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而生威,此時的萬寧令岑菁有些害怕。
故而她嘴里哭罵,卻不敢上前動手。
房氏氣急,喚過奶娘將岑暉抱走,她今個要好好教訓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野丫頭。
可不等奶娘上前,岑旸側(cè)身一閃,擋在房氏面前低聲說道:“阿娘無需動怒,這事兒就到此為止吧?!?p> 房氏眉梢一挑,詫異地看著自己的長子,口將言而囁嚅,半晌沒吭聲。
她這個兒子從小聰穎過人,長大后更是不矜不盈、進退有度,此時忽然攔住她,定是有他的道理。
就在這時,岑平進了偏廳。
見廳內(nèi)景象,瞬時眉頭緊鎖,滿臉不悅。
今晚原本是想其樂融融一家人吃頓團圓飯,進門就見地上碎碗殘羹,一片狼藉,在場幾人又一個個劍拔弩張,似乎剛剛起了大爭執(zhí)。
之前他已好生相勸過房氏,她也答應不會再找萬寧的麻煩,怎這轉(zhuǎn)身又起了沖突。
“你們這又是怎么了?就不能消停一會?”岑平慍怒道。
岑菁搶先湊上前哭訴:“爹,萬寧她打我!我是她姐姐,她竟然敢打我!您瞧,我的臉~”
岑平側(cè)目一瞧,岑菁細潤的臉蛋高高腫起,上面掌摑的痕跡十分明顯。
“寧兒,你……”岑平看了岑菁此時模樣,自然心疼萬分。這孩子雖然有些嬌蠻,但畢竟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從小到大,誰敢動她一個手指頭?現(xiàn)在卻被打成這樣。
萬寧抬起頭,神情坦然地看著岑平。
她打岑菁是事實,若岑平因此責罵處罰她,她認了。
畢竟,用計進入岑家,攪得岑家雞犬不寧是她的錯。自從老太太與她推心置腹談過后,她自覺當初因一時之氣,將心中仇恨轉(zhuǎn)嫁到岑平身上是極不理智的,更覺得因報仇將岑家拖入水深火熱之中是極自私的。
所以,她已打定主意只要房氏和她的兒女不惹她,她絕不會與她們計較。且她會竭盡全力將有可能給岑家?guī)淼奈:档阶畹汀?p> 只是剛才她們這般不分青紅皂白的冤枉責打她,即便她對岑家有愧,那也不是說就必須要忍氣吞聲,讓她們隨便欺負去了的。
對視著萬寧清澈如一汪清水的雙眸,岑平內(nèi)心的怒焰被澆滅了幾分,再瞧著萬寧的臉也紅腫了一大片,心中便有些明白了。
“你們誰先動得手?”岑平問。
房氏見他沒有為岑菁做主,反倒問起事情緣起,便覺他更偏心萬寧。
心里頭五味雜陳,酸味兒、苦味兒往上翻涌,痛苦得幾乎讓她抓狂。
房氏怒視岑平,正欲發(fā)難,就聽岑旸道:“父親,此事全因母親、菁兒、寧兒皆疼愛阿暉所起……”隨即岑旸將事情的經(jīng)過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
“暉兒,是你大哥說得這樣嗎?”岑旸臉色陰沉,但問及幼子還是放緩了語調(diào)。
岑暉淚眼汪汪地點點頭:“是這樣的。都是暉兒不好,不該嘴饞,害四姐被娘打,又害三姐被四姐打。爹爹別打三姐、四姐,她們臉都腫了,很疼。要么,爹打暉兒吧……是我要偷吃……”
說完,小嘴扁扁,淚珠兒一顆顆往下滾,雙手捂緊小臉,可憐兮兮地道:“爹爹打得輕點……疼”
岑平瞧著幼子懂事又害怕的小模樣,心瞬間變軟了。
臉上陰郁之色漸漸散去,嘴上仍斥責道:“瞧瞧你們,還不如暉兒懂事?!?p> 他看看岑菁的臉,又看看萬寧的臉,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被打得幾乎破了相,憐惜之情已經(jīng)勝過了氣憤。
“孝父母,友兄弟,親姐妹,家和萬事興。阿旸、阿昶,你們兩個飽讀圣賢書,又是兄長,卻不知教導規(guī)勸兩個妹妹;菁兒,你身為長姐,對待妹妹、幼弟理應包容寬和;寧兒……你……身為妹妹,理應敬長;故而今日之事你們都有錯,罰你們抄寫十遍《孝經(jīng)》?!?p> 說完,從房氏手中抱過岑暉,柔聲安慰了幾句,便讓奶娘抱回屋子喂食。
房氏聽了大兒子的敘述,已知自己錯打了萬寧,但她對萬寧的厭惡和恨意本不在于萬寧本身,而在于岑平對她的背叛,故而她見不得岑平這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懷著怨氣轉(zhuǎn)身便走了。
岑菁一個嫡女被萬寧打了,又不能還手,又羞又氣又惱,哭哭啼啼地跑了。
岑昶對父親罰了他,心中不滿,借口安慰妹妹岑菁,也走了。
熱鬧的偏廳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剩下的幾人其實也沒了胃口,岑平便讓大家散了,把準備好的吃食都送去各自屋子里去。
晚宴就這樣不歡而散。
萬寧是和岑旸一起走出的偏廳。
“寧兒妹妹,我那有藥效極佳的消腫膏,等會就讓衣魚給你和菁兒送過來?!贬瘯D微笑說道。
萬寧本想走快些離他遠點,聽得他這么說,心里的那絲怨氣又飄了上來,剛剛這位飽讀圣賢書的好兒郎可也是護短得很,隨著大伙兒一樣默不作聲,任憑房氏誤解冤枉她,現(xiàn)在竟又來充當好人。
“兄長若有這番好心,早與大娘子說清事情緣由,豈不是省了這消腫膏?!比f寧語帶譏諷,嗤笑言道。
岑旸面不改色,淡笑道:“那時寧兒妹妹你已經(jīng)挨了打,我說與不說,這消腫膏都是省不了的?!?p> 萬寧哼了一聲:“至少能省了岑菁那一份。”
“是嗎?哎呀,早知道我早些說明原委,寧兒妹妹你就不打菁兒了,那我是該早說。
你瞧,你哥哥我書讀得多了,倒有些迂腐了,還以為小女子處事,必定是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贬瘯D拍掌跺腳直言懊悔,可那含笑的眉梢,浮夸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佯裝。
而且萬寧怎么聽著他是在罵她小心眼,說她小女子難養(yǎng)也呢?
“你就不怕我以牙還牙打了大娘子?”萬寧沒好氣地哼道。
“這個……寧兒妹妹一看就是有分寸的,這等大逆不道的事那肯定是不會做的?!贬瘯D看著萬寧,很認真地對她說。
萬寧就覺一口氣被他堵在胸口,咽不下去又吐不上來,只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岑旸瞧著她氣鼓鼓的小模樣,不由呵呵而笑。
“對了,寧兒妹妹,剛父親吩咐我明日去拜謝信國公,說是他救了你身邊的女使?!贬瘯D笑過之后,忽然提及了信國公之事。
萬寧沒想到他會主動說起這事,便接下話題,道:“那明日就有勞兄長了?!?p> 岑旸卻問道:“妹妹是不是想一起去?”
萬寧微愣,隨即道:“我一閨閣女子怎好去。”
岑旸眨眨眼,朗聲說道:“這倒是?!?p> 說完,不再慢步等著萬寧,邁著大步便往前去,邊走邊對身后的書童說道:“衣魚,既然你身體有些不適,明日便不必隨我去見信國公了。”
跟在身后的衣魚錯愕地抬起頭,低聲道:“小的身體沒有不適啊?!?p> 岑旸轉(zhuǎn)頭瞟了他一眼。
衣魚頓悟,趕忙改口說道:“小的確實覺得身體不適,多謝郎君體恤?!?p> 岑旸滿意地嗯了一聲,然后似是隨意地回頭瞟了一眼萬寧。
萬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