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醫(yī)院仍然燈火通明。
陸望舒挪動身子,騰出了一個空位,讓文秋上床來睡。母女倆本來就瘦,兩人都躺到這張窄窄的床上自然沒有問題。
文秋把陸望舒摟在懷里,像小時候那樣。
躲在媽媽的懷抱中,陸望舒可以嬌縱那些脆弱情緒,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講了好多話,眼睫沒有干過。
文秋也跟著哭,心疼不已。
陸望舒一直都是陸家好好疼愛著的寶貝,要是夫妻倆都在她身邊,又怎么會讓她這樣難過?
再聽不到抽泣聲,文秋問:“想聽小時候媽媽給你唱過的童謠嗎?”
“想?!?p> 文秋難得溫柔,她輕撫著女兒的脊背,唱著:
“搖啊搖搖啊搖
船兒搖到外婆橋
外婆好外婆好
外婆對我嘻嘻笑
……
搖啊搖搖啊搖
船兒搖到外婆橋
外婆說好寶寶
外婆給我一塊糕
……”
后背的力道溫和,是屬于媽媽的柔軟。歌謠緩和,像有魔法般,陸望舒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隔天清晨,陸風航從外地趕回來了。
“小舒,聽爸一句話,讓自己休息一下好嗎?”陸風航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眉頭緊縮,神情擔憂。
陸望舒本來還在笑,聽了這話立即沉默了下來。
本身她就在為只能待在醫(yī)院而焦急不已,陸風航還要勸她再休息。
現(xiàn)在是關鍵時期,就算只有一天不去上課,也肯定會落下很遠的進程。
“爸,讓我再考慮一下好嗎?”
“當然可以。要記得,別給自己太多負擔?!?p> “好?!?p> 父女倆閑聊了一會兒,陸風航看見床頭有水果,便拿了個蘋果過來削皮,手指捏著輕旋,露出了新鮮的果肉,果皮一圈又一圈,沒有斷開。
陸望舒從前最喜歡纏著陸風航,讓他給她削蘋果,削了她也不吃,只愛看那個動作。為此,文秋說過陸望舒好多回。
但最后,那些光溜溜的蘋果都被文秋吃了。
陸望舒盯著陸風航的手,直到整圈果皮掉入垃圾桶她才回過神來。
“謝謝老爸?!?p> 接過蘋果,她輕咬一口,眼眸低垂著,有些漫不經(jīng)心。
都到下午了,徐修月都還沒來醫(yī)院。陸望舒往門口看一眼,心想,他還會來嗎?
但又馬上否決了這個想法,不會的,他說過會來,那就會來。
徐修月從不會讓陸望舒的念想落空,不多時,他推開了病房門。
還沒來得及高興,陸望舒突然想起自家老爸還在這里,她下意識就慌亂起來,蘋果核與垃圾桶邊緣擦肩而過。
陸風航俯身將蘋果核扔進垃圾桶,才看向門口處,男人身穿黑色風衣,臉很是陌生。
第一反應就是他走錯了,陸風航笑著解釋:“我女兒住這個病房,先生你應該找錯了吧?!?p> “叔叔您好,我叫徐修月,前段時間就住在您對門?!?p> 眼前這男人開口說話了,聲線像是被冷風吹過,又如玉石擲地。
陸風航經(jīng)常聽文秋念叨程佩青一家人,他自然也是聽說過徐修月這個名字的,只是一直沒見到人。
徐修月,他大概就是了。
陸風航不動聲色地打量,這青年氣質(zhì)出塵,雖然年紀不算大,但眉眼間帶著常人所不能有的淡然與平靜。
陸風航在園林局工作多年,見識了太多精英和能人,他的眼光向來敏銳,徐修月日后是能夠大有作為的。
徐修月把昨天對文秋說的話又向陸風航說了一遍,面色坦然。
“是這樣啊?!?p> 陸風航點頭,又覺得奇怪,像徐修月這樣的人,怎么會愿意與自家才讀高中的女兒如此親近?
這時,電話鈴聲突然響了,陸風航連忙走去門外接聽。
房間內(nèi),陸望舒拉著徐修月的手笑,說他膽大。
是工作上的事,陸風航得趕緊回辦公室一趟。因為這通電話,他心里的疑問被拋到了腦后。
陸風航推開病房門,溫聲解釋:“小舒,爸爸工作上有事情,就先走了啊。不要生氣,要體諒一下爸爸?!?p> 陸望舒乖巧應聲:“我不會生氣的,爸你快去忙吧。
由此,陸風航便放心了。臨走時,他轉(zhuǎn)過身來看了一眼徐修月,意味不明。
徐修月彎唇淺笑,說:“叔叔再見?!?p> “好?!?p> 沒再說什么,陸風航走了。
徐修月目送陸風航出門,再回頭時,發(fā)現(xiàn)病床上的人正對他笑。
他走過去輕撫她的頭,溫聲問:“望舒在笑什么?”
“換作是從前,我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你會撒謊。”陸望舒去牽徐修月的手,親昵地捏他的食指和中指,“現(xiàn)在我知道啦,還接連見了兩次?!?p> 徐修月失笑:“我不是圣人,怎能避免這些俗事?!?p> 有七情六欲,會動情,會為心上人違背一貫的作風。
“要抱?!标懲嫖⒀銎痤^看他,又去扯他的衣襟。
徐修月便把她摟進懷里,如視珍寶。
檀木香清淡,似乎有安神作用,陸望舒不自覺闔上了雙眼。他的懷抱溫暖寬闊,可以包容下她所有的壞情緒。
“徐哥哥,我是不是做錯了。這個關鍵時期,應該停下來休息嗎?”
“人不可以不睡覺,就連機器運作時間久了都會出故障?!毙煨拊螺p嘆,“對不起望舒,是我當初的話誤導了你?!?p> 陸望舒從他懷里起身,連忙搖頭。
“沒有沒有,怎么會是你誤導我了呢?因為你,我有了面對高三的勇氣,也學會了尋找學習中的樂趣?!?p> 說到這里,她低垂著眉眼,又變得失落。
“明明比之前還要努力,成績卻反而在下滑,我想不明白,心里也很急。是我自己的問題,弄得一團糟?!?p> “物極必反,大腦長期處于疲憊狀態(tài),你再怎么用功都只是徒勞。再者,你把話都藏在心里,情緒只能不斷積壓,凡事都有個度,那根弦總有一天會崩壞?!?p> “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上,你的處理都欠妥?!?p> 徐修月握住陸望舒的手,將他的溫度傳遞給她。
“望舒,不要對自己太過于苛求,叔叔阿姨也不希望看見你每天都困在學習的漩渦里?!?p> “好,我明白的?!?p> 陸望舒回握住他,模樣乖巧。
掌心相貼,徐修月失笑,她的手怎么會比他的小那么多?
隨即,他又和她十指相扣。
男人的手白皙修長,女孩的手小巧粉嫩,兩只手交握著,十分契合。
陸望舒突然想起了自己腕間的檀木手串,它被藏在長袖里沒有露出來。
那是他當初離開橋都時,親手為她戴上的。
思及此,陸望舒嫣然一笑,問:“你當初為什么要送我手串?你是不是在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喜歡我了?!?p> 徐修月的眼里蘊著溫潤,再無半分冷意,他答:“應該更早吧?!?p> “我怎么不知道?”
“在某些時候,望舒沒有那么聰明?!?p> 陸望舒氣鼓鼓的,伸手打在徐修月肩頭,反倒被他拉入了懷里。
“你從來不知道你自己的好。”
陸望舒羞得耳后泛起一片薄紅,不再動作。她躲在他懷里,眉眼在笑,紅唇也在笑。
外面的鳥鳴聲清脆,喚著春光。
“徐哥哥,雛菊已經(jīng)開了,等我出院了,我們一起去看吧?!?p> “好?!?p> ……
沒有親昵多久,文秋快來醫(yī)院了。
陸望舒從徐修月懷中退出來,說:“我媽要到了。”
徐修月抬手為她整理頭發(fā),很是專注,他執(zhí)著于看她的眼睛,溫柔了整個白晝。
良久,他俯身在她眉心處留下了一個吻,輕柔似水。
“望舒,我走了。”
“好?!?p> 陸望舒輕輕眨眼,安靜地不像話。
感受到了她的不舍情緒,徐修月溫聲安撫:“望舒,我在努力。日后陪在你身邊的,一定是我。”
“知道啦。”
陸望舒乖順應聲。
我也會努力,讓自己配得上你。
見這女孩露出笑顏,徐修月便能夠安心,他緩慢起身,深色衣擺自然垂下,襯得身形越發(fā)修長。
門關,他的背影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