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下學期的課大多都是考試,語文考完,數(shù)學考;數(shù)學考完,英語接著考,其他科的老師也都爭先恐后的。直到你外焦里嫩,卻還不至于讓你糊掉。
離中考大概還有20天的時間,所有人都在緊張忙碌地做卷子。對于季墨這種一心憧憬清華北大校園生活的來說,考上重點高中是靠近目標的第一步,也是唯一途徑。他更不敢毫無理由的放松自己。
義務教育的最大好處就是,不管你是否出于自愿的,總還是有人會拿鞭子抽著你往前趕。
這天,鞭子落下來了。
班主任在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結(jié)束的時候踩著點走進教室,自帶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剛收拾好書包準備開溜的同學,突然感覺氣氛不對,趕緊就地正法,不對,就地正坐。
“咳咳,通知一下,從今天下午開始,到中考前一天,增加2個小時晚自習時間,從晚上7點-9點,所有同學必須參加,無故缺席按曠課處理。”
不出所料地,教室出現(xiàn)一陣哀嚎。按茅山道士的說法,此乃怨氣沖天,有厲鬼出沒。
厲鬼是沒有的,被逼瘋的人湊在一起,也不會比厲鬼弱多少。
“不是吧。”
“學校怎么能這樣呢,強制還得了?!?p> “是啊,我家回去都半個小時,這一來一回飯后消化的時間都沒有?!?p> “你還想著吃飽消化呢,能把這堆卷子消化就很不錯了。”
“上個月已經(jīng)在放學后加了1小時的自習時間了,現(xiàn)在是不是連晚飯都不用回家吃了?!?p> “老師,學校管飯么?”
“老師,我要飯?!币粋€坐在最后一排,戴眼鏡的高個男同學,邊低著頭做卷子,酷酷地說。
他叫王適齡。
王適齡是個大高個,是全班個最高的,也是長個最快的。
初一軍訓,王適齡剛好站在季墨的前面,季墨對這個比自己矮了大半個頭的男生很有印象。
那是在新生入學會上做自我介紹的時候,底下有同學悄悄議論說這同學的頭長得像顆冬瓜,加上身材又矮,給他起了個外號“矮冬瓜”。
王適齡很靦腆,很害羞,聲音不大,
“大家好,我叫,叫王適齡?!?p> 剛介紹完名字,聽到底下議論他笑話他的同學,特別是聽到“矮冬瓜”外號的時候,突然抬起頭,用高幾倍的音量沖底給他起外號的同學用力喊:
“等畢業(yè)的那天,我一定會比你高的?!?p> 突然提高的音量讓旁邊的班主任也嚇了一跳,因為用力,王適齡臉上呈充血狀態(tài),捏著拳頭,惡狠狠的盯著那位同學。
班主任才反應過來。輕輕的拍拍了王適齡的肩膀,示意他先冷靜一下,然后對著那位同學,嚴肅地說,
“這位同學,請你上來?!?p> “你叫什么名字?”
“張泉龍,老師?!蹦峭瑢W站到王適齡旁邊,回答道。
因為突然在底下做錯事被逮個正著,還被拎出來示眾,張泉龍站著顯得很忸怩。
“很好。王適齡,記住他了嗎?”
王適齡一聽,愣了愣,不解點了點頭。
“記住你的目標,三年后要高過他?!卑嘀魅卫^續(xù)道。
張泉龍和王適齡站一起,比他還高一個頭。
這個班主任還真是絕了。
因為這個小插曲,王適齡和張泉龍的名字被全班同學一下記住了。
“嘿,你的目標難度看起來不小啊,要加油哦?!?p> “嗯,我會的,你也加油!”
這是季墨在軍訓那天和王適齡第一次對話。也是他們成為朋友的開始。
所謂的不打不相識,張泉龍和王適齡也湊一塊去了,而作為交集的王適齡,很自然地也把季墨給帶上,于是兩兩組合變成了三人團。
新生介紹會上另一個被大家記住的,是班主任杜躍升。
老杜讓大家管他叫老杜,理由是學校有一個姓杜的老師,還有一個姓杜的校長。為了區(qū)分另一個比他年輕的杜老師,給自己起了親切的外號。
當然對著班里說辭,是旨在拉近師生之間的關(guān)系。
杜躍升的名字,據(jù)他自己介紹就是很字面意思,父母希望他長大當官能一躍高升,然他沒有走仕途,而是考上了師范大學,當了一名數(shù)學老師。
“這名字,好像跟一部什么電視劇里的人物很像,叫什么杜月笙。你說,這不是老杜他爸媽故意的吧。”當他們仨湊一起后,張泉龍第一次和季墨說的話。
沒想一晃三年過去,各科老師都換了一輪,唯獨教數(shù)學的老師一直沒換,老杜還是堅持了下來。
在一群被逼瘋的人被一個聲音帶跑偏之后,場面就逐漸失控了。
老杜不知道何時逃離了現(xiàn)場,于是只能由班長出來控場了。
“大家安靜,現(xiàn)在還是自習時間,有什么問題放學再找老師反映,不要影響其他同學。”班長很自覺的把問題推還給老杜,至于有沒有同學去說,她并不關(guān)心。說完她就坐下了,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
班長是個女生,姓賴,叫婉盈。與名字給人的想象不同,外型上不是一個嬌滴滴的,像是一個有點彪悍的北方大妞。但確實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南海姑娘。
班長賴婉盈的成績一直保持在全班第一,學習也相當努力。也許托了外型上的福,在這個男生們總找各種手段和玩笑去吸引女生注意的階段,她總能偏安一隅,不被叨擾到。
所以班長的威信和說話的分量,也就體現(xiàn)出來了。
吵歸吵,鬧歸鬧,課還是不能隨便翹。
大家也隨著賴婉盈的說話逐漸安靜下來,偶爾有人嘟囔幾句,當然大部分同學還是相當識相的。
年少時面對身邊拿鞭子的人總是不情不愿,甚至心懷怨氣,但至少能朝著鞭子落下的方向去做;長大后,身邊那些拿鞭子的人消失了,當換成自己拿鞭子的時候,卻怎么也找不準位置,找不到方向了。
有時候“壓迫式”的教育,回想起來也是一種甜蜜的負擔,未必有人想再重來一次,但經(jīng)歷的唯一那一次,卻能教會你對事物產(chǎn)生感恩。
季墨并不在意增加學校晚自習的時間,不管在家還是在學校,都一樣。
他在意的是,是能和爾藝“在一起”的時間變多了,而且還是在晚上,雖然中間隔著一個班的同學。季墨還是選擇無視他們的存在。
第一天的晚自習就在自愿和被迫的調(diào)和中開始了。
可能還沒適應的關(guān)系,習慣這個時段在家的同學沒有進入狀態(tài),打著自習的幌子偷偷摸摸地說起小話,傳起小字條。
教室完全安靜不下來。
老杜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教室窗口監(jiān)視著,看了好一會,終于有同學發(fā)現(xiàn)了,驚呼一聲:
“老杜在此,誰敢造次!”
囂鬧的教室終于能安靜下來了。在第一天晚自習時間過半之后,終于恢復正常了。
筆尖觸紙沙沙的聲音,小聲背誦的聲音,翻書的聲音,甚至連喝水聲和自動圓珠筆按動的嘀嗒聲,都能恰如其分地合協(xié)成了一首戰(zhàn)前曲。
這才是青春拼搏的樣子。
人多時候的氛圍不好營造,但一旦形成起來,無人能不受影響。
在晚自習開始的前一小時,季墨還有閑情往爾藝的方向偷瞄了幾次,雖然每次希望能得到對視總是落空,還是忍不住往那個方向瞥;而到了自習的下半場,季墨已經(jīng)完全投入那可惡的題海里,拼了命地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