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的主要成分是煤煙、松煙、膠,是碳元素以非晶質(zhì)型態(tài)的存在,知縣用的墨不是低價貨,碳被膠包裹的更嚴實。融化蠟油將紙灰固定并提升溫度,讓墨料未充分燃燒的碳再次燃燒,也就瞬間出現(xiàn)了字跡。當然,幸好紙灰是片狀的,若全是粉末,神仙也無力回天。
這些小手段,都是前世岳炎在酒吧泡妞用的,所以他臭屁的認為:想泡妞,一定要學(xué)好化學(xué)。
臨走前,岳炎狐假虎威警告那兩個白役:想要繼續(xù)穿著這身皮,就得對今日事守口如瓶。關(guān)知縣案是潑天大案,這第一殺人現(xiàn)場要看守牢靠,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你二人都得跟著吃瓜撈。嚇得倆人直縮脖子。
扔下身后連聲稱諾的白役不管,二人大搖大擺的離去。
在南街找了間小飯莊,岳炎要了兩碗米線,不管伍文定就大口吃起來。昨晚吃的水湯一般的燉白菜幫,今早天剛亮出門沒吃早飯,午時了誰能不餓?
前世的岳炎對吃飯?zhí)貏e講究,美其名曰“要有儀式感”。雖然打定主意來這個世界要享福,但現(xiàn)在還要再忍忍。形勢比人強,只有度過眼前這一關(guān),岳炎才有施展空間。
三五口吃完,岳炎推開碗說了句“真難吃”,伍文定輕輕吹著面前米線,連連搖頭——心說難吃還吃得這么快。伍推官不知岳炎前世吃盡了珍饈美味,這等粗鄙東西只為了果腹。
三水樓里,紙灰上只顯示出四個字:“絕、銀兩、廣”,一閃而過。
“絕”和“廣”二人沒想明白是什么意思,但銀兩二字是否跟五百兩賑災(zāi)銀有關(guān)呢?
二人商議接下來怎么辦,岳炎說讓鄰居張九哥幫著查些事情,應(yīng)該有結(jié)果了。正說著,門外跑進來小胖子張九哥——他四處打聽著追了過來,衣衫不整滿頭是汗,似乎累得不輕。
張九哥進門也不說話,端起伍文定的米線唏哩呼嚕連湯帶水吃個干凈。見小胖子吃得臉都伸進碗里,岳炎招手又要來兩碗。
張九哥是岳家街坊,母親很早去世,父親販賣絹布謀生一走就是七八個月。九哥爹平時謹小慎微,針頭線腦的小生意生怕得罪了人,見誰都瞇眼弓腰笑著。
九哥爹表面看似忠厚,誰知回家就換了人一樣。喝了酒必打罵張九哥,說他是喪門星,克死親娘,又克得張家不得興旺。是以張九哥打小就愛往岳家跑,在岳家時間倒比在自家多,日子久了岳家拿他當自家人一般。
九哥年紀小,人前不太敢說話,只有跟岳炎獨處,才變成話癆一樣——以前的岳炎木訥,他并不嫌九哥聒噪。
“查到什么了,有線索嗎?”九哥又吃光一碗米線,岳炎幫他擦擦臉蛋兒嘴角,急切得問道。
伍文定抱起胳膊看一眼岳炎,又看一眼小胖子,表情頗為不屑,一個撒尿和泥的孩子丫丫,能查出什么線索?等張九哥從懷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伍推官大吃一驚。
“吳縣全境,藥鋪八十五家,半年來名單全在這兒了?!睆埦鸥绾偃灰恍Φ?。
關(guān)愚之是被砒霜毒死,那自然就有人買砒霜。這種藥材特殊,探監(jiān)回來岳炎囑咐張九哥到各處藥房查訪一下,看有誰都買過砒霜。
看著這張名單,岳炎有些感動,岳炎只是讓九哥在周圍轉(zhuǎn)轉(zhuǎn),沒想到小胖子跑遍了縣城鄉(xiāng)村。小胖子兩天時間趕百多里路程,風(fēng)餐露宿辛苦可想而知。
名單上記載著時間、姓名、購藥份量和用途,短短十多個名字,也難為了張九哥。
“你是如何讓藥鋪給你名單的?”伍文定指著名單,有些懷疑的問道。
砒霜太特殊,藥鋪都要記錄購買者的姓名、劑量和用途,但是一個總角孩子,藥鋪怎么可能把名單交給他?
小胖子撓撓頭,講述了這兩天的過程。
得了岳炎安排,張九哥立即出發(fā),路上撿了條死狗,抱著死狗挨家藥鋪哭訴,說心愛的旺財吃了不知誰毒老鼠的砒霜死了,自己要找他報仇。
“開始藥鋪也不給,我就抱著狗哭鬧撒潑,讓他們做不得生意,只好給了名字攆我出來。”張九哥咧嘴笑道。
伍文定又重新端詳了張九哥,心說小看了這個相貌平平的孩子,還有些小聰明。
砒霜出貨量不高,但半年來幾十間藥鋪也有十幾個人買。看著名單,岳炎毫無頭緒,難道要逐個去查?
見岳炎沒了主張,伍推官微微一笑,一把抓過名單逐個看起來。
“砒霜這藥,歷來管得嚴格,若非熟識之人,必須有路引才能買得,因此這名字是做不得偽的。”伍文定不認為被人嘲笑懦弱是膽小怕事,他自認為這是大智若愚,做得了推官還得有些真本事。
“那些名字都不重要,你看這個。”伍文定成竹在胸,指著一個名字給岳炎瞧,張九哥站在后面也翹著腳偷看。
岳炎湊過腦袋仔細觀瞧:“關(guān)福,大云鄉(xiāng)慶云里鄭記老號,二月初二,購砒霜五錢,治癬疾?!?p> 二月初二,就是關(guān)知縣前三天!
伍文定手指輕扣那名字,臉上帶著頗具玩味的笑容:“關(guān)姓在蘇州少見,關(guān)福顯然是個家仆的名字,想知道他與關(guān)知縣的關(guān)系,隨便打聽就好?!?p> 果然,跟店家打聽,店家說見過縣尊家有兩個奴仆,一個是老管家關(guān)忠,另一個就是書童關(guān)福。
正說著門外進來一個差役,稟告伍推官說府尊林大人已經(jīng)歸來,召見伍文定。
伍推官站起身就要走,岳炎抓著衣角不放手也不說話,眼睛直勾勾盯著伍文定,惹得店內(nèi)人紛紛側(cè)目。
“我去去就來?!蔽槲亩ㄓ行擂?,周圍的眼光倒像是便宜老爹被私生子抓了個正著。
看岳炎依然不說話,眼里滿是堅定,伍推官只得軟了語調(diào)說道:“你們先去關(guān)家門外候著,我今日必去?!闭f罷會了飯錢跟差役離去。
“伍叔,今天若見不到你,我明日去看大嬸子哦~”岳炎沖快速離去的身影喊著,喊得伍推官晃了兩晃,險些站立不穩(wěn)。
……
記得上一次去關(guān)家吊唁,只有關(guān)夫人和老管家,岳炎并沒有看到第三個人,看來還得去會一會那位“俏寡婦”周氏。
帶著小胖子來到志德坊,遠遠地岳炎感覺有些不妙。院門緊閉,兩側(cè)白燈籠依然高挑,走到近處見大門從外面反鎖。
連忙打聽隔壁鄰居,得知關(guān)夫人和管家已經(jīng)起身回江西分宜老家安葬關(guān)知縣了。
岳炎心里盤算,關(guān)知縣被毒殺,至今剛過“三七”之日,案子尚未真相大白,偷偷擦脂抹粉的“俏寡婦”急吼吼的腳底抹油,書童關(guān)福又不知去向,就是這么湊巧?
如果“俏寡婦”是個“黑寡婦”,莫非….莫非這關(guān)大人才是正牌的“武大郎”?
鄰居說關(guān)夫人剛走不久,岳炎一跺腳說道:“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