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親王聞聲掀簾露面,見朱管家拱手于前,仍是一副忠貞不二的樣子,外加雙鬢染白,很是感動,“朱叔,難得你還肯照顧于我!”
朱管家表忠心,“王爺死了,我朱某人便視小王爺為我的命!”
奕親王點點頭,很是心酸,看著他身后為數(shù)不多的十幾人,感動他們顧念主仆之情。
“多謝!”奕親王不知如何回應。
“你如今可理解王爺了吧,敗的下場便是灰飛煙滅,被人奪了一切,一切本不該如此!”朱管家警醒他道。
奕親王心酸懊惱,“都怪我太天真,把世界想的太好……”
孫羽搖頭打住朱管家,讓他別再刺激他,“小王爺近日已是很難過……”
朱管家未再說下去,孫羽看了看身后的黑衣親衛(wèi),沒有見到黎剎。
“黎師父呢,不是近日已經(jīng)回京了嗎?”
奕親王緊張,他已經(jīng)多年沒有見到師父。
朱管家,“他就在附近,會追隨我們到達嶺州?!?p> 奕親王,“都回來了還不肯露面見我!”
孫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拋頭露面比殺了他都難受?!?p> 奕親王委屈。
朱管家對奕親王道,“世人皆以為我們敗了,但我們還有牌,黎剎讓我問你,要不要結(jié)果了永安宮那位?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況,他對王爺?shù)乃?,始終耿耿掛懷……近日,又添了醉酒的毛病……”
“結(jié)果永安宮那位容易,可如何明正言順擊敗他,堵住天下悠悠眾口難。本來皇位便應屬于我,繼位正當,可篡位便成了不正當,要背一世罵名!”
朱管家指指點點地憤恨道,“既想贏,又想光明正大做君子,為何此刻擁有天下和美人的是陳楚玉,你輸就輸在這!”頗有一番武王的做派。
奕親王:“好了,朱叔,你就不要指責我了,天不早了,我們趕緊趕路吧!”
朱管家不挪步,繼而又鄭重道:“有一個人跟我們來了,你應該想不到。”
“何人?”奕親王問。
緊接著,從朱管家身后站出一個亦戴黑紗斗笠的人,氣度不凡,身段很是熟悉,奕親王和孫羽大驚。
那人摘掉斗笠,露出真容:“奕王弟!”此人不是別人,竟然是兵變那日“身死”于太和殿內(nèi)的瑞王!
“瑞王?!你沒死?”奕親王錯愕道:“這怎么回事?”
朱管家解釋道:“那日前去逼宮的,是個替身,瑞王生怕會輸,故而留了一手脫身,如今看來,幸虧棋多一招?!?p> “奕王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竟要跟你站在一起……”瑞王無不自嘲的說,下頜的胡渣顯得他有些滄桑?!傲杆懒?,我所有的人馬已被蕭云峰和陳楚玉收沒,如今落得孤家寡人一個……”語氣頗有些悲涼。
“瑞王兄!”奕親王走上前,突然拔出孫羽手中的劍,架在他的脖子上,朱管家大驚:“小王爺!”
奕親王對瑞王言:“如果我沒有猜錯,當日在張珺婚禮上,想要刺殺我的人,恐怕是你!”瑞王驚訝于他的洞察力,所有人驚慌,朱管家驚異且憤怒地問:“當真?!”
瑞王挺起脖梗,承認:“不錯!當日我制服北狄回京,在大通河上差點命喪于武王之手,便想趁亂報復!”
“你好大的膽,竟還敢投效于我!”
“我也是報著賭一把的心態(tài),況且,我們現(xiàn)在有了共同的敵人!”
說得奕親王手頭松動,瑞王又言:“奕王弟現(xiàn)在,隨時可殺了我,只不過我與奕王弟一樣,都不甘心,被陳楚玉這個小子,奪走一切!”
奕親王放下劍來,劍柄滑落在地:“算了,你走吧,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不如我們做個交易如何?”瑞王果然是瑞王,又露出冷靜理性的一面:“我們共謀回天下,到那時,你做皇帝,而我,只要陳楚玉的命,以泄我心頭之恨!”他握緊拳,眼泛紅光。
“我知你深恨他,可眼下,還是保命要緊!”
“你放心,只要你們不說,世人皆以為瑞王已死。只要稍微改化下容貌,便可以以另一個身份活著。”
奕王以前對瑞王汲汲營營不屑,而今卻深表認同,竟有些共患難之感。想當年,父王之下,便是瑞王運籌帷幄,威風八面,人心歸附,而今竟也落得如此狼狽,奕親王不禁失聲笑出聲。
“奕王弟,我在跟你說很嚴肅的事!”
奕親王把手搭在他的肩上,頗有同命相連之感:“且不說交易與否,有個人一起報仇,我自然是愿意。這樣吧,你去鄴京找個人,協(xié)助她做事,日后我自然有用的到的地方。此人是劉凌美,我的表妹,亦是太尉劉固的女兒?!?p> “劉太尉的女兒?”
“不錯!她雖是一介女子,但我把重要的事和關系網(wǎng)交給了她,還有錦繡閣的老板錢鴻泰,有些事錢老板不好出面,你以一個新的身份運籌更為合適……”
瑞王聽完很詫異,“哦?想不到奕王弟還有這么大的牌,往日真是絲毫看不出來!”
“也沒什么,只不過愛玩樂,混了幾個人。以你的才干,接手之后,自然另有一番建樹!”
“你就不怕我劫為己用,或者出什么岔子?”瑞王半開玩笑地試探他。
“你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尚無一兵一卒,再死一次很容易。”奕親王眼神狠厲威脅道,突然很酷似武王。
瑞王也拍拍他的肩,欣慰道,“風流鄴京的奕小王爺長大了!”
朱管家躬身提醒道:“小王爺,天色不早,我們趕緊上路吧!”
“朱管家,你送兩個人跟隨瑞王,再有才干,身邊無人也是不行?!?p> “是!”
隨后,朱管家點了兩個能干的手下跟隨瑞王,而后又拿了些盤資,附帶一張蓋著奕親王印信的字條給瑞王,讓他潛回鄴京。
瑞王攜隨從跨馬即將離去,轉(zhuǎn)身對奕親王言,“奕王弟,保重!等待你回京的那一日!”
奕親王抬手揮了揮,未做他言。天色將黑,一行人動身南下,孫羽無不擔憂道,“小王爺,他,靠得住嗎?”
“靠不住,只是用他牽制永安宮那位……”奕親王平靜地說。
孫羽和朱管家似懂非懂地點了點。
奕親王掀簾望了望曠野邊際橘色的落日余暉,又陷入無盡的哀傷。
永安宮,皇后站在南午門的城樓上,向南望著遠去的城池和大道,冷風乍起,青竹把一件厚實的狐絨大氅披在她身上。
“此刻,他應該已經(jīng)出城了……”
“山高水長,一別經(jīng)年,不知可還有重逢之日?!被屎竽钸丁?p> “放心吧,皇上答應過我們,不會殺他!”青竹不知何時眼里噙了淚。
皇后轉(zhuǎn)身握住她的手:“青竹,我應該把你送給他,陪他去,你愛著他,一心一意想著他?!?p> 青竹這些年也越發(fā)成熟了許多:“小姐,我在相府長大,陪伴張珺十六載,又陪伴小姐兩年,相爺夫人養(yǎng)育了我,我的命便是相府和小姐的!”
“你何必這么傻,完全可以另有打算?”
“不錯,我是愛他,打從我在街上看著他風流浪蕩地招搖過市,我就愛上他,可愛他,是我一個人的事,他心有所屬,我只要愛著他,看著他無恙,就夠了!”
皇后淚眼,溫柔地把青竹攬入懷中。
先帝死后,高德昭本想殉葬,卻被趙齊帶人攔了下來,小余兒余有全榮升總領太監(jiān),一朝得勢,便騎在干爹頭上,并沒有孝順于他,反而在皇帝的指使下虐待他。
弘遠帝對先帝的孝心只是徒于表面,武王逼宮當日,見韓英帶著一隊武藝高絕的死士現(xiàn)身,便知先帝和長公主培育了死士親兵,獨立于禁衛(wèi)軍之外,雖然此后把親兵收歸到禁衛(wèi)軍,卻并未查到豢養(yǎng)死士的地方,京郊的山林洞穴都搜了個遍,也未找到蹤跡,便覺先帝還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又因聽聞先帝生前特地召見過奕王,有心傳位于奕王,便猜忌心更重。
弘遠帝先設法捕殺了韓英,又將高德昭囚禁于密室,由余總管帶人日日拷打,仿佛把對先帝冷淡他,重視奕王的怨念,全部發(fā)泄到他身上。
“啊~~!”高德昭一身老骨,頭發(fā)花白散亂,在幽暗濕臭的地牢中嚎叫。
“說不說!”余總管手執(zhí)血鞭,上前揪起他的白發(fā),“于心不忍”的樣子:“干爹,你就吐出來吧!孩兒受教您多年,實在是于心不忍!”
“余有全”,高德昭嘴角沁血:“咱家此生最大的錯誤,就是做了農(nóng)夫與蛇里的農(nóng)夫!你的高官厚祿,榮華富貴,都是咱家給的,你簡直禽獸不如!下輩子,咱家就是養(yǎng)條狗,也絕不再收留人!”高德昭痛心非常。
“干爹莫要怪我,我也是沒有辦法,有些事我不做,熙貴妃要我死,武王要我死,如今,新帝也要我死,新帝連統(tǒng)領禁衛(wèi)軍的韓英都說殺就殺了,你說我能怎么辦?我們都是新帝手下的狗而已!”
高德昭不置可否,閉上嘴:“你若還念及父子之情,就給我個痛快,別讓我到地下,無顏面對先帝!”
余有全上前揪住他的衣領:“所以,先帝仍有秘密對不對?豢養(yǎng)死士的地方到底在哪?是不是還有人馬?”
高德昭閉眼,不語。
余有全痛苦地搖頭:“干爹,你你不要逼我,你真的不要逼我!”只見兩個刑者上前,余有全:“來人,把他的指甲全部拔下來!”
刑者上前,緊接著,便又是高德昭慘痛人寰的叫聲:“啊~~~!”
張璐為瑞王身死的事不快,在寢殿的佛龕后偷偷設置了瑞王的靈位供奉。
一日,皇帝因在皇后那得不到好臉色便踱步到金祥殿,聽見張璐在對佛像囈語,感到奇怪。
“緣起緣盡,愛恨離別,愿君來生,放下執(zhí)念,心輕無恙?!?p> “你在做什么?”皇帝轉(zhuǎn)身進入屏風后,看到張璐跪在佛像前,眼里噙著淚,含有深情地念著些字句。
張璐惶恐地站起來,畫梅機智地上前攙扶起她:“陛下萬安!貴妃娘娘,在……在求子……!”
“求子?”皇帝疑慮,觀察著張璐口是心非的樣子。
張璐擦擦眼淚:“陛下今日怎會到我這來?皇后身子可好些了?”
皇上氣惱道:“怎么,你不歡迎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