳的那段日子里兩個人上班的時候就是普通的同事關系，梁秋月是組長，金鴻是普通的組員。直到下了班兩個人恢復成情人的關系，既不是情侶，也不是愛人，更像是一對兒各取所需的男女，他們上了樓，進了臥室，進而上了床。對于之前金鴻租的房子他也很少回去，除了拿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之外一直住在梁秋月的家里。
可是金鴻有他自己的煩惱，每當午夜夢醒之時，他也說不清心里對這個躺在身邊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感覺。是喜歡嗎？好像不是。那更談不上愛了，只不過這樣的日子長了以后他對梁秋月有一種依賴感，哪怕晚上什么都不做，只要她在身邊自己就能心安。
梁秋月有著南方女人溫柔的特性，她常帶著金鴻出去逛街看電影。她再沒去高檔的飯店消費，而是選擇去小餐館或者自己在家做飯給金鴻吃。在梁秋月在廚房忙活的時候，她不讓金鴻幫她得忙，等著吃飯就好，她像一個妻子一樣疼愛自己的丈夫。金鴻在她的身上得到了很多，就像從趙雪那里失去的那么多?？伤粗呵镌卤秤暗臅r候總是會嘆息：這要是趙雪就好了。
趙雪已經(jīng)從他的身邊溜走兩年了。金鴻已經(jīng)開始忘記了趙雪的模樣，但猛然間想起這個名字他還是會無限放大自己的思念。他覺得對不住梁秋月，盡管梁秋月從未承認過她和金鴻之間特殊的關系，可是金鴻覺得自己理應知足，現(xiàn)在的生活已經(jīng)很好了，要比前兩年好上千倍萬倍，他沒有理由再挑剔。人生向來不完美，得到的和失去的總是相等，他告訴自己要學著感恩，哪怕這樣幸福的日子用手指都能掰著算，也比沒有的好。
隨著時間的推移金鴻積攢下來不少的“工作經(jīng)驗”，即使不需要加班也能夠完成業(yè)績。每個月發(fā)的工資足以讓他高興一陣子。金鴻是一個從貧困家庭里面出來的孩子，一般來說在“暴發(fā)”之后免不了揮霍，但是以往的經(jīng)歷告誡著他要厲行節(jié)約，據(jù)他預計在過陰歷年之前自己能攢二十萬，這曾是遙不可及的天文數(shù)字。在去找趙雪無果返回哈爾濱找工作的時候一個月工資一千，一年無剩余；在工地的時候算上兼職一年也不過萬余。在興旺電子城的時候就更不用說了。這短短不到一年的光陰讓金鴻體會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他的野心膨脹到難以抑制。金鴻算著這一年二十萬，那十年就是二百萬，他天真的以為一切都不會變，他有機會立足在這個繁華的城市。
每個人都是這樣，當抓住了一根能夠賴以生存的“救命稻草”之后，下一步就幻想登船?？烧^：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金鴻不會想到自己還能風光多久。就在公司發(fā)生變革之前發(fā)生了一件事，讓金鴻從美夢之中清醒過來。
那是梁秋月在深圳的最后一個月。一天夜里梁秋月告訴他過一陣子公司要變更項目，以前是炒原油，提成還算高?，F(xiàn)在這個行業(yè)也受到了管控，炒原油的項目或要就此停止，取而代之的是炒貴金屬，這個東西的提成只有原油的五分之一高。這些消息是黃經(jīng)理給一個同行老板打電話的時候她偷聽到的，事后也去證實過確有其事，現(xiàn)在還不能夠放出消息，在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是求財而來，要是讓他們知道了恐怕公司里的人會有很多人辭職。如果還想指望著多賺錢，這個機會別錯過。
金鴻聽梁秋月說完，心里也有了計較。這件事不能和其他人說，否則一傳十十傳百對誰都不好，在此之前他要抓住最后的一波機會爭取滿載而歸。之前他盜亦有道，針對的都是有錢的客戶，舍得投入也舍得賠錢。這樣就算是賠光了也不會來找他的麻煩?？涩F(xiàn)在這樣的客戶不好找，蚊子再小也是肉，他要另辟蹊徑從普通的客戶身上下手。
為了二十萬的存款他更加努力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上去了，也如他所愿找到了幾個靠譜的客戶，幾位都是沒有被“洗過”的股民，忽悠起來不費力，其中有一個叫做“C先生”的人成為了他的重點目標。據(jù)了解C先生是一個常年在外面打工的河南人，三十歲左右，有老婆有孩子，因為收入不穩(wěn)定，在家又支了一個早點攤，天天忙的腳打后腦勺。C先生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學會了炒股，通常都是賺少賠多，對于這樣的人金鴻認為他肯定是一個對于來錢快的行業(yè)有著極為好奇的心理，這正符合了金鴻眼里準客戶的標準。金鴻開始有針對性的把自己偽裝成一名三十歲左右，離異，頗有錢財?shù)膯紊砼?，把自己的所有資料更改的看不出破綻，然后每天都會和C先生聊天，談股票，談生活。C先生沒遇到過這樣的套路，只用了幾天就鉆進了金鴻早就布置好的圈套里。
“最近這股票行情不好啊，我得全拋了，不然會賠錢。”金鴻正在用偽裝的身份飛快的在鍵盤上打著字。
“你怎么看出來不行的？”C先生問。
“K線啊，已經(jīng)有下行的趨勢了。別告訴我你不會看啊。”其實金鴻也不會看什么所謂的走勢，更不可能知曉未來。他不過是在用純熟的話術讓對方相信自己。股票這東西不是漲就是跌，各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誰說清楚明天會怎么樣？如果漲了大可以說自己的猜測失誤，但是跌是早晚的事兒。如果明天跌了更好，說明自己的預言沒有錯，C先生肯定會相信自己。
“我當然會看，只不過這東西誰都說不好?！盋先生不想再一個女網(wǎng)友面前暴露自己的無知。
“嗯，你說的對。我先去學習了下午再聊。”這是金鴻用的三十六計之一的“欲擒故縱”，他已經(jīng)不是第一天這么說了，之所以這么說為的就是激發(fā)起對方的好奇心，一連幾天之后C先生肯定回想：這個人在學什么這么積極？如果他這么想了，金鴻的第二步策略也成功了。
果不其然，C先生馬上回復他：“你學什么呢？這么積極。”
“秘密?！苯瘌櫨突貜土诉@兩個字然后沒了聲音，任憑C先生說什么，今天都不能再理會，不出意外的話明天就能展開這個計劃的第三步。第二天一早金鴻就收到了C先生的消息，兩個人先是按照往常一樣先聊了一會兒股票，又說了一些生活上發(fā)生的瑣事，最后金鴻說自己正在相親，以后能聊天的機會就少了。這也是故意說出來的，因為這個人一旦賠了錢很可能會來質問自己，這時候如果實在無話可說就保持沉默，畢竟之前都說自己在搞對象，哪有那么多時間聊天。
“你還用相親？那么漂亮男人不是隨便挑嗎？”C先生開始溜須拍馬。金鴻用的資料和照片都是一個從網(wǎng)上搜來的，看起來的確漂亮，這對大多數(shù)男人都具有吸引力。
“沒辦法，家里介紹的，我也去看了，長得很丑，明顯不如你好看?！苯瘌櫾诖蛑@些字的時候臉上露出了戲虐的笑。
“我媳婦兒這幾天在家總和我鬧別扭，不行我就去找你吧。”C先生說著還發(fā)了一張自己的照片。
“隨緣吧，你這有家有業(yè)的還是好好過日子吧，我也沒你想的那么好?！苯瘌櫪^續(xù)說：“還是先別說了，再過一會兒又要學習了?！?p> “你這到底在學什么能告訴我嗎？我特別想知道，真的?！盋先生生怕金鴻不告訴他，為了表達真誠還刻意加了一句：“求你了?！?p> “可這個是秘密啊，我答應過不隨便告訴給別人的?！?p> “認識這么久了，我能是外人嘛，弄不好過一陣子就成了你的人了?！盋先生恬不知恥的說。金鴻看到C先生發(fā)過來的消息之后心里一陣惡心，還是回復說：“那好吧，我和你說，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痹贑先生信誓旦旦的答應之后金鴻正式開始第三個環(huán)節(jié)：請君入甕。
“我之前認識一個姐們兒，她也是平時炒股票，后來她不知道在哪學的一些炒股經(jīng)驗，現(xiàn)在也帶上我了，我也在里面賺了點錢，不過要求就是一千股起步。”金鴻把消息發(fā)了出去。一千股并不算多，金鴻見人下菜碟，如果對方是個有錢的人他就直接說一萬股了。
“那我就不嘗試了?！钡攘宋宸昼奀先生才回復。C先生的反應在金鴻的預料之中，他之前遇到的客戶還有比C先生難纏的，不過在好奇和貪婪的雙重作用之下也難逃一劫。
“好的，那我先下了，拜拜?！苯瘌櫳酚衅涫碌幕貞?。
在電腦面前坐著的C先生也是暗暗揣測，他對股市不太明白，也想學一些經(jīng)驗，更何況那一句“我也在里面賺了點兒錢”深深地吸引了他。所以間隔不久他又和金鴻說起話來。
“你怎么聽課的能告訴我嗎？我想學?！?p> “你不是不嘗試嗎？這個不太適合你，投資有點兒多?！苯瘌櫾缰繡先生會再找到他。
“先讓我學學唄，我腦袋好使一點就透，等我學明白了也帶你賺錢。”C先生著急了。
“那好吧，你下載一個XX軟件，進入XXX房間。密碼是123。進來了告訴我?！苯瘌櫷ㄟ^文字指揮著C先生。
過了沒多大一會兒，C先生就在一個叫做“馬上有錢”的房間里登錄了。金鴻對著梁秋月就喊：“C先生是我的客戶，你備注一下?！绷呵镌乱卜e極的操作起來。
一個無緣無故的人說要帶著別人發(fā)財，這種話萬不能信。莫說是陌生人，就算是至愛親朋又有多少人賺了錢還能把法門告訴給別人？
這個網(wǎng)絡房間就是整個公司運營的根本。業(yè)務員在把準客戶吸引到這里之后，網(wǎng)絡房間里的人就開始講課房間里面一共一百多人，實際上多數(shù)是業(yè)務員，客戶只有十幾個，可這十幾個人就能給公司帶來巨大的利益。房間里面的講師一開始會講股票分析，譬如什么樣的股票是能漲的，什么樣的股票不會漲。股票的基本模式，買賣機制是什么等等，全部都是在路邊攤五塊錢一本的盜版書里面就有的內(nèi)容，不過在里面的業(yè)務員連連發(fā)消息叫好，這讓那些準客戶也有了不合實際的真實感，覺得自己真的在里面學到了東西。
就這樣講了幾天之后，講師會帶著學員進行資金操作，讓他們買某只股票，告訴他們這支股票一定會漲。和之前的道理一樣，如果漲了就說明講師的水平高，眼光準。如果賠了錢講師會在里面嗚呼哀哉：“就連我這種職業(yè)選手都買不贏，這還有天理嗎？朋友們，咱們不玩兒股票了好不好？”這樣還能省略一個環(huán)節(jié)，因為洗腦環(huán)節(jié)的最后一步一定要讓客戶在股市里面栽一跟頭。而且最關鍵的問題就是講師推薦的股票他本人是不會買的，講師和業(yè)務員一直在用模擬盤，里面的資金金額都可以隨意設置，當他說自己買完了之后會在房間里面發(fā)一張截圖作為憑證，可這張截圖會把“模擬盤”三個字刻意抹去。
果然在講師第三次推薦股票的時候股市發(fā)生了震蕩，大盤一路下行，這讓跟投的人哀嚎連連。講師趁熱打鐵，在網(wǎng)絡房間里面營造出凄涼的氣氛，他要開始進行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了。在一系列的氣氛渲染之后。講師在房間里面大聲問：“老師騙過你們錢沒有？”
下面的人紛紛說沒有。
“老師教過你們什么叫做感恩，你們學會了沒有？”
下面的人都表示學會了。
“現(xiàn)在的股市簡直就是坑人啊朋友們！就憑我這么多年在股市里面積累的經(jīng)驗也還是斗不過這些莊家，朋友們，你們生不生氣？”
下面的人都說自己氣憤難平。
“既然這樣的話老師不可能讓你們這樣白白賠錢，我教過你們感恩，我自己也懂得什么是感恩。我交給你們我的畢生經(jīng)驗，是因為在場各位都是有緣人，所以我更要珍惜這段緣分。我最近不打算炒股了，因為我找到了一個非常好的期貨平臺，專門炒原油。我已經(jīng)試了幾次都屢賺不賠，我?guī)е蠹乙黄鹳嶅X好不好??？”最后一句話講師幾乎吼了出來，他終于圖窮匕見。如果在平時有人說要帶你賺錢，你絕對會認為他是個騙子或瘋子，但是講師明顯是一個深詣群體心理學的專家，他讓一個單獨的個體誤把群體的意志當作了自己的意志，導致網(wǎng)絡房間里的大多數(shù)客戶都對此深信不疑。
房間里的所有人都打出了“好”，只有C先生單獨找到了金鴻說話：“這個講師會不會是騙子？”棘手的問題終于來了，如果在這一步能夠打消客戶的疑慮那么一切都將水到渠成，若不能就前功盡棄。金鴻想了又想之后回復：“看看在說，如果投入不大我打算試試?！?p> C先生沒有說話，他想讓金鴻做先行者，如果賺了錢，他就一起做，如果賺不到錢那就算了。在房間里的時候他確實買了講師推薦的股票，沒事的時候聽聽課，這個講師的洗腦功夫的確了得，讓C先生對這個所謂的講師言聽計從，可是掏腰包的事當然要慎之又慎。
金鴻早就知道C先生會來這一手，欲速則不達，他沒有勸C先生，只是說有情況會告訴他。就這樣跟隨著講師的節(jié)奏金鴻假裝開戶入金，原油期貨的門檻高，最少要投入五萬塊，他把自己的模擬盤金額調到了二十萬，并把自己現(xiàn)在的情況都告訴給C先生。到了晚上講師在公司里面轉悠，他也告訴公司里的所有人今晚買“空”，下的越多越好，到時候給客戶看自己的收益，再刺激一下那些還沒有開戶入金的人。原油期貨可以不像股票那樣只能買漲，而是可以買“漲”和“空”，只要買對了就能賺錢。
當天晚上網(wǎng)絡房間里的人很多，都是為了看講師第一次帶領客戶炒期貨的效果如何。講師上來以后先是做了一番演講，隨著時間到了晚上七點開始喊：“現(xiàn)在買空”。于是包括金鴻在內(nèi)的所有業(yè)務員開始忙碌起來，只見點位從2010開始波動，先是漲到了2013點，又迎來小范圍波動之后開始直線下降，直到點位跌到了1990點不動了，講師才讓所有的人平倉。這是一次成功的戰(zhàn)役，只要是買空了的客戶都賺了錢，至于賺了多少要看他們投入了多少。金鴻用的模擬盤最后的收益是兩萬塊。他把收益截圖發(fā)給了C先生。此時C先生早已按捺不住激動的內(nèi)心，他后悔沒有在昨天講師的鼓勵之下開戶入金，要不然今天也不會錯過這么好的機會，這也說明這個講師是很有水平，和他干一定能賺到大錢。在看到金鴻發(fā)過來的截圖之后他更是受到了刺激，這可是兩萬塊??！也就不到五分鐘就能賺到這么多，世界上還有什么比這更吸引人的？他向金鴻連連保證明天一早就去開戶。
可是一個現(xiàn)實的問題擺在了眼前，他要去哪弄這五萬塊錢呢？C先生告訴金鴻說他取出了家里的所有積蓄，為了五分鐘兩萬塊的夢想，又從朋友借了一萬，明天就可以大殺四方了。C先生發(fā)過來的信息引得金鴻同情心發(fā)作，他很想告訴C先生這個根本不是他能玩的起的游戲，讓他打消這個想法?？墒墙瘌櫼灿兴叫?，成功的誘惑擺在眼前，他沒理由功虧一簣，轉念一想只是五萬塊錢而已，大不了錢賠光了就勸他不要再繼續(xù)了。
對于C先生會賠本這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铝恕Ｔ谒@里開戶入金的客戶也不少，幾乎到了最后都是因為賠錢“人去樓空”，沒聽說有人在里面賺錢。就連金鴻自己也覺得奇怪，為什么一個賺錢的人都沒有？難道真像其他人所說的這個東西有人在背后操盤？可這不是金鴻能夠考慮的事情，他的執(zhí)念慫恿他必須賺到錢，若梁秋月所言是真，那用不了明年他的薪資就會下滑，到了那時他就要離開這家公司另尋他處。
C先生第二天一早果然準時去開戶，他第一時間就把這個消息告訴給了金鴻，還對金鴻表示熱切的感謝，說如果不是因為他，自己還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個發(fā)財?shù)臋C會。今天還是和昨天一樣，唯獨不同的是C先生也加入了戰(zhàn)局。隨著講師的一聲號令，他也想都不想的沖了進去。結果還不錯，在講師要求平倉的時候C先生小賺了八百元，對此他并不滿意，和金鴻抱怨自己錢太少了，如果在多加些錢投入的話今晚至少會翻番。金鴻安慰他說做人要知足，錢慢慢會有的，賺錢就像吃東西，一次吃太多對自己也不好。
新來的客戶總會在前幾天賺錢，而后就沒有那么幸運了。在連續(xù)三次獲得收益之后C先生表現(xiàn)的信心滿滿，開始做起了千萬富翁的夢來，他告訴金鴻等以后有了錢就買一個大房子，買一輛豪車，再有個幾千萬的存款天天放銀行吃利息，這樣什么都不做也夠一輩子花銷了，當然也少不了給金鴻一個大紅包。金鴻看著C先生的話忍不住嘆息，心想終究還是害了一個人。有時候是不能輕易許給別人希望的，一旦希望破滅心里的迷茫會超越以往。
就在C先生炒期貨的第四天晚上，講師在房間里喊做空，在客戶都入手了之后就見大盤開始一路高升，足足漲了20個點才停下來，這可嚇壞了所有的客戶，他們紛紛為了止損開始平倉，只這一次就把他們之前在里面賺的錢都還了回去，而這僅僅是開始。講師說今天大盤震蕩，不建議在繼續(xù)持倉?？捎械目蛻粝氲阶约壕毦土艘簧砗帽绢I還要繼續(xù)試試，其中就包括C先生，他認為憑借自己的能力在里面肯定能夠風生水起，還讓金鴻跟投，金鴻哪里會信他？就回了一句：“今天我就不玩了，時間不早了先睡了?！本拖铝司€。等第二天金鴻來到公司才看見后來C先生說的話，這一看讓他心里一驚。C先生說他昨晚上就不該繼續(xù)玩兒下去，后悔沒有聽講師的話，這五萬塊錢一晚上折進去三萬，他整整一夜沒睡，愁得他嗓子都腫了。金鴻不想讓C先生繼續(xù)下去，賬戶里面如果只剩兩萬，只要再遇到震蕩激烈的大盤很可能會強制平倉，到最后分文不剩。
“算了，你別玩了。這個東西風險太大了，股票一晚上還輸不了三萬呢。就此收手吧，我以后也不玩兒了。”金鴻勸C先生，同時想把自己從里面擇出去。
“不行，我還要繼續(xù)炒！以后我就聽講師的話絕對可以賺到錢，等會兒我出去借錢，這次我要多投入點兒?！盋先生說。
“我真的不建議你這樣，萬一不掙錢還欠一屁股債，你要怎么還？你還有老婆孩子呢，你得為他們想想?。 苯瘌欀绷?，他不想讓C先生最后落得負債累累的下場，可沒料到C先生竟然執(zhí)迷不悟。金鴻小瞧了一個人的貪婪，如果給了窮人一夜暴富的夢，他便會因此而瘋狂。現(xiàn)在C先生的狀況和癮君子無異，他決然的斬斷了自己的退路，不從里面撈到錢誓不罷休。
“這個不用你管，我一定要繼續(xù)做的?！盋先生發(fā)過來消息。
“那隨你吧，我是不玩兒了，等會兒就把錢都取出來?！苯瘌櫯聲新闊幌牒虲先生再過多牽扯。
梁秋月在一旁正好看到了金鴻給C先生發(fā)的消息，在他身上掐了一把，低聲說“你怎么能這么說？這樣違反公司規(guī)定知道嗎？你自己不想賺錢了？”
“我是想賺錢，不過這個人本身沒多少錢，這還要從別人借呢，要是都輸沒了讓他怎么生活？”
“那你能管得了嗎？這是都他自找的，和你也沒關系。借錢好啊，借了錢就能繼續(xù)炒。”梁秋月說完就去監(jiān)督別人了。
這是金鴻第一次和梁秋月發(fā)生分歧，或許他們本來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梁秋月在深圳的這幾年看的太多，讓她變成了鐵石心腸的性格。金鴻自認也沒好到哪兒去，為了賺錢連蒙帶騙，但是他保留了自己的底線不想把事做絕。梁秋月自然不知道金鴻心里的想法，在她看來凡是能上勾的那些人要么貪財，要么愛色。騙子騙壞人，天經(jīng)地義。心里裝的都是仁義道德，那么早晚得餓死。
C先生自那天起就很少和金鴻聯(lián)系了。他要去弄錢投資，那些反對他的人都列在他的黑名單上。C先生后來從多個渠道借錢，具體的數(shù)額只有他自己清楚，為了暴富他已瘋狂。
在一個周日的晚上梁秋月和金鴻剛從世界之窗回來，洗漱之后兩個人又心照不宣的躺在了一塊兒。梁秋月這天一反常態(tài)，她沒有說一句多余的話，靠在床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有心事？”金鴻忍不住問了一句。
“金鴻，我要走了。”梁秋月轉頭看著金鴻緩緩的說。
“你要去哪？”
“我要回老家，前幾天家里給打電話說要給我安排相親，對方是一個聽起來還不錯的男人，我想回去看看?！?p> 金鴻聞言只是簡單的“嗯”了一聲。
“金鴻，我想問你個事，你老實回答我?！?p> “你說吧?！苯瘌欁绷松碜樱却呵镌陆酉聛硪f的話。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讓你娶我你會愿意嗎？”梁秋月眼眸流轉地看著金鴻說。
金鴻沒想到梁秋月會問這個問題，本能地猶豫了幾秒。也就是在這短短的幾秒之中他和梁秋月相處過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在腦海里閃過。這個女人對他很好，為他洗衣做飯，朝夕相處的陪伴。金鴻再找不到除了她之外第二個能這么對他的女人，趙雪與她比起來都差了太多，金鴻不愿意傷害這個女人的心，他早已不是過去的那個大男孩，愛與不愛又有什么意義？他愛著趙雪，卻落得那樣的結局，而眼前的這個女人讓他很踏實，或許生活本來就是這樣，上天永遠不會問你現(xiàn)在擁有的是不是你想要的。
金鴻想到這里，也看著梁秋月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我會娶你。只要你愿意”。
梁秋月聽到這話之后也笑了笑：“我只是隨便說說的，你別當真，我不會讓你娶我的。咱們不是一類人，也不會有婚姻?！?p> “那你愛我嗎？”金鴻終于還是問出了這句話。這個問題在他的心里憋了太久，他想不通為什么這個女人會讓自己睡在她的床上。
“愛吧，但不會有結果?！绷呵镌抡f。金鴻心情復雜，太多的話哽住喉嚨讓他不能言語。寧靜的夜里兩個沉默的人各懷心思，等待他們的是不同的明天。
“再做一次吧。明天起你就不要過來了?！绷呵镌抡f著騎在了金鴻的身上......
梁秋月這次是認真的。次日一早她要回了放在金鴻那里的鑰匙，她要在離開深圳之前結束和金鴻的關系，這注定是難言的結局，肉欲也好，空虛也罷，總歸合合分分成了定局。金鴻從梁秋月那里走之后心里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塊兒肉，有點疼，空嘮嘮的。他帶著自己的東西回到了那個空了好久的出租屋，開始整理東西。這些年來嘆氣成為了他的習慣:累的時候他會嘆氣，困的時候他會嘆氣，稍微不順心他也會嘆氣。他在收拾完之后坐在床上，因為這段莫名其妙的緣分而傷感。內(nèi)心的矛盾讓他一次又一次的改變想法，他該怎么對待梁秋月？是讓她不要回去了和自己生活，還是以后和她斷了聯(lián)系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金鴻不知道梁秋月說的哪句話為真，哪句話是假。他確信如果兩個人即使能夠結婚也不能將這段婚姻維持太久——他們有太多不合適的地方，矛盾在日積月累中總會爆發(fā)?？伤幌肓呵镌码x開，金鴻很清楚一旦她離開了深圳，兩人再無相見的那天。
最終，金鴻的理智獲得了勝利，他不能夠因為離不開一個不適合的人就勉強和她在一起，既然放下了就不要再重拾起來。
梁秋月離開的那天金鴻去送她。梁秋月穿的很樸素，頭發(fā)也染回了黑色，在站臺外面秀發(fā)迎風而動，兩個人就像是多年的朋友那樣隨意聊著天。梁秋月說自己戒煙了，酒也不喝了?；厝ミ@趟這婚事成不成都沒關系，她不能一直在外面飄著，就不回來了。深圳是個好地方，賺了錢就走才是正道。她囑咐金鴻以后少抽煙喝酒，多注意自己的身體。梁秋月的這一番話讓金鴻本不堅固的心理防線瞬間有了缺口，他對梁秋月說：“你別走了，以后咱們倆過日子。我?guī)慊貣|北?！绷呵镌麓驍嗔怂脑挘骸皠e傻了小子，你還是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吧，找個好姑娘別虧待人家?！?p> “我一直有個問題，為什么當時你會選擇我？”金鴻問。
“也沒什么，興許誰都一樣?！绷呵镌抡f：“在幾年前那段稀里糊涂的婚姻里我也沒有盡到一個妻子的義務，就是想好好體會一下照顧別人是什么感受?！?p> “這算是什么理由？”
“隨你信不信吧，真實的原因就是這樣。”梁秋月嫣然一笑，眸子彎成了月牙。
時間到了，周圍的行人加快了腳步，梁秋月和金鴻兩兩相望，默默的注視著對方。
“行了，你回去了。我該上車了，再見了金鴻。”說完，梁秋月轉身離去，漸行漸遠。在梁秋月走之后，金鴻沒有馬上離開，他一直望著梁秋月走過的方向，不知過了多久才長嘆一聲自言自語道：“又走了一個，唉，還不如不告訴我，還不如不認識的好?！?p> ?。ㄟ@章之前存在敏感內(nèi)容，這是修改后的內(nèi)容。如有不通順之處還請大家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