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死之交
當(dāng)天晚上,林美娟就收到了由裝甲兵司令部轉(zhuǎn)來的一封蘇方電報,上寫:
敵特已經(jīng)潛入滿洲里。
李紅軍拿著這份電報,看到上面的簽署人竟是蘇聯(lián)遠東邊防軍司令員克雷洛夫上將,知道蘇聯(lián)方面非常重視這個情報,其言外之意自然是關(guān)心奧洛夫?qū)④娨恍械陌踩@罴t軍當(dāng)然不知道蘇聯(lián)邊防軍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廖斌和崔成喜捆綁農(nóng)戶家人,搶劫他們的食物衣物,偷盜汽車并在邊境線棄車越境的過程,但是他能從這份情報中,看出事態(tài)的嚴(yán)重,進而分析出潛入的敵特能夠從蘇聯(lián)邊防軍的圍追堵截中突圍出來,偷越國境來到滿洲里,證明他們一定是無比兇惡,狡猾奸詐,本領(lǐng)高強的危險勁敵。
正如克雷洛夫?qū)④娝A(yù)料的那樣,李紅軍立時感到肩上的擔(dān)子加重了。他拿著這份電報思謀了一陣后,把齊志剛和林美娟叫到一起進行研究,他要通過這兩個人驗證一下自己的思考結(jié)果。
他首先問:“咱們都知道敵特是沖著奧洛夫?qū)④娝麄儊淼?,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潛入滿洲里,我們的緊迫任務(wù)就是盡快地掌握他們的行蹤,發(fā)現(xiàn)他們,消滅他們。那么咱們都想想,他們來到這里首先會在哪里落腳?”
林美娟說:“我覺得他們會到幾個大飯店去尋找,因為他們肯定知道,奧洛夫?qū)④娝麄儠诖蟮娘埖曜∠聛??!?p> 齊志剛未表示可否,顯然是不同意林美娟的意見。想了想后才說:“我看他們不會,因為那需要兩三天的時間才能跑遍這里的各大飯店,而且這樣做,等于是在敲鑼打鼓地暴露目標(biāo),敵人不會那么蠢。”
林美娟問:“那你說他們能到哪去?”
齊志剛見李紅軍嘴角露出了笑意,知道他已有了答案,催促說:“快揭開你的葫蘆罐子,說!”
李紅軍便端出自己的想法說:“依我說,他們現(xiàn)在就住在這里——霍勒金布拉格飯店,而且他們已經(jīng)提前到達,在這里等著咱們了?!?p> 林美娟吃驚地秀目圓睜,擔(dān)心地問:“怎么會,難道他們事先掌握了情報?”
齊志剛對林美娟說:“有什么好奇怪的,這小子能掐會算,聽聽他說的理由?!?p> 李紅軍說:“理由很簡單,他們知道奧洛夫?qū)④娛窃蹅兊馁F客,在吃住行的安排上一定會是高規(guī)格的,因此住到具有俄羅斯風(fēng)格的霍勒金布拉格飯店應(yīng)是不二之選。”
林美娟驚慌地說:“還真是這樣。那……那這里太危險了……是不是讓郭思維趕緊報告奧洛夫?qū)④?,立即轉(zhuǎn)移到其它的飯店去?”
齊志剛不同意,說:“躲,躲得掉嗎?要躲他也得躲著咱們,我還正想碰碰他們呢?!?p> 李紅軍說:“對。咱們不是慫包,為什么要躲?咱們和他們到底誰怕誰???”
林美娟不高興地說:“你說誰是慫包?”
李紅軍連忙陪笑說:“你別誤會,我是說咱們一躲就成了慫包了?!?p> 齊志剛也忙給他打圓場說:“他說的是咱們,沒說你?!?p> 林美娟瞥了一眼這互打掩護的兩個人,沒再說話。
李紅軍繼續(xù)解釋:“我是說,敵人自己送上門來了,這是收拾他們的極好機會。這才叫大年三十兔子叫門,送肉的來了。我求之不得?!?p> 林美娟不耐煩地說:“你就別解釋了,你就說下一步怎么辦吧?!?p> 李紅軍說:“現(xiàn)在的情況是奧洛夫?qū)④娝麄兯膫€人盡管都穿著便衣,但是老牌的特務(wù)一眼就會認(rèn)出他們,因此他們是在明處。而敵人卻是在暗處,可他們不一定知道,蘇聯(lián)同志的后面還有我們警衛(wèi)小組,現(xiàn)在我們首要的任務(wù)就是發(fā)現(xiàn)他們,在飯店里這么多的人里把他們認(rèn)出來?!?p> 齊志剛說:“對敵人來說,我們也是在暗處,這就要看誰先把誰認(rèn)出來,誰先發(fā)現(xiàn)對方誰主動?!?p> 林美娟憂慮地說:“光是發(fā)現(xiàn)他們哪行啊,關(guān)鍵是如何消滅他們,要不然,危險永遠會在我們身邊?!?p> 李紅軍說:“拍蒼蠅先得發(fā)現(xiàn)它才能把它拍死,只有先把他們找出來,才能消滅他們啊。”
林美娟說:“飯店里那么多人怎么認(rèn)???你是不是有什么辦法了???”
李紅軍笑著吹起了牛皮:“我這葫蘆罐子就是個小藥鋪,開出一方靈丹妙藥來,就得讓他們喝上一壺。聽著……”
他說出自己的想法,林美娟橫他一眼,隨后抿嘴笑了起來。
齊志剛也笑著說:“還真是個辦法,這葫蘆罐子沒白叫?!?p> 林美娟回到自己的房間后,便守在了收發(fā)報機旁,因為裝甲兵司令部那邊隨時都可能發(fā)來什么指示。等待中,心思細密的林美娟回想著剛才與李紅軍和齊志剛的談話,心里竟有些不舒服,這倆人一唱一和地對著自己,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外人似的??捎忠幌耄@倆人在戰(zhàn)火中一起摸爬滾打,什么事都能想到一塊,自己的想法和他們有差異,也是很自然的事,想到這里她釋然了。
她的這種想法還真是一點都沒錯。
李紅軍和齊志剛可以說是一對情深意厚,生死與共的戰(zhàn)友,不管是什么時候,倆人經(jīng)常是形影不離,用齊志剛的話說,倆人好得能穿一條褲子。
不過倆人之間的情誼可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來的。李紅軍在炊事班漸漸地長大后,出來給旅長當(dāng)了多年的通訊員,后來又主動要求下到了偵察連當(dāng)戰(zhàn)士。那時齊志剛就已經(jīng)是偵察連里的班長了,開始他還沒看出李紅軍這個年輕人與別人有什么不同。可是不到一年的時間,李紅軍就提拔到了副排長,超過了自己,這就引起了齊志剛的注意。論軍事素養(yǎng),全連都公認(rèn)齊志剛是最拔尖的,他不但槍法好,更主要的是他這個河南人自小習(xí)武,是少林寺俗家弟子的徒弟,最擅長的是少林長拳,打起來虎虎生風(fēng),氣勢奪人,因此他除了是班長,還是全連的擒拿技擊的教員。按說他這樣的老資格提拔得應(yīng)該快些,但是他有一個有時讓人喜歡有時又讓人討厭的毛病,嘴巴總是把不住門,最愛胡說八道,使得他在班長的位置上呆了多年也沒再升一步??伤麑ψ约簺]能提升,從來不放在心上,有人向他問起這事,他總嘻嘻哈哈地說:“你有官癮,我可沒有。我的癮頭就是打仗,一槍撂倒一個,那才叫痛快。”
但是遇上他認(rèn)為不公平的事,他是一定要掰扯掰扯的。現(xiàn)在李紅軍來了不到一年就升到了副排長,他對這個“揪著龍尾巴上來的”年輕人十分地不服氣,甚至是有點瞧不起,有事沒事地都跟李紅軍較勁。
一次部隊休整,戰(zhàn)士們練習(xí)擒拿技擊,正在捉對打斗的時候,齊志剛不懷好意地走到李紅軍跟前笑著說:“排長?!彼幸獾匕选案薄弊秩サ簦f:“排長,向你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咱倆比劃比劃?”
他萬沒想到,李紅軍竟主動認(rèn)輸,謙虛地笑著說:“你是我們的武術(shù)教官,按禮數(shù)說你是我?guī)煾?,要是比劃,那就算了,因為我只有挨揍的份兒,你要是教我兩招,那我一定好好向你學(xué)習(xí)?!?p> 齊志剛碰了一個軟釘子,沒辦法再跟人家“比劃”了,只得虛應(yīng)著說“好好”,便教了他一招青龍回首的鞭拳。李紅軍認(rèn)真地邊看邊練,十分虛心,練得汗都出來了。這讓齊志剛頗為意外,也多多少少增加了對李紅軍的好感。
但是齊志剛不甘心,他還是想看看李紅軍到底有什么真本事。一次李紅軍和戰(zhàn)士們練習(xí)射擊,中間休息的時候,齊志剛抱著一捆劈柴柈子走了過來,他不聲不響地把這些劈柴一根一根地立著排在五十米開外的地方。走回來后,一聲不吭,緊挨著李紅軍站住,掏出盒子槍,舉槍就打倒了一個立著的劈柴柈子,然后斜了李紅軍一眼,把頭往上一揚,還是一聲不吭。
戰(zhàn)士們和李紅軍都明白,他是向李紅軍挑戰(zhàn)來了。戰(zhàn)士們都知道,用長槍瞄準(zhǔn)打,相對要容易一些,用手槍想打得準(zhǔn),就不太容易了。因此大家既佩服齊志剛的槍法,又為李紅軍捏了把汗,眼睛自然都頂住了他。只見李紅軍也一句話沒說,笑著掏出盒子槍,舉槍也打倒了一個劈柴柈子。齊志剛沒想到他也有這么好的槍法,不服氣地抬手又一槍,一個劈柴柈子又應(yīng)聲倒下,李紅軍只得也跟著打倒了一個。就這樣,你一槍我一槍,倆人連著打倒六個劈柴柈子。齊志剛還舉槍要打的時候,李紅軍心疼子彈,便說:“再打,我可就沒有準(zhǔn)頭了,不打了,算我輸了?!?p> 齊志剛當(dāng)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著實對他有這么好的槍法感到高興,說:“怎么算是輸了呢,是平手。想不到,副排長竟有百步穿楊的本事。你們服不服啊?”這最后一句話是向著戰(zhàn)士們問的。
圍觀的戰(zhàn)士們齊聲大喊:“服!”
不過讓齊志剛真正看到李紅軍的本事是在一次戰(zhàn)斗中。一九四六年夏天,為了準(zhǔn)備大同戰(zhàn)役,晉綏、晉察冀兩個軍區(qū)組成了前線聯(lián)合指揮部,由張宗遜擔(dān)任總指揮,羅瑞卿擔(dān)任前指政治委員,楊成武任前指副總指揮。當(dāng)時,其下轄的三縱六旅旅部駐扎在比較靠前的一個小村子里,旅部參謀發(fā)現(xiàn)距離這個村十幾里外的地方有一個大鎮(zhèn)子,因為對那里的情況不明,盡管放出了警戒,還是不放心。擔(dān)心鎮(zhèn)子里有敵人,他們要是聞訊前來偷襲旅部,那可就太危險了。于是這位參謀就找到偵察副排長李紅軍,讓他派人去那個鎮(zhèn)子摸摸情況。李紅軍本想自己帶個人去看看,齊志剛卻主動請戰(zhàn),說:“兩個人去太扎眼,我一個人去吧?!?p> 于是他化裝成一個挑擔(dān)賣菜的農(nóng)民混進了鎮(zhèn)里,憑著一個老偵察員的經(jīng)驗,他在鎮(zhèn)里轉(zhuǎn)了兩圈,便摸清了敵情。原來這是由一個叫做伙會的地方反動武裝組織盤踞的鎮(zhèn)子,伙會大約有二百多人,雖然是地方武裝,可仍是一支不可輕視的武裝力量。
回來的時候,他走得太急,又趕上太陽高照,天氣溽熱,走得他渾身出汗,口干舌燥,看見路邊不遠處有個池塘,便到池邊蹲下來用手捧著喝了兩口水,又洗了一把臉,順便解開上身褂子煽了幾下涼風(fēng)。這么一大意,竟把后腰別著的盒子槍露了出來。也是趕巧了,這時正好有一隊伙會巡邏的人從這里經(jīng)過,一眼就看見了他后腰別著的槍。
當(dāng)齊志剛站起來轉(zhuǎn)身準(zhǔn)備上路時,發(fā)現(xiàn)十幾個伙會的人已經(jīng)圍了上來,十幾個烏黑的槍口都對準(zhǔn)了自己,其中兩個人上來就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奪走了他的槍。齊志剛雖然武藝高強,但是一虎抵不過群狼,況且槍口都對著自己,只要有些微的反抗,人家一摟扳機就送命了,他只能好漢不吃眼前虧,讓人家五花大綁押回了鎮(zhèn)子。
這邊的李紅軍一直等在村口,算計著齊志剛應(yīng)該回來了,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影,知道是出事了,忙叫著當(dāng)時也擔(dān)任班長的劉福來帶上他的班,跟自己奔向了鎮(zhèn)子。
到了鎮(zhèn)外邊,李紅軍讓戰(zhàn)士們隱蔽起來等候命令,自己和劉福來換上便裝摸了進去。一來到街上他們就覺得不對勁,街上除了幾個主要的店鋪在開門營業(yè),其他的人家都緊閉門戶,街上幾乎看不見行人,顯得李紅軍和劉福來這兩個人的目標(biāo)十分顯眼。為了不惹人注意,倆人趕緊走進了一家小酒館。
沒想到,一進門竟嚇得柜臺后的掌柜愕然瞠目,臉上的表情顯然是在說,街上這么緊張,你們怎么還敢來到這里。
李紅軍為了打消他的疑慮,對這位六十多歲的老人說:“大爺,我們是想到鎮(zhèn)上買兩袋喂牲口的麩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街上怎么一個人都沒有?。俊?p> 大爺兩手亂搖著說:“別亂打聽,別招事,趕緊走,離這越遠越好?!?p> 李紅軍故作驚慌地說:“大爺……大爺,你可別嚇唬我們,我們怎么才能不招事啊?你得發(fā)發(fā)慈悲,幫幫我們啊?!?p> 大爺用手往左邊指了指,小聲說:“那邊剛抓了一個人,說是馬上就要槍斃。我看著你們面生,小心別讓他們也抓了去?!?p> 倆人心上一寒,知道被抓的一定是齊志剛了,趕緊出門往左邊去查看情況。走了不到四五十米,就看見一座高門大院,門前有四個伙會的人在持槍站崗,不但戒備森嚴(yán),還不斷地有人扛著槍出出進進,不用問也知道,這一定是他們的總部。
隱蔽在一座房后的兩人看見這陣勢,不由得脊背都涼了。
劉福來神色凝重地說:“齊志剛肯定是被他們抓到這里來了,他們這個老窩里一定會有不少的人,而且院子這么深,房子這么多,不知道志剛被押在了哪里,咱們要是帶著我那個班進去瞎摸亂打,不但救不了人,十有八九還有去無回?!?p> 李紅軍生氣地說:“瞧你這小心眼,你心疼你們班的人,我就不心疼了?再說,我會用你這么笨的辦法去救人嗎?蝕本的買賣咱從來不做?!?p> 劉福來聽他這么一說,反倒樂了,問道:“這么說,你這葫蘆罐子里有妙方兒了?”
李紅軍回答:“現(xiàn)在還不好說,跟我來吧?!?p>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劉福來雖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是他知道跟著李紅軍走不會有錯??勺屗麤]想到是,李紅軍帶著他又回到了小酒館。
老人見這倆人又返回來了,十分生氣,嚷道:“怎么還沒走啊,是不是不想活了?你們不怕我還怕呢?!?p> 李紅軍連忙央求說:“大爺,大爺,你別生氣,我們就問一句話,問完就走,行不行?”
老大爺沒好氣地說:“什么話?趕緊問?!?p> 李紅軍學(xué)著老大爺也指了指左邊問:“那邊一般都在什么地方槍斃人?”
老大爺一聽嚇得直哆嗦,知道這倆絕不是什么買麩子的,神色緊張地問:“你……你們是什么人?哦哦,在……在鎮(zhèn)西……大……大窯疙瘩……,碰見人……可……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
李紅軍再沒多問,扭頭就要出去,剛開門,就見左邊有一隊伙會的人押著齊志剛已經(jīng)往這邊走來了。倆人立時退回到屋里,劉福來甚至拔出了槍,一副準(zhǔn)備拼命的樣子。
后邊的大爺看到這情景,更是嚇得驚慌失措,啞著聲央求說:“好漢,好漢,別……別動手,別在我這動手啊……”
李紅軍按住劉福來的槍,回過頭來對大爺說:“我們不動手,你也別出聲,行不行?”
大爺張著嘴點點頭,真的就不敢出聲了。
看著齊志剛被伙會的人押著從小酒館前走過去,李紅軍悄聲對劉福來說:“我盯著他們,你趕緊回去帶著你的人去鎮(zhèn)西的大窯疙瘩,咱們在那聚齊,把人救出來?!?p> 劉福來知道,這是能救出齊志剛的唯一好辦法,心里很是佩服李紅軍的先見之明,便對李紅軍說了聲“你加小心”,閃身走出了酒館。李紅軍也遠遠地盯著伙會的人躡足潛蹤地跟了過去。
鎮(zhèn)西的大窯疙瘩就在鎮(zhèn)外路邊的莊稼地里,窯疙瘩空曠場地的四周就是一片長得快到一人高的玉米。齊志剛被押到窯疙瘩根底下,轉(zhuǎn)過身來后,看見一個伙會的小頭目正帶著十個伙會的人持槍站成一排對著自己,齊志剛異常的平靜,眼縫根本不?面前的這些人,卻四處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想仔細地看看自己死的這個地方是個什么樣子。
就在這時候,那個小頭目喊了一聲:“舉槍!”
齊志剛嘴角露出諷刺的微笑,睥睨一齊對著自己的十桿長槍,等待著最后的時刻。
忽然一聲槍響,他看到的竟是那個小頭目倒下去了,十個舉槍的伙會人立時亂了套,不知是哪里打的槍,正茫然四顧,又響了兩槍,兩個伙會的人被撂倒了。齊志剛雖然一時也摸不清是個什么情況,但是他知道這是天賜良機,想都沒想,轉(zhuǎn)身就跑,沒幾步就鉆進了窯疙瘩的窯口里。
伙會的人們怕挨槍子,一齊趴到了地上,就地向響槍的地方還擊。其中兩個伙會的看見齊志剛跑進窯疙瘩里,提槍追了過去。
打倒伙會人的三個人正是李紅軍開的槍,他躲在玉米地里雖然換了兩個地方,但是伙會的人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他,一齊向他射擊,打得他一時動彈不得。
兩個追進窯疙瘩里的伙會人,可以說是自找倒霉。之前齊志剛面對十幾個伙會槍口的時候,當(dāng)然是無法動手,但是面對眼前進了窯疙瘩的這兩個家伙,齊志剛對付他們可是綽綽有余,拳打腳踢,三下五除二,幾下子就打得倆人躺在地上起不來了。他撿起他們的兩支槍,一支背在身上,一支拿在了手里。又見他們的腰里每人都別著兩枚手榴彈,就全都解下來別到了自己的腰上。
現(xiàn)在他的腦子已經(jīng)清醒了許多,從剛才擊倒三個敵人的槍聲和準(zhǔn)頭上,他已經(jīng)知道那是李紅軍打的,知道他是救自己來了,感動得心上不由地一熱。他來到窯口探頭向外看去,看見伙會的人全都趴在地上,正在向李紅軍槍響的地方開槍射擊。而李紅軍那邊卻沒有響槍,齊志剛立時看出,趴在地上隱蔽的敵人不容易被看到目標(biāo),因此不好盲目射擊。這時對付敵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手榴彈,于是他連著向前面的敵人扔出了兩顆手榴彈,“轟轟”兩聲,炸得敵人站起來就跑。果然,李紅軍那個方向又響起槍來,齊志剛這邊也舉槍射擊,敵人立時倒下三四個,其余的人撒腿就跑,真是比兔子跑得還快。
齊志剛端著槍一邊追著打,一邊想去與李紅軍匯合,卻突然看見幾十個伙會的人亂開著槍向自己這邊撲了過來,原來這里的槍聲驚動了鎮(zhèn)上伙會的人,一下子來了幾十人。齊志剛知道自己走不出去了,就又退回窯疙瘩里。他雖然身經(jīng)百戰(zhàn),臨危不亂,但是面對眾多一窩蜂上來的敵人,也不能不想到,自己是很難躲過這一劫了。
正這么想著,卻看見李紅軍不知從哪里繞過來,忽然閃進了窯疙瘩里,齊志剛見他不顧自己的危險來救自己,感動得眼淚差點掉下來,隨后卻又生氣地大喊:“誰讓你來的,想跟我一塊死???”
李紅軍卻平靜地說:“沒那么嚴(yán)重,我過來就是告訴你,咱們在這堅持一會,然后找機會出去?!?p> 齊志剛滿是疑惑地說:“圍上來那么多人,還……還找機會出去,能有什么機會啊?”
李紅軍沒顧得回答他,因為幾十個伙會的人已經(jīng)上來了,只能開槍打退他們。齊志剛一邊射擊一邊想著李紅軍說的這個機會,面對著這么多的敵人,他根本看不見什么機會。
可是沒過一會兒,只聽得敵人的側(cè)翼響起了槍聲,打得敵人跌跌爬爬地掉頭就跑,李紅軍早就看見齊志剛腰上別著的手榴彈,喊道:“給我一顆,投!”
倆人一起把手榴彈甩了出去,趁著一片煙霧,沖出窯疙瘩,迅速向玉米地里跑去。當(dāng)敵人發(fā)現(xiàn)他們時,倆人鉆進了青紗帳,很快就不見蹤影了。
李紅軍帶著齊志剛找到劉福來這一班人,齊志剛才明白,從敵人側(cè)翼進行攻擊的是劉福來這些人,李紅軍所說的機會就是他們帶來的。
趁著敵人被打得暈頭轉(zhuǎn)向,不明情況,他們沒有戀戰(zhàn),迅速撤出戰(zhàn)斗,返回了村里。旅長和那位參謀聽了他們的匯報,片刻都沒有耽誤,立即從二十里外臨時調(diào)來了一個營,由李紅軍的偵察排帶領(lǐng),撲向了伙會老窩。
伙會這幫反動地方武裝,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平時對待老百姓作威作福,殘暴兇狠,打起仗來卻個個是慫包,根本沒有戰(zhàn)斗力。李紅軍帶領(lǐng)的一營人又都是訓(xùn)練有素,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的大陣仗,收拾伙會這些人真可謂是殺雞用牛刀,戰(zhàn)斗不到一個小時,就把伙會的總部全鍋端了,至此掃去了旅部旁邊的一個威脅。
事后,齊志剛一支悶悶不樂,覺得自己被俘被救的經(jīng)歷實在是丟人現(xiàn)眼,一連幾天都抬不起頭來。不過作為一個老偵查員,他有一個每次戰(zhàn)斗后都要總結(jié)和思考的習(xí)慣,有個問題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沒找李紅軍,背地里卻找到劉福來問道:“問個事兒,當(dāng)時李紅軍怎么就想到在窯疙瘩那里救我?”
劉福來說:“你小子被關(guān)在伙會里,那么大的院子誰知道你被關(guān)在什么地方。再說伙會的人那么多,又戒備森嚴(yán),生闖肯定不行,只能另想辦法。后來李副排長到小酒館里去打聽,知道伙會常在大窯疙瘩那槍斃人,就上那救你去了唄?!?p> 齊志剛搖著頭說:“不是,我問的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問,李副排長怎么就會知道他們斃人會有專門的地方?”
劉福來被問得怔住,說:“這你得親自問李副排長去,誰知道他這葫蘆罐子還能未卜先知啊?!?p> 但是齊志剛把這個問題憋在心里一直不好意思去問。
當(dāng)時雖然戰(zhàn)事頻繁,但是中秋節(jié)這天部隊還是殺豬改善了伙食,午飯時每個人的碗里多了兩塊肉。齊志剛似乎下了決心,端著碗挨著李紅軍蹲下來,和他一起吃飯。過了好一會,他好像無意間提出了這個問題,李紅軍笑著說:“這個問題好解釋,過去的皇上殺人都是推出午門外斬首,午門外就是皇上家的外邊啊。到了大清朝就是推到菜市口砍人了。為什么呀?他怕有血光之災(zāi)不吉利啊??h鄉(xiāng)的人也都怕這個,一般都有固定殺人的地方。我們打聽出大窯疙瘩是伙會斃人的地方,在那里不就等個正著了嗎?”
齊志剛聽了,心里佩服不已。小聲對李紅軍說:“救命之恩不言謝,今后咱們就是生死弟兄了?!?p> 李紅軍說:“生死兄弟?想不到你還挺會用詞的?!?p> 齊志剛看著他,忽然壞笑了一聲,說:“同意了?既然是兄弟,以后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是不是?”
說完就把筷子伸到李紅軍的碗里夾起了一塊肉,李紅軍用筷子把那塊肉打回到自己的碗里,大聲說:“干什么,干什么,土匪明搶啊?!?p> 齊志剛腆臉笑著說:“親兄弟,不分家,瞧你這小氣勁兒的,要不然你吃我的?!?p> 李紅軍躲著他伸過來的碗說:“去去去,沒人吃你的?!?p> 從此以后,倆人惺惺相惜,真地就像親兄弟一樣,難舍難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