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運之爭一說,并非虛假。
起碼此時此刻的許淵,就見證了一場氣運掠奪。
那些才子誦念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祈禱詞,而是一種偏門咒語,作用大概相當于是幫助他們和某個人建立了一種特殊的契約關系。
這是一份公平契約,內容是比拼才華,輸者會被勝者掠奪走全部的文道氣運,也就是所謂的才氣。
每一位讀書人身上,都有屬于自己的那份才氣。
有些人才氣黯淡,連自身前路尚且難以照耀。
也有些人才高八斗,氣沖星河,每每提筆落筆,都有祥云普照,能夠寫出錦繡文章,名留青史,曠古爍今。
才氣是讀書人能力的積累,也是能力的體現。
才氣被掠奪者,靈感枯竭,水準下降,再難復當年巔峰。
而剝奪了別人才氣的人,則可以才氣暴漲,文思泉涌,一發(fā)不可收拾。能夠寫出遠超自身水準的千古文章,亦能夠在短時間內快速提升自己的才學,讓自己名副其實。
而就在方才,因為沒有人寫得出比小鬼更好的詩詞,所以其實麓鎮(zhèn)的這群才子們全都敗了!
敗給了那頭小鬼,或者說那頭小鬼的主人。
他們的才氣全都被那只流云筆吸納。
此后三日,這些才子會覺得頭疼欲裂,出現精力不振,白發(fā)、掉發(fā)、記憶力衰退、詞不達意等現象。
才氣被掠奪,不亞于生了一場重病。
三日之后,他們的身體適應了自身才氣被剝奪的狀態(tài),他們的文學素養(yǎng)將會大幅度降低。別說寫出今日小鬼寫的這些金句,就算是想要寫出他們往日自身水準的詩詞都難。
那劉書生,多半就是因為不能接受自己才學下降,所以每日冥思苦想,哪怕日夜顛倒也要再創(chuàng)新高,結果身體虧空,猝而死之。
劉書生手背上的痕跡,就是死前大量練習請筆仙降臨的儀式所留下的。
可惜,他并不知曉,那并非什么筆仙,他誦念的也絕非請仙之詞。
他一直沒有得到回應,盛名之下難副其實,最后走上了不歸路。
劉書生的遭遇,很快就會在眼前的這群才子們身上復刻。
而罪魁禍首,便是那弄玉兒!
許淵冷眼旁觀,看著這一場笑話般的以文會友。
那些中計的才子,說是活該,絕不為過。
所謂武無第二,文無第一。
自古以來,才子騷客,莫不以自我之才華為中心。
不管其人本性是低調還是狂妄亦或者是直來直去、曲中求直,總而言之,在文學、才華這個領域,一個真正的文人對自己應當有著絕對的信心。
自己寫出來的東西,那就是最好的!
這不是目中無人,這是一種必勝的信念。
他們可以欣賞別人,可以惺惺相惜,可以以文觀人會友,但他們絕對不會承認自己的東西遠不如別人。
如果心氣都沒有了,那還搞個錘子的文學。
同樣,他們更不屑于剽竊他人作品、或者把非自己的作品占為己有。因為一旦你這么做了,那便代表你承認了自己技不如人。
你能騙過世人,卻騙不過自己的心和那煌煌文道。
文心蒙塵、道心開裂,此后水準難得寸進不說,更有可能一落千丈。
文,亦是道。
道基要穩(wěn),否則前路就并非彼岸,而是天塹懸崖。
然而眼前這群才子呢?
明知那些文章不是自己寫出來的,是筆自動寫的,卻偏偏要說就是自己靈光一閃的妙手偶得。
在炫耀的同時,其實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文道信念。
才氣被掠奪,也就并不可惜了。
很快,場中便只有周小程和許淵沒有嘗試過那喚做筆仙的游戲了。
弄玉兒看了過來。
弄玉兒主要是看向周小程的。
因為周小程方才五歲,就得中秀才。
此子身上不知道蘊藏了多少文道氣運和才氣,要是能夠掠奪,說不定一個頂十個!
“周小程秀才,你也來試一試吧?筆仙加持之下,寫出來的文章絕對遠比你自己寫出來的還要強不少呢?!迸駜貉龐频淖吡诉^來,把流云筆放在了桌案上。
周小程皺起眉頭,他現在需要的是筷子,不是毛筆。
這都不懂?
有大魚大肉,還寫勞什子的詩詞歌賦,這群人腦子有病吧?
沒挨過餓的嗎?
條件這么好?
說好的說窮文富武呢?
見周小程不為所動,弄玉兒抓住了周小程的手,想要把流云筆遞給他,強行讓他試一試。
周遭的才子們也跟著起哄,不過他們是什么心態(tài),就不得而知了。
可能一個作假的人看到其余人也作假了之后,心里的負罪感才會少一些吧。
啪!
一個巴掌突然拍了過來,拍開了弄玉兒的手,留下了一個紅印子。
流云筆也跟著跌落桌面。
“好好說話,不必動手動腳?!痹S淵拍完弄玉兒之后,還一招手示意花老鴇過來,然后用花老鴇的絲巾擦了擦手。
弄玉兒頓時惱羞成怒,呵斥道:“你這人好生無禮!若非跟著周小程秀才,你今日壓根兒就進不來這月來下處!你當自己是誰?不過是許府一下人罷了!”
“叫你一句先生,你還當真擺起譜來!你若真有本事,為何連童生都還不是?給你臉了!”
一通怒叱之后,弄玉兒神清氣爽。
其余人也樂得看見許淵吃癟。
但眾人未曾想許淵緩緩站了起來,對弄玉兒道:“你以為你那手段,糊弄得了別人,便也糊弄得了本尊?”
眾人都紛紛不解。
本尊?
你算個勞什子的尊?
然而下一刻,弄玉兒面色一白。
因為只見許淵一拍桌案,那流云筆被彈至半空。
許淵伸手執(zhí)筆,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祈禱云云,落筆成詩:“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p> 一首五言律詩,躍然紙上。
不開玩笑,他許先生的文學功底之深厚,說有上下五千年也不為過。
就在許淵落筆之后,眾人只覺得耳目一新,周遭竟然傳來了雨后的青青香草的味道。
可眾人抬頭看去,麓鎮(zhèn)今夜何曾有雨?
不止如此。
風吹簌簌,流水叮咚。
這些聲音如夢如幻,讓人難以置信他們身處的是麓鎮(zhèn)南城煙花柳巷中最好的歌女酒樓月來下處。
這難道不是在山中溪澗旁才能聽到的動靜嗎?
如此種種,讓人目瞪口呆。
“這……言出法隨,文以載道,落筆成真!此乃千古名句之兆!”
“大才,這是有詩歌大才出世!”
“這許淵,莫非……是一位大才?”
“錯不了,我等方才所作之詩詞,不足這首五言律詩十之一二?!?p> “他……沒有請筆仙,這是他自己寫出來的!”
“此詩,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營造出來的意向甚至足以以假亂真。這已然不是詩了,這是法??!”
不得不說,雖然這群才子心氣和本事沒多少,但眼力價還是有的。
起碼識貨。
哐當!
許淵把流云筆放于桌上,一息之后,流云筆驟然崩裂,碎成了一塊一塊。
與此同時,筆中蘊藏的濃厚才氣,朝許淵涌去。
流云筆的主人,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