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鳳提著衣裳出來，褲腳又一次被樹杈劃開了，香葉沒有等她，繼續(xù)向前走著。
她別扭地將已經(jīng)爛成碎布的褲腿扯下一截，而后憤怒地看向企圖逃避指責的老爹。
老爹摸了摸后腰里掖著的小刀，并不懷疑自己的判斷，相反他覺得這有助于磨礪這個充滿棱角的婆娘。
黃九在意識到小滿哥主動請纓后，毫不猶豫地跑到小駝哥那里去了，老爹和小滿哥面向紹許離開的方向，慢敞心扉——
“好點了嗎？”
老爹拎起小滿哥的褲腿，發(fā)現(xiàn)出血的部位已經(jīng)止住了，打結處有些輕微的腫脹。
“嘶···還好，說實話這比我在干活時受的傷要厲害些。”
老爹點點頭，擺弄著手里的煙袋鍋，想不通小滿哥為何要留下來。
“老爹，咱們之前沒怎么接觸過，但我看得出來，你這個人是非分明，最重要的是你比他們想得長遠。”
小滿哥搓著手坐在石頭上，老爹狐疑地望著他，總覺得話里有話。
“你說咱們還要走多遠，才能看到希望？”
“快了，我估計附近會有農(nóng)戶，搞不好還是一大家子，雖然咱們人數(shù)眾多，但我想要是能···”
“不，老爹你沒聽懂我的意思。”
小滿哥懊惱的把腦袋埋在膝蓋里，驕陽似火，那顆碩大的頭顱更顯沉重。
“我是說···咱們還有希望嗎？”
老爹察覺出小滿哥的沮喪，這種困惑始終伴隨著他們的旅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堅持一下吧，總會看到希望的，紹許他們已經(jīng)很努力了?！?p> “是啊，他努力想要保護自己的堂客，努力想要挽回失誤，我早說過不該去營地的，可沒人聽我的，我只是一個苦力，苦力的意見，向來無關緊要不是嗎？”
老爹無話可說，小滿哥茫然地抬起頭：“像這樣錯誤的決定還會發(fā)生嗎？那些白頭天官還會來嗎？我們還能躲過去嗎？還能···躲幾次？”
“這點小事如湯潑雪，相信我，咱們一定···”
“我們逃吧，就我們倆?！?p> “什么！”
小滿哥盯著自己受傷的腳踝，對他而言這是一個警告，消磨著他的堅強。
“這一次我真的怕了，我怕雕爺回來以后會殺了我，所以我不斷和椒爺示弱，我怕香葉康復得比我快，然后···他會拋下我，就像拋下喜樂和老財一樣！所以我們還是走吧，帶上您的智慧，加上我很快就能恢復的體力，咱們一定能活下去的，對嗎？”
老爹不可置信地望著小滿哥，這種長久的偽裝令他動容：“伢子，我可得奉勸你一句，萬不要和別人提及這些。”
“難道你一定要死在路上才甘心嗎！”
小滿哥錘打著地面，老爹靜靜看著他，像是在欣賞一幅沮喪的西洋畫，遠山暮景，猛氣橫飛。
正當他還想再說些什么，身后突然傳出尖叫，老爹驚悚回頭，看見山林口出現(xiàn)了兩名白頭天官，正在追殺細鳳！
此刻細鳳跌倒，被人擒獲，香葉正被另外一名天官追討，忙不迭閃躲，劇痛之下只能勉強招架。
“快去幫忙！”
老爹扯著嗓子喊道，眾人慌亂四散，正當那把大刀即將砍過來，黃九果斷拎起石頭果斷砸暈了天官，救下香葉。
“去幫細鳳！”
香葉喊道，黃九回頭，只見那白頭天官把刀架在細鳳的脖子上，寡不敵眾，只能威脅。
“離遠點！”
天官惡狠狠地說，眾人虎視眈眈，正說危難，山林里又鉆出另外兩道人影——
不是椒爺還能有誰！
椒爺早有埋伏，等到那天官麻痹大意之時，徑直甩出蛇鞭抽在那人后背上！
“嘶——”
天官卸力，細鳳趁機逃脫，椒爺三下五除二結果了這廝。
正當細鳳神馳寤寐之際，老爹急忙過來查看，卻被她一把推開。
“離遠點！”
細鳳回神慟哭，被薈娘抱在了懷里，老爹臉上無光，尷尬地聳了聳肩膀，直到徹底解除了危機，椒爺才沖著身后喊道：
“出來吧！”
潤秋小心翼翼跨過地上的死尸，來到眾人面前。
···
“到底在哪！”
紹許頭腦昏聵，扛著老財在密林中穿梭，旁邊的姑娘氣喘吁吁，指了指前面：
“就快到了，我家就在山坳那。”
肩上的老財氣若游絲，那柄關刀斜插在肩頭，木桿已經(jīng)被紹許折斷了，血水混著熱汗不斷流淌，即便就剩下一口氣，老財嘴里還在念叨著什么。
“我···我怕這娃娃被抓···就把她藏起來了···我引走了那些壞人···可是···我再回去的時候···找不到她了···娃娃不能丟啊···她還不到八歲···娃娃···”
“老財！清醒點！再堅持一下！我一定把喜樂找回來！我答應你一定把她找回來！”
紹許咬著牙拼命奔跑，他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種炭簍鬼戴的“顯圣”，他可是來救人的！
二人跑了多時，終于來到位于山坳之中的老宅，這里是姑娘的家。
紹許抱著老財一腳踢開門戶，沖進院里的時候，正看到一個老爺子在晾曬蛇皮。
“怎么回事？”
老爺子很驚訝，撇下手里的蛇皮跑過來問道，姑娘擦了擦汗，按住老財受傷的部位，解釋情由，老爺子安撫紹許坐下，著手開始準備醫(yī)治。
“潤春！快點燒一大盆熱水！”
老爺子沖著屋里喊道，又見一個年輕人疑惑著走出來，老爺子不急不緩，把袖子挽起。
“算你命大，到了我這老太醫(yī)的手里還能撿回一條命，別愣著了，搭把手。”
紹許心急如焚，連問能不能救治，老爺子捋了捋胡子，點頭道：“傷筋動骨雖說嚴重，倒也不至死地，只是后續(xù)的止血療傷要多加注意。潤秋，去把架子上的那個細瓷瓶拿來?！?p> 姑娘起身拿藥，紹許幫著老爺子檢查老財傷情，孔亟瀠洄，正好用以解釋來歷。
老爺子本為太醫(yī)院生理，耄耋喪偶，祥云瑞靄歸隱山林，夙日憑靠漁獵采藥為生，紹許等人遇見的黃羊夾子，正是其子潤春布置的。
這戶人家篤信神佛，之前就常去關帝廟焚香叩首，雖逢亂世，且不忍關二爺香火孤零，是才時備醮祠，不料這一日供饌，救下了老財性命。
閑聊時，紹許對于自己的魯莽一字不提，等到老財傷勢穩(wěn)定，這才坐下來軫念一遭噬臍大錯。
“這里問題不大了，聽你說不遠處還有同伴？要不要先把他們叫過來？”
潤太醫(yī)走過來詢問紹許，紹許點了點頭，如此才好。
于是商量讓潤秋前去喊人，正好這丫頭知道有條偏僻小路，說了聲“早去早回”，姑娘利落身手，直奔山林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