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高文沅持扇慢走在去靜寧寺的路上，悠然自在。
他向來孤身一人，府中與他走得較近的也只有阿楠一人。今日也同往常一樣，他沒帶一仆從，不情不愿的去往靜寧寺。
到了寺中，他向在門口相迎的僧人雙手合十行禮，隨后在僧人的指引下去見了住持。
這個時間，住持還在打座。高文沅面上無任何催促之意，讓僧人退下去忙后，自己倚門靜聽起住持念經(jīng)。
住持盤坐在佛像前的坐墊上，一手轉(zhuǎn)著念珠，一手敲打木魚，絲毫未受外物影響。
高文沅隨意打量著廟內(nèi)。廟內(nèi)的門、窗、梁柱、屋瓦皆為朱紅色，每一處都透露著森嚴(yán)。面前的方桌上擺放著瓜果、點(diǎn)心等貢品，巨大的佛像矗立在的方石，通體金黃，在周邊搖曳的燭光下更顯奢華。他看得入神，一瞬間竟感覺那佛像睜開眼睛在看著自己。
那種突如其來的震撼，讓他失神地呆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自拔。冥冥之中，他感覺那佛像似是顯靈，而它通體的金光籠罩著他眼前的一切，唯獨(dú)他身上無一點(diǎn)光，似是他本就不配得到一絲曙光，永遠(yuǎn)只能隱于黑暗中。
在他恍惚之時，住持誦完佛經(jīng)，慢吞吞睜開雙眼，轉(zhuǎn)過身時才注意到身后門口處站著一俊美公子，于是他雙手合十，用佛門禮儀向高文沅行禮：“這位施主公久等了?！?p> 高文沅似乎是沒聽到，只是出神地望著面前的佛像，眼中有些許悲愴。
見他不動，主持又問：“這位公子為何如此出神？”
住持走至他身邊，滄桑的聲音將他從幻想拉回現(xiàn)實。
聽到這聲音，他先是一征，回過神后雙手合十向住持致歉：“鄙人見此佛像竟偶然致幻，慚愧！慚愧！”
住持已到不惑之年，滿臉蠟黃，皺紋橫陳，但雙眼卻仍是炯炯有神，使他整個人看上去精神矍鑠。
“施主既能置身幻境之中，也算是一種緣分，既然與佛有緣，不如求一簽？”說著，他伸手指向佛前的坐墊。
高文沅從不信鬼神之說，正要拒絕，可腦海中卻突生異想。
他想算一簽。
一簽定生死。
于是他在住持的指示中跪在佛前，手里拿著裝著簽子的竹筒。
住持問他：“這位施主可要算什么？”
“姻緣！”高文沅不假思索說出。
他閉上眼睛，虔誠地對著佛像三次叩首，然后拿起了地上的竹筒，緊張而又忐忑地晃動。
“啪”一聲，竹簽掉落地上，聲音清脆，在這空堂的佛堂前尤為響亮。高文沅并沒有急于去撿，相反他先將那竹筒放在地上，跪在原地冷靜了片刻，才伸手去撿那落在地上的簽子。
他的手掌因極度緊張而滲出細(xì)細(xì)密密的汗珠，在碰到那簽子時，更像是散去了全部力量，只覺得地上的簽子如磐石般沉重。
終于，修長的雙手觸及到簽子，緩緩拿到了自己眼前。
一時間，似乎眼前所有的東西如霧一般散去，整個佛堂只有他一人，沒有住持，沒有佛像，沒有貢品，只有他和手中的簽子，孤零零的存在。
“施主，手中的簽子可需老衲解讀？”住持見他紋絲不動，試探問道。
簽子上是佛家禪語，常人是看不懂的。
高文沅聞聲站起身來，看不出任何情緒，真真正正的喜怒不形于色。
他說：“我既與佛有緣，自是能得佛庇佑，上上簽?！?p> 聽他如此說，住持這才在心中松了口氣。
看住持長舒一口氣，高文沅不免覺得有些嘲諷，但面上仍沒有任何表示?；腥婚g他想起為何來此處，于是向那住持請求：“家中不幸，大哥慘遭殺害，家父怕府里有邪祟作怪，特邀寺中僧人明日去府中誦讀佛經(jīng)，超度怨靈，還家中清凈。”
原本住持還不知眼前這公子是何人，聽他這么一說才恍然大悟。
富商高家三公子高文沅。
先前高宗凜與高彥彬都曾來過寺中捐獻(xiàn)香火錢，唯獨(dú)每次都不見眼前這位三公子。
得知他來意，住持也不甚驚訝，畢竟這事已是人盡皆知。
住持稍一定神，這才回復(fù)高文沅：“老衲已知曉此事，明日便派寺中弟子到貴府誦經(jīng)。”
高彥彬點(diǎn)點(diǎn)頭，后跟住持隨意聊了幾句這才告辭離去。
不過，他并沒有直接回高家，相反，在出了靜寧寺后反向往德順坊走去。
一直守在寺廟外的小六趁機(jī)跟了上去，只見他悠閑把玩著手上的扇子，徑直往德順坊中央的古樹下走去。
他在樹下站立良久，偶爾伸手撫摸著粗糙的樹干，行為極其迷惑，讓一旁的小六摸不著頭腦。
古樹參天，雖然在此時節(jié)已然光禿，但也不乏是一處美景，頗有些凄清的意境美。
一人一樹，形單影只。
也許在這寒冬時間，也只有他會來此處，僅僅是為看一眼這棵古老的樹木。
小六身手敏捷，一路跟著他，未曾被發(fā)現(xiàn)，盡管如此，依然沒能得到什么有效的線索。
回到府中已是午間，趙小錢跟周有還未離開。
他們?nèi)栽诟咦趧C房內(nèi)查探線索，絕不放過一點(diǎn)蛛絲馬跡。
屋內(nèi)來來回回查了數(shù)次，依然沒有什么有效線索，紫陌和那領(lǐng)事的婢女說過她們未從房內(nèi)進(jìn)入，而其他人在事發(fā)后也沒有冒然進(jìn)入，唯有高文沅曾進(jìn)入過。
趙小錢有些疲憊，靠在門口處望著對面敞開的窗子。
今日陽光很好，光線透過窗進(jìn)入屋內(nèi)，微塵在光束中漂浮，隨即隱于兩側(cè)陰暗處。
看著雕花木窗，趙小錢突然想起昨夜兩人扮鬼之事，當(dāng)時也是從窗戶里鉆進(jìn)來的。
想到此處，趙小錢急忙跑出屋內(nèi)，繞道窗前。
她貓著腰仔仔細(xì)細(xì)地檢查外面是否留有印記，可令人失望的是非但沒有查出任何蛛絲馬跡，就連窗臺的灰塵也未曾被拂去一星半點(diǎn)。
趙小錢失望地蹲在地上，她很累，身心俱疲，好像想刻趴在自己的床上，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去想，從白天睡到次日清晨。
但是她做不到啊，只因為她是捕快趙小錢。
正當(dāng)她失望時起身時，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見窗沿下的墻角處沾了一處黑乎乎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