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黑暗時代
盡管白羽再怎么不愿意接受,那一天終于還是到來了。
很久之前,白羽就猜測切爾諾伯格事變的時候自己將會親眼見證,但是他沒曾預(yù)料他會以這樣的方式看見。他的雙手手指沒有辦法動彈,身為俘虜,被困在阿薩茲勒小樓的某一個房間之中,只能面對著窗戶,遠(yuǎn)遠(yuǎn)眺望著模糊的城市。
先是一聲遼遠(yuǎn)遼遠(yuǎn)的巨大轟鳴,接著整個世界仿佛都沉重地嘆息了一下,隨即白羽甚至能感受到大地在震動,天空在嘶吼,空氣之中鐵和火的味道濃烈了起來。
城市“唰”的一下忽然發(fā)出爆閃,接著白羽就能望見大樓和土地在燃燒。
壓抑的感覺襲來。白羽將窗戶關(guān)上,但暴亂的殘酷之感甚至順著地面?zhèn)鞯搅诉@里。他的手攥著米莎縫給他的小熊,額頭上冒出細(xì)密的汗珠,整個人坐立不安。
門外的那兩名雪怪小隊成員依舊守候在那里。兩個人沒有把門合上,而白羽也無心惦記著出門的事情——正如他對葉蓮娜所說的那樣,他即便是出去又能夠怎樣呢?憑借這雙廢手,除了送死,白羽什么也干不了。
“喂,白羽,想要吃點(diǎn)東西嗎?”門外的那兩名雪怪小隊成員之一開口道,“烤甜甜圈是我拿手的——我看你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p> “如果你是我,你難道能夠好受得起來?”白羽咬咬牙,“切爾諾伯格現(xiàn)在有多少人正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們其中有許多根本就是無辜的,但卻要被你們所屠殺?!?p> 那個雪怪小隊成員聳聳肩。
“別指我,我沒參與這次事變——為了看住你,或者說,保護(hù)你?!?p> “給你一個選擇的機(jī)會,你會去還是不去?”
“嘛……有點(diǎn)難說。”那個人撓撓腦袋,“要是之前的話,我也許還會積極參加,但后來我和大姊見到了塔露拉所做的事情之后,我們就對這兒產(chǎn)生了一點(diǎn)懷疑……不過無論怎么說,大姊才是我們最高的行動準(zhǔn)則?!?p> 白羽沉默了片刻。
“你叫什么?”他問。
“我哪里有什么名字啊?我們這兒大多數(shù)人都拿代號稱呼對方。我的父母在生下我之后恰好抽中了黑簽,就那么死掉了,沒來得及給我取名字。這人也是……”
她指了指身旁那個沉默不語的,年紀(jì)稍微輕一些的男性雪怪小隊成員說。
“提我干嘛?”年輕的那位伸手拍了拍女性雪怪小隊成員的衣服,“你這家伙,讓你烤一盤甜甜圈都困難,還到處找我的茬?”
“哈?我看你這小鬼三天不教訓(xùn)就忘了規(guī)矩是吧?”
女性雪怪小隊成員和另一位好像之前就挺熟絡(luò)的,說完就撲了上去。兩個人扭在一起拉拉扯扯了半天,分開的時候還都是一臉怒容。
白羽又一次嘆氣。
“話說……你們很愛你們的大姊嗎?”
“那是。大姊她是我們這兒唯一有名字的,年紀(jì)也是最大,而且如果沒有她的話,我們那天全都得死在礦場。是她救了我們,而我們也用上了她的源石技,使自己變得更加強(qiáng)大。所以我們才那樣愛她——她真的是一個溫柔善良又厲害的人?!?p> 那名雪怪小隊成員望了白羽一眼。
“大姊今年已經(jīng)27歲了,可她看上去就和17歲一樣年輕。我今年23歲,但看上去就跟32歲一樣。這家伙今年19歲,嘛……看上去就差不多有91歲……”
“喂!找打是吧?”
“你比我還大,我今年才21、22?!卑子鹫f。
“沒關(guān)系,你看上去可比我年輕多了,長得又很帥,有一張萬人迷的臉,就是瘦弱了些……不過,大姊她就喜歡你這樣學(xué)識淵博又容易在那方面被控制的類型,這也沒辦法,是吧?哈哈哈……”
“你說什么呢……”
“哎,白羽,你可別不承認(rèn),我大姊她一定是愛上了你沒錯,要不然無論是在營地那兒還是在這里怎么都和你形影不離呢?一旦我們提到了你,大姊都會為你辯護(hù),稱你為她的老師……當(dāng)然,估計再等一會,老師就得喊成老公了哦……”
“胡說……”白羽搖搖頭,“我那天不是惹她生氣了……”
“是啊,就那天她向你告別的時候,大姊跑到樹林里哭了好久,但那有什么用呢?你畢竟是站在另一邊的,肯定要反對這場行動,不是嗎?大姊她背負(fù)了太多,她必須要為整合運(yùn)動負(fù)責(zé),為了這個,她只能舍棄什么。她舍棄了好多,然而她內(nèi)心其實是不愿意這么做的,有時候我們看見她一副疲憊的樣子都很心疼……”
“你既然知道我們立場不同,你不恨我嗎?”
“其實,我并不是很在乎你的非感染者身份?!蹦莻€女性雪怪小隊成員注視著他,“人總歸是有立場的,無論你站在哪里,只要你一心向善,向著正義,向著公平,向著和平,那便是好。你不愿意切爾諾伯格的無辜者受傷,已經(jīng)證明了這一點(diǎn)。試問,這世界上除了惡人,又有誰會恨一個善者呢?我們可不是惡人,我們只是斗士而已?!?p> 白羽又沉默了。他低下了頭。
“謝謝你……”
“嘿嘿,別謝我,畢竟你可是大姊看上的男人??!”那個雪怪小隊成員走上去,拍了拍白羽的肩膀,笑著說,“白羽,話說你和大姊平日里誰上誰下?我看你身體不行的樣子,是大姊她上嗎?不過大姊這個人性格柔弱,你在上的話應(yīng)該很有征服感吧?”
“噯?你胡說什么?”另一位年輕的雪怪小隊成員朝她吼道,“大姊要是知道你這么說她,不得把你凍成冰雕?”
“你是怎么?又沒說你,你個老光棍……大姊找男人我開心!我多了解一下礙你啥事兒?一邊去!”
“嘿?我今天就要代表大姊教訓(xùn)教訓(xùn)你!”
年輕的雪怪小隊成員把袖子一卷,儼然一副想要沖上來打架的姿勢。
然而他并沒有這個機(jī)會這么做了。
一根細(xì)而閃爍著藍(lán)色光澤的絲線無聲地纏繞在他的脖頸處。
那個人連一聲慘叫都沒有,喉嚨處立刻裂開了一道巨大的豁口。滾燙的鮮血飛濺而出,噴射到那女性雪怪小隊成員和白羽兩個人的臉上。
這是一個悠悠球,熒藍(lán)色的,很好看,細(xì)而鋒利的鋼絲線連血都不沾,收回之后宛如沒有使用過那樣。
一個藍(lán)色頭發(fā)的蜥蜴少年忽然從房間的墻壁里“走”了出來,皮膚的顏色迅速變化,很快顯現(xiàn)出了真形。他手上握著悠悠球,還把它朝上拋了拋。
“唉,本來一招是殺不死他的,誰叫這家伙那么著急向前沖,直接撞上了可露希爾大姐為我特制的D32鋼絲,那只能怪他運(yùn)氣不好嘍?!?p> “你……伊桑!”女性雪怪小隊成員猛地拔出自己的長刀,護(hù)在白羽的身前,“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你是羅德島的人……”
“我不是早就退出了這里嗎?況且我現(xiàn)在只聽我大哥送葬人的話?!币辽M不在乎地說,“在某些方面,羅德島可比整合運(yùn)動自由多了?!?p> 伊桑的話音未落,倒在地上垂死掙扎的那位年輕的雪怪小隊成員就從衣帶上取出一把匕首,想借著最后的生命力攻擊站在他旁邊的伊桑,伊桑也沒有躲,而是平靜地望著他。
“砰!”
那家伙的腦袋開了花。
送葬人出現(xiàn)在門口。他先是在銃膛內(nèi)重新塞好子彈,接著朝著白羽微微鞠了一躬,開口道。
“隊長先生,能再次見到您真是太好了。但此時不是敘舊的時候,還請先生隨我與伊桑先離開阿薩茲勒……”
白羽吞了一口口水,他還沒有從眼前的慘劇中恢復(fù)過來,另一名雪怪小隊的成員就仿佛意識到了什么。她轉(zhuǎn)過身,怔怔看著白羽,朝墻角后退了一步。
“你……”那個人的表情逐漸轉(zhuǎn)化為憤怒與莫名的失望。她將刀指向白羽,嘴唇打著哆嗦?!鞍子?,你背叛了葉蓮娜!”
“不……不是!”
“大姊她那么愛你……而你早就和羅德島私通好了……”女性雪怪小隊成員的目光落在了那名死去的隊友的身上,“他才只有19歲……白羽,大姊對你那么好,你為什么要……”
“隊長根本不屬于這里,”送葬人將銃槍對準(zhǔn)了那個人的腦袋,“別自作多情了。我不管隊長這三個月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我不管葉蓮娜是誰,今日隊長先生必須離開,而你……”
“我要?dú)⒘四?!?p> 女性雪怪小隊的成員握著刀,向著白羽咆哮著沖了上來,眼神之中充滿了殺意。
白羽后退了一步。
“不!別殺她!”
刀光閃過,但死的人不是白羽,而是那個沖上來的雪怪小隊成員。她整個人攔腰斷成兩截,滾燙的鮮血濺了出來,死的時候依舊是那一副憤怒的表情。
白羽跪倒在血泊之中。
“殺死敵人只是下策……”
赫拉格站在尸體的后面,手中的刀久違的沒有用完之后插入刀鞘。他向著白羽作出一抹艱難的微笑,臉上也有一些于心不忍。
“白羽先生,我們來救你了……”
白羽抬起沾滿鮮血的臉頰,大口喘起了粗氣。送葬人扶著他掙扎著從地上站了起來,可是時間不允許他們再做等待。
白羽最后望了一眼地上的那兩名雪怪小隊成員的尸體,不敢相信他們上一秒還在與自己交談,如今已經(jīng)成為了倒在地上的血肉。
“這……”白羽努力讓自己回過神,“將軍,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Scout從這兒的一名薩卡茲雇傭兵那里得到了你的消息。白羽先生,現(xiàn)在時間不多了,樓下的援兵很快就要包圍過來,四周全部都是作戰(zhàn)素質(zhì)極高的薩卡茲雇傭兵。我們不能再這么拖下去,請先生現(xiàn)在務(wù)必跟我們來?!?p> 赫拉格伸出寬厚的手掌,握住白羽癱軟的胳膊。他的表情凝固了片刻,隨后立即掀開白羽的手,眼神落在他手腕處的那道傷疤上。
“白羽先生,你的手……”
“廢了?!卑子鸪T外走去,“他們?yōu)榱朔乐刮矣梦业哪莻€能力捏碎他們的心臟,選擇斷掉我的手筋,使我的手指無法動彈。先不提這個,我們該往哪里走?”
“拉普蘭德小姐如果知道,一定會瘋掉的……”赫拉格嘆了一口氣,“請跟著我,白羽先生。送葬人,你負(fù)責(zé)斷后解決跟上來的追兵,伊桑,你潛行過去,擊殺前路的敵人。”
“是。”兩個人齊齊點(diǎn)頭。
伊桑很快甩著他的悠悠球消失在拐角處。送葬人取出自己的另一把銃槍,向后與赫拉格和白羽拉開了五步的距離,在后方跟著。
赫拉格領(lǐng)著白羽一路繞開了許多敵人,遇到繞不開的,善于偷襲的伊桑也可以提前用武器割開別人的喉嚨,即便真的有人接近了四位,譬如中途突然出現(xiàn)了兩名整合運(yùn)動的機(jī)動盾兵,也無人能夠扛得下赫拉格一擊。
來到一樓之后,像是早有預(yù)演一般,送葬人和伊桑兩個人攔住了所有想攻進(jìn)大樓的敵人。伊桑用他詭異而變幻莫測的能力引誘與暗殺,再由送葬人使用武器近距離打爆任何人的腦袋。很快,樓外的敵人就暫停了進(jìn)攻。
他們以為樓內(nèi)之人無處可逃,只是在那里負(fù)隅頑抗,但事實上,這不過是緩兵之計而已。赫拉格打開了塵封已久的地下室的大門,地下室內(nèi)熟悉的陳設(shè)立刻映入白羽的眼簾。
“將軍,我們這是……”
“白羽先生,阿撒茲勒曾經(jīng)是我的家,這里的每一處設(shè)施幾乎都是由我親手設(shè)計?!焙绽裾f著,走到了那間擺放著幾柜子觀賞用至純源石的小房間當(dāng)中,“自然,我也會留給自己和阿薩茲勒一些后路?!?p> “這兒……是那天我與您交談的那個房間……”白羽回想起這里,下意識伸出手撫摸起了玻璃柜上的玻璃,柜內(nèi)的至純源石立刻暗了下去,“我記得那次,將軍您還把我認(rèn)成了博士。還好當(dāng)時您沒有殺了我,否則……”
“那些都過去了……”赫拉格向著身后空蕩蕩的診室和大廳看去,投出了他對這兒的最后一瞥,“此日與它一別,余生便再也沒有機(jī)會踏入這里。再見,老朋友……”
赫拉格伸手移開了玻璃柜,柜子的后方有一扇金屬的密碼大門。赫拉格輸了一串密碼,一邊輸一邊說:
“這是我養(yǎng)女奈音的生日,可惜我不能讓她和我一起來到這兒。這里太過危險,白羽先生,如果我戰(zhàn)死在切爾諾伯格,請告訴奈音……我愛她?!?p> “將軍,你說什么喪氣話?”白羽咬牙,“我一個雙手動不了的廢物都沒有想到這些,將軍反而先說了……”
赫拉格沉默。他輸完密碼之后又驗證了自己的指紋,隨后翻轉(zhuǎn)了鐵門的巨大旋紐,推開了它。
送葬人和伊桑也撤了回來。伊桑第一個進(jìn)入門內(nèi)的密道,隨后是赫拉格、白羽與送葬人。
當(dāng)大鐵門被關(guān)上的時候,通道一下子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但很快,伊桑手中的悠悠球忽然發(fā)出了熒藍(lán)色明亮的光,照亮了前方的路。
“白羽,你還不認(rèn)識我吧?”伊桑一邊帶路,一邊回頭對著白羽說道,“我叫伊桑,原本是整合運(yùn)動幽靈小隊的組長,后來見到了大哥送葬人,于是就跟了他,算是你的小隊的成員了,以后還要多多海涵,白羽隊長……”
“好好帶路?!彼驮崛死渎曊f。伊桑立刻閉上了嘴。
“將軍,為什么會來營救我?我以為……這樣太冒險了。”
“冒險?當(dāng)您不顧自身安危攔下霜星的時候,可曾考慮過這個詞語?至少來到這里的所有人,都做好了死在切城的準(zhǔn)備?!?p> “他們都來了嗎……”
“不,并不是所有的人?!焙绽裎⑽u搖頭,“我們的投票輸了,而且本應(yīng)當(dāng)贏的,但最后,Scout為了羅德島的利益,為了不讓羅德島失去更多的干員,選擇投出了反對票。但是他今日帶著他的小隊也來了——除此之外,還有白羽先生您的小隊,以及ACE的隊伍,一共有三十人左右……”
“三十人?!”白羽大吃一驚,“你們是瘋了嗎?你們知道整合運(yùn)動現(xiàn)在有多少人嗎?你們的數(shù)字加上四個零都沒有他們的人的一半多!三十人來救我,你們……”
“白羽先生,您必須活著離開這里!”赫拉格低聲吼道,“今日之后,羅德島將在龍門繼續(xù)對整合運(yùn)動采取行動,那時,所謂的‘只要有白羽先生你還在整合運(yùn)動手中,羅德島就不會干涉整合運(yùn)動’將會成為一個謊言。屆時,先生您將立刻失去價值,陷入真正的危險之中。為了您,我們甘愿如此冒險!”
他渾厚滄桑的聲音還未在空蕩的回廊里停止游蕩,大地忽然傳來極其劇烈的震動,隨后便是低沉的轟鳴。
“這是……”白羽愣了一下。
“白羽先生,我們要加速了……這條密道是我為了防止烏薩斯人強(qiáng)行進(jìn)攻阿撒茲勒而挖的,密道的盡頭在一座機(jī)場的附近,那里有我們預(yù)訂的大型直升機(jī)。整合運(yùn)動沒有對空武器,等我們飛到了天上,就徹底安全了?!?p> “但是……”
又是巨大的轟鳴聲。密道頂處落下碎裂石板產(chǎn)生的灰塵。
白羽還沒有在震動當(dāng)中站穩(wěn)腳跟,連綿不斷,猶如隕石撞擊大地一般的巨大聲響又再次傳來。
這次他被晃倒在了地上。他知道接下來還會有更多更猛烈的撞擊——那是因為,劇情中的那個熟悉而可怖的詞語,在他的腦海之中一閃而過——
天災(zā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