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生是很久的

　　江函回家愁著眉頭，問父母，“我考上高中之后呢？之后，要上大學(xué)嗎？工作嗎？那在之后呢？”

　　江函的母親聽到這個問題，有點興奮，“你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江函詫異的問。

　　“你以后還有很長的路，現(xiàn)在才哪到哪啊，高中然后上大學(xué)，然后工作，然后嫁人，然后生孩子，老了退休，最后進墳?zāi)埂！苯哪赣H拎著橘子走進廚房。

　　“那為什么之前你沒說過這些，只說了上高中，之后就沒有什么了？”江函有點難過，原來還有那么多事要做。

　　“怕你不想努力，所以才這么說的，要是告訴你以后還有那么多事情，你還會努力學(xué)習(xí)嗎？”江函的父親泡了壺茶，坐在茶幾前品著。

　　“你們這么說，就是騙人！”江函突然很生氣，有種自己的人生被別人玩弄，把控著一樣。頭也不回的進了屋，把書包扔在了地上。

　　“我們這么說還不是為了你啊”

　　“真討厭。”江函聽到父母的嘆息只覺得可怕，和厭惡。

　　躺在床上，轉(zhuǎn)頭就想著，怎么能快快長大，快快長大。

　　小說里的時光機不會出現(xiàn)在21世紀(jì)。

　　第二天，江函被不知道什么東西推著走進了教室，開始一天的學(xué)習(xí)。

　　心不在焉的江函被很多人注意到了，尤其是班主任。

　　“江函，我跟你說的話，你還記得沒有，現(xiàn)在是純理科班了，你要是想反悔還可以去文科班?！卑嘀魅蝺?nèi)心是極其不看好江函的，這個女孩子一天到晚，不知道想些什么，就是不知道學(xué)習(xí)，家長也不知道著急。

　　“記得，我知道了?！苯庇跀[脫這種束縛感和拖拽感。

　　但她發(fā)現(xiàn)，這種拖拽感和束縛感是自己帶來的。一邊想不清楚未來不知道現(xiàn)在要干嘛，一邊被身邊緊張的學(xué)習(xí)氛圍搞得束手無措，想學(xué)習(xí)，又不知道為什么而學(xué)。

　　中華之崛起？江函自嘲一笑，也就一個周總理。

　　那個什么婷的總找江函的麻煩，背古詩背不下來，她就自作主張罰20遍。要是短篇還好，壞就壞在，這是阿房宮賦，長長的篇幅寫上20遍，便是能熬到天亮了。

　　很多人都討好著讓她少看一眼，少算幾遍，她拿捏著小小的官職，擺了大大的譜。

　　不是什么大官，但捏住了多少人的死穴。

　　江函本就跟她不對付，硬是寫了20遍第二天交了上去。

　　寫一次還好，兩次也罷，江函還可以說自己沒認(rèn)真，等到第三次。

　　江函認(rèn)真背了許久，卻依舊在15分鐘內(nèi)寫不出半篇，她意識到，自己也許是差點什么的。

　　不甘心的她，硬是寫了10幾次的20遍罰寫。江函愿意受罰，就是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背不下來，怎樣的一種倔強呢？

　　班主任看著江函總是在寫罰寫，不禁疑惑起來，怎么有這么多罰寫要寫。

　　叫來某婷一問，才知道了事情的經(jīng)過。

　　“江函，你來?！卑嘀魅蔚谝淮魏寐暫脷獾慕薪?p>　　江函已經(jīng)做好被罵的準(zhǔn)備了。

　　“我看你最近總寫罰寫，一默寫還是一樣的，還要罰更多。你這連軸轉(zhuǎn)都寫不完了吧?！卑嘀魅魏邝铟畹难壑樽油沁吙?，眉頭微微蹙起，癟個大嘴，看著像是替江函發(fā)愁。

　　“你最近有沒有好好背呢，天天寫罰寫走走心啊，都寫了一百多遍了吧，怎么還是記不住?！?p>　　這話說到江函心坎了，她也想知道，怎么會有這么難記的東西。好不容易背下來，一限定十五分鐘就想不起一點了。

　　“實在不行，我給你想個辦法，你就寫，不用管多久，你寫完算，至少寫完一遍，看看要花多久吧?！卑嘀魅吻浦椭^一句話也沒有，跟當(dāng)時去食堂被抓的活躍完全不同。聳拉著身體，跟沒熟是面條一樣，看著一戳就斷似的，實則里面還有條細(xì)細(xì)的面筋呢。

　　“要不你也沒時間學(xué)化學(xué)，今天默寫你就給我寫，寫完再交上來，別想著什么15分鐘，寫一天也行，這事我給你做主?！卑嘀魅瓮α送ρ辶税迥?，氣勢一下子顯了出來?！盎厝グ??！?p>　　江函全程默不作聲，心中有些不服氣，不明白為什么自己這么笨。笨？原來自己是笨，所以才比別人落下那么多，什么都學(xué)的慢上三拍。憑什么？

　　這種不甘心的感覺瞬間侵襲了江函，今天勢要寫出來完整的阿房宮賦。

　　江函開始課間瘋狂記憶，每一個課間都不落下，甚至午休的時間都不想放過，在腦子里一遍遍回想著。六王畢，四海一，。。。

　　終于到了驗收這一刻了，“老規(guī)矩，15分鐘，阿房宮賦?！蹦虫枚锥啄瑢懠垼_始下發(fā)。

　　小小的勁頭在默寫的這一刻被砸了一擊，江函看著空空的默寫紙，腦子里瘋狂回憶著。六王畢，四海一，。。。。

　　后面呢？后面是什么來著。江函在腦子里瘋狂檢索著。

　　這時候班主任在哪呢？

　　這個東西要是不會寫會怎么樣？

　　六王畢，四海一，什么什么來了。

　　張晴語文還不錯，她要是在應(yīng)該能，。。。。

　　江函的腦子胡思亂想著，都沒注意到班主任已經(jīng)站在了江函面前。

　　班主任看著江函默寫紙上的六個字，撇著嘴咬了咬下嘴唇，白花花的上牙膛被呲出來，眉頭卷成一團。這孩子怎么就會六個字呢，怎么想的呢？

　　江函突然想到，蜀山兀，阿房出。接下來隨之而來，筆刷刷的寫著，很快就寫到一半了，時間也到了最后五分鐘。

　　又想不出來，江函恨不得打開顱腔進去檢索，頭發(fā)都被抓掉一把。

　　班主任看著江函會寫的時候奮筆疾書，不會的時候愁眉苦臉，都替她干著急，急得自己也開始抓頭發(fā)。

　　二十分鐘過去了，江函總算寫到最后幾句了。別人早就十五分鐘交卷子，寫作業(yè)了。只有江函還在想，最后一段說什么來著，突然江函意識到，有一段寫串了，開始標(biāo)指示剪頭。

　　看著滿是添加符號和顛倒符號的默寫紙，江函和班主任都愣住了。

　　江函硬著頭皮寫完了阿房宮賦，咬咬牙交了上去。

　　班主任親自拿著語文書開始對，發(fā)現(xiàn)，那些符號搞得她頭疼，這里刪刪減減，那里愚公移山的。

　　叫來某婷，幫忙對對看。

　　江函最討厭的就是她了，咬咬牙，一邊期待她認(rèn)真負(fù)責(zé)，一邊期待她不會過分指摘。

　　“老師，有幾個錯字，還有一句寫串了。”某婷信手拈來，在紙上用紅筆標(biāo)了幾處錯誤。

　　班主任拿過來，看著滿篇符號里的幾個紅圈圈，皺了皺眉頭，又舒展開。

　　“江函，還行，就是你這跟鬼畫符一樣，下次想好了再下筆?！卑嘀魅斡窒氲阶铋_始那六個字，又填了一嘴，“寫出來就比沒寫出來要強，挺好的，寫作業(yè)吧?！?p>　　班主任背著手離開了，江函看著桌子上的默寫紙，心里高興的不得了。

　　至少，也不是很笨。

　　江函的高興沒過很久，就迎來了新的問題，理科不擅長的她學(xué)起來很是吃力。

　　數(shù)學(xué)老師是個自帶威嚴(yán)的女老師，板起臉，就能感覺到陰陰寒氣。江函一開始還是那套好學(xué)生的做派，哪怕不會也要盯著老師學(xué)習(xí)。可是老師以為江函會，就總提問江函，漸漸的江函的頭也和周邊的同學(xué)一樣低了下去。

　　江函時常會想，如果自己就是一個差生該多好，可是她不是，她是一個曾被夸獎，曾閃閃發(fā)亮的中等生。

　　江函開始苦惱數(shù)學(xué)成績，苦惱每一科成績，因為期中考試快來了。跟她一樣苦惱的還有，郭同學(xué)，他一直是班級倒數(shù)第一，留著小胡子，在男生堆里是個不出色但是看起來很穩(wěn)重的半禿頭小矮胖子。

　　這天，郭同學(xué)看到江函支個腦袋，看著38分的數(shù)學(xué)卷愁眉苦臉的?！罢O，38分啊，還行，我18，哈哈哈哈哈”

　　江函有些茫然，這有什么好笑的，這人怎么腦袋不太好使的樣子。

　　“別擔(dān)心，就是小測驗，有不是高考，沒事的。下節(jié)體育課呢，好好玩玩吧。”郭同學(xué)看江函一臉茫然，正了正神色，一板正經(jīng)的勸慰著。

　　“謝謝，18分，你不急嗎？”江函很疑惑，就這個成績也不怎么見老師叫他什么的，真是奇怪。

　　“我偷偷跟你說，你別跟別人說昂，我家里給我安排好了，不好好學(xué)習(xí)也行。老師都知道?！惫瑢W(xué)神神秘秘的湊到江函耳邊。

　　“安排好了，是什么意思？”江函見他要走，拉住了郭同學(xué)的衣擺。

　　“誒呀，就是有別的路可以走，我到時候考的要的差不多就有學(xué)上了?？嫉牟恍芯凸ぷ魅ィ依镆膊灰笪叶喔??！惫瑢W(xué)轉(zhuǎn)著籃球漫不經(jīng)心的答著。

　　周同學(xué)和班長來叫人了，郭同學(xué)拍了拍籃球，“反正，我覺得你這么努力，沒問題的。”

　　“謝謝你?！苯粗h(yuǎn)去的三人組，默默的道了聲感謝。

　　這也許就是家里說的，每個家庭是不一樣的，有的人出生那一刻就有很多選擇。

　　江函低下頭，看著卷子，這道題，應(yīng)該是，翻開書開始尋找答案。

　　數(shù)學(xué)老師路過班級門口，正好看到江函等幾個人在班級里學(xué)習(xí)。“這節(jié)不是體育課嗎，你們怎么不出去玩？”

　　同樣在屋里學(xué)習(xí)的，有被稱為大仙的王同學(xué)，還有很努力且有目標(biāo)的竇同學(xué)。

　　他們兩個成績都比江函好上許多，可以被稱作是學(xué)霸了。

　　“不想出去玩?！贝笙烧f。

　　大仙很喜歡搭積木，不說是搭積木吧，就是手工做建筑。

　　江函很佩服大仙，這樣的人是她的榜樣，能夠堅持做自己的事情，還能把當(dāng)前的學(xué)業(yè)做好。

　　這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叭。

　　竇同學(xué)看了眼老師，“奧，就看看錯題?！?p>　　數(shù)學(xué)老師贊賞的看了看他們倆，轉(zhuǎn)過頭看著江函，“你那38分的成績，可別玩了，快改改錯題，我這節(jié)沒課，有問題來問我。”

　　說著就坐在了門口。

　　江函臉上發(fā)熱，有點尷尬，但是老師說的也沒錯?？粗媲安粫臄?shù)學(xué)題，咬咬牙，走出屋，詢問老師題目。

　　數(shù)學(xué)老師看著卷子眉頭緊鎖，沉默了好一會?！斑@些你都不會？這些都是很基礎(chǔ)的題?！?p>　　“我這個沒懂，我看書上有類似的，但是沒想明白?！苯÷曓q解道。

　　“這個我給你講講，那個你再自己看看，多做幾遍，熟能生巧。咱不聰明久多努力。”數(shù)學(xué)老師直來直去的。

　　講完了題，數(shù)學(xué)老師拿著筆就離開了。

　　江函知道，老師是為了她留下來，心里很是感激，又責(zé)怪自己怎么這么愚蠢。

　　經(jīng)過好多遍的計算，江函依舊不會?；剡^頭看到大仙在搭建筑又覺得有些打擾，竇同學(xué)又在學(xué)習(xí)。

　　算了。江函看著眼前的題，有些來氣，一遍遍的重新算著，在每一步后面都標(biāo)注了為什么這么做，由什么得來的，終于找到了不會的點。

　　頓時心情舒暢，在外人看來是覺得是一道很簡單的題終于寫出來了。

　　但在江函看來，自己進步了一大截。

　　這是江函第一次認(rèn)同自己。

　　認(rèn)同自己是接納自己很重要的一步，也是愛自己這件事里的一個小點。

　　大概就是這樣一點點一步步，江函覺得每一天自己都在努力。

　　可是不是每個人的努力和成績都是成正比的，江函的努力更像是指數(shù)函數(shù)，在爆發(fā)性上漲之前努力就好像沒有多大用處。

　　“江函，上來把這道題寫出來，我倒要看看，你哪里不會。這么簡單的題，講了多少遍了。啊？”物理老師是個皺巴巴的老太太，說話極其狠毒。

　　江函心臟砰砰的跳著，后腦勺感受到全班同學(xué)灼熱的目光。

　　這不是第一次這樣被叫上講臺，但這種莫名的羞恥感不曾褪去。

　　江函拿起粉筆，不自覺的，腿在打顫，甚至連題目還沒都沒來得及看上幾眼，就想說不會，干脆放棄。

　　咬了咬牙，江函分析著題目，這道題好像見過，就是，。。。

　　“不會是吧，這道題我講過幾遍了，怎么就你不會，怎么就你聽不懂？！”物理老師暴躁的吼道。

　　江函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在黑板上寫下一串公式，停下了筆。

　　是啊，她不會。

　　真的，不會。

　　江函低下頭，自覺的往最后一排走去，但是突然想到了后面改如何做。

　　轉(zhuǎn)過頭去，又填上了幾筆。這就對了，是這樣，這樣，然后這樣的。然后？

　　江函頓住了。

　　“別在這里演戲了，丟人現(xiàn)眼的玩意！”物理老師粗暴的搶奪江函手中的粉筆，推搡著江函下去。

　　江函就這樣站在那里，像是不倒翁。

　　腦子里開始回憶自己看過的每一道題。

　　終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