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宴前,眾人把酒言歡,推杯換盞之余,一班狂徒漸入佳境。
雖值亂世,江神廟里這伙人卻依舊能保持大快朵頤的富足日頭,大婚本有諸多禮制,可在老檳看來不過是笑談風(fēng)月的累贅,有酒有肉,這大婚,便如同是過年了。
不消說,一眾狂徒早都認可了這位新娘子,此時廟前戲臺之下,將軍舉杯慶賀,老檳連同潤秋好生快活,三人意氣相投,正喝得不亦樂乎。
“將軍,浮三白首敬良言,若不是你屢次教誨,焉能有我如今大婚之喜?!?p> 潤秋舉杯邀月,將軍聽出話里有話,也把杯端起來了。
“上次我見到你的時候,還是個貞烈女子,而今成就婦人之身,倒也是一樁因果,這杯酒喝罷,日后鸞儔佳話,自當(dāng)傳唱。”
將軍一飲而盡,老檳哈哈大笑,正當(dāng)他也要湊一份熱鬧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酒壇子見空了。
潤秋皺眉,一時有些不快:
“瞧這事鬧的,喝個喜酒還不盡興,讓那幾個廢物去把酒端來,說是要死了,也得物盡其用不是?”
將軍嘆然,那老檳一聽潤秋說得粗鄙,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來,這婆娘終歸還是順了自己,一時欣喜,連忙吩咐下去。
于是小駝哥和椒爺便被人催促著來到了酒窖所在,拉開木栓,一陣酒香撲鼻。
身后那幾個嘍啰喝得不老盡興,正在抱怨差事,小駝哥扶著椒爺下了臺階,來到地窖下層。
“都要死了,還他娘的給人打雜,要我說不如攪個天翻地覆,這才叫死得其所!”
椒爺憤憤不平,小駝哥一語不發(fā)搬運酒缸,抬手之際,卻發(fā)覺酒缸里嘩啦啦一陣脆響。
“咦——”
椒爺也聽到了酒缸里的聲音,二人探頭探腦,掀開一角去看,才發(fā)現(xiàn)那渾沌酒水之中,似有朵朵寒光折射而出。
“這是——”
椒爺伸手去撈,小駝哥忍不住猛拍大腿:“壞了!要翻天!”
···
“時辰差不多了,要我說,先他娘的洞房再談旁的!”
老檳掐了一把潤秋的屁股,婦人羞煞,將軍側(cè)目。
“不忙——檳家兄弟,可還記得正事?”
“正事——嗝?”
老檳打了個酒嗝,本想裝傻充愣,但看將軍露出不悅,自不敢信口胡謅,這就要吩咐手下祭出紹許等人,待將軍收下這份大禮,再談后續(xù)。
“喲!你瞧這事鬧的,打了那么多回,到頭來還不是落我手里了,有此厚禮,咱們?nèi)蘸罂傻蒙礁咚L呀老兄?!?p> 老檳的這句話,只把將軍眼中的兇光點燃了,不等發(fā)火,身后又傳來老斌刻意扭變的語調(diào):
“唉——罷了罷了,話說那倆人怎么還沒回來?老子還等著摘心滲酒嘞!”
老檳掃了一眼,發(fā)現(xiàn)椒爺和小駝哥都還沒回來,于是說著玩笑話走開了。
面前的紹許耷拉著頭,任憑嘲弄,一無反常之舉。
將軍上下打量了幾眼,緩抬刀鞘,此時眾人觀望此處,均是放下了舉杯,飽含期待的目光里,充滿了對殺戮最虔誠的敬畏。
正當(dāng)將軍準備出手,那潤秋淺笑著走到將軍身側(cè),儀態(tài)萬千,卻不盡風(fēng)情萬種——
“總要有犧牲的,不是嗎?”
將軍聞聽此言,倏爾間有所意兆,再望向四周,登時汗如雨下!
咻——
江神廟外,葉落蕭瑟,不知名處暗動鋒芒,冷箭四起,刀兵出鞘!
老檳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射來的冷箭,跟著眼皮子一翻,酒意全無!
“呔!有埋伏!”
吼出這句,一眾狂徒大呼小叫,掀翻桌椅板凳,轉(zhuǎn)眼間亂作一團,老檳咬著牙轉(zhuǎn)過身子,卻看將軍早已抽出了官刀。
二人互看一眼,那將軍搖頭示意,老檳邪火壓心,正要詰問,忽而后脖子一陣涼風(fēng)吹緊,這邊廂急忙施出身段,拼命抵擋。
江神廟外,不知從哪躥出了無數(shù)莽夫壯漢,檳爺定了定心神,咬牙切齒道——
“狗賊——毀我大婚,老子與你不共戴天!”
說罷了狠話,老檳手起刀落,怪叫著沖向了來犯之人,陣前,一時間驚呼四起,一眾莽夫如何能敵,不過幾個來回,便被老檳殺的丟盔卸甲。
噗!
刀頭掠過,老檳暴起狼腰猿背,棄刀用拳,似還使不慣那把神兵利刃一般。
短兵相接,一雙肉拳卻不讓刀刃虛毫,那老檳真叫是混世的魔王,拳無眼,刀無情,一眾罰軍嗚呼震天,紛紛包頭鼠竄。
就在老檳桀驁大笑之余,忽看見林中人頭躥頭,瞇眼觀瞧,何止萬千鬼魅,老檳當(dāng)即郎顧回望,又瞥見令他終生難忘的一幕——
“接著!”
潤秋自衣擺下抽出柴刀,卯足了力氣丟到紹許面前,稍微一個錯神的工夫,遠處那小駝哥手持葵兒留下的樸刀,正與椒爺腹背受敵!
竹竿上捆著的黃九早已洞悉了一切,眼看潤秋出手,登時喜極而泣——
“我就知道!”
黃九拼死想要掙脫束縛,不料還沒脫身,就看見一炳寒光先到,慘絕人寰不待時!
“潤秋——”
金花一現(xiàn),直插肺腑,潤秋應(yīng)聲軟倒,老檳一腳踹翻這無情的佳人,直奔黃九而來。
“呔——賊人休走,與你祖宗——納命來!”
椒爺瞥見壯烈,忍不住暴起發(fā)難,老檳回刀橫甩,與椒爺酣戰(zhàn)不休,小駝哥眼看情況危急,也過來施與援手。
黃九掙脫了麻繩,跌跌撞撞地奔向了潤秋,佳人在握,悔不該早見英雄。
潤秋殘喘凝噎,感受著回光返照的片刻溫存,她看到黃九眼中光斑結(jié)落,林中寂寥月色,此間是非與她再無干系。
“那···是月亮嗎?”
潤秋用盡全身的力氣擠出這句話,月華凝結(jié),她指向向虛無的遠方,耳畔紛亂的聲音漸行漸遠,她感覺著久違的安寧,目光在一片祥和中寂滅。
她笑著,溘然長逝了。
“不——”
···
紹許手握柴刀,將面前一眾狂徒架開,情急之下,只能維持片刻喘息,甩脫死敵,又急忙蹲在了地上。
“快走!來不及···”
紹許闖過來的時候,正趕上潤秋氣絕之時,黃九悲痛欲絕,正在嚎啕痛哭。
紹許把手貼合在黃九的肩上,痛苦的感覺隨之遷徙己身。
那些涌到嘴邊的勸解,在恍悟的痛徹中是那么可笑,紹許雙腿灌鉛,懊惱無言。
再沒什么好說的,黃九顫悠悠端起了那把殺頭的尖刀,抬頭之際,眸光流轉(zhuǎn)。
“想好了嗎?”
黃九用解脫的目光道出一個答案,紹許沉重地點了點頭,轉(zhuǎn)身援向椒爺,那天的他們,都曾擁有過一往無前的氣概。
黃九緊了緊懷中的姑娘,尖刀在握,挽發(fā)輕盈,一眾狂徒逐漸籠罩了四周,他聽見爪牙吮吸熱血的聲音,他面向溫柔的盡頭——
“別忘了,老子可是用刀的行家?!?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