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中午,陸望舒坐上了回橋都的飛機,請假也有期限,她該回去了。
是徐修月送她去的機場。
陸望舒現(xiàn)在越發(fā)坦然了,她再清楚不過,每次的短暫分別都是在為未來做鋪墊,他和她都在各自努力,爭取早日吃同一鍋飯,睡同一張床。
回橋都后,陸望舒依舊沉迷于學習,她大四打算考研,考本校的研究生。
在本??佳袝泻艽蟮膬?yōu)勢,比如對校內(nèi)環(huán)境熟悉,不用為了考試來回奔波,更重要的是,她獲得考試信息的渠道很便利,跟導師聯(lián)系也方便。
現(xiàn)在已是大三了,陸望舒得開始好好準備,她通過研究生官網(wǎng)進行查詢,也會咨詢學姐、學長,向他們汲取經(jīng)驗。
日子晃悠悠,大三上學期很快就結(jié)束了,那個寒假,徐修月和陸望舒在商量一件事情。
陸望舒不確定的問:“你真的要來橋都見我媽嗎?”
電話那端,徐修月溫聲應:“嗯,是時候了?!?p> 陸望舒的確希望徐修月能來見文秋,他和她的愛情還需陸家的祝福。同時,心也開始下沉,文秋真的能同意嗎?
“望舒,相信我好嗎?你也要對自己有信心?!?p> “好!”
陸望舒欣然回應,也不再糾結(jié),只要有他在。
才注意到他的聲音帶著些許沙啞,她關(guān)切的問:“徐哥哥,你的聲音怎么了?”
徐修月控制不住地輕咳了幾聲:“沒事,就有些感冒?!?p> “雖說春節(jié)都已經(jīng)到了,可天還是很冷,你要注意保暖啊。要好好吃藥,別嚴重了,會很難受的?!?p> “好,我會的。你也要乖,照顧好自己?!?p> 大年初一的晚上,陸望舒很是固執(zhí)地拉著和文秋一起睡,不顧陸風航哀怨的眼神,她得意地把文秋的枕頭拿進了自己房間。
母女倆躺在一張床上,蓋同一床被子。陸望舒很是依賴文秋的懷抱,就像小時候那樣。
陸望舒不斷找話題閑聊,可今天文秋困得很,沒回應幾句話就打算睡覺了。
見文秋已經(jīng)閉好眼睛準備入睡,陸望舒狀似無意地提起:“秋秋,要是以后我嫁人了,和你這樣一起睡的機會就很少了?!?p> “我不會讓你遠嫁的,到時候你隨時可以回家,我們還可以睡一張床?!?p> 文秋已然迷糊,說這話的時候連眼睛都沒睜開,她不經(jīng)思考就把話說出了口,好像這個決定一直都存在于心中。
瞬時,陸望舒的心頭被壓上了一塊大石,直到后半夜她才睡去。
大年初二的早上,文秋依舊早早地起了床,卻見陸望舒也要跟著早起。
“不繼續(xù)睡了嗎?以前也不見你起這么早啊?!?p> “不睡啦,今天有重要的事情。”
陸望舒笑得俏皮,古靈精怪的很。
文秋沒有多想,這孩子平常都是這樣,甚至莫名其妙地傻笑,不知道她心里究竟藏著多少有趣的東西。她了然地點點頭,又說:“那好,早些起床也不錯,快去洗漱,然后下樓吃早飯?!?p> “得令!”
見文秋離開房間,陸望舒連忙拿起了手機。
裹著棉襖的陸望舒叮叮咚咚下樓時,陸風航已經(jīng)坐在餐桌上看報紙了,慣常地戴著那副眼鏡。
“爸,早上好啊!”
陸風航抬手扶了扶眼鏡,把報紙放下,“早,不過啊,你這丫頭今天怎么起得這么早?”
“說得就我好像以前要睡到下午似的。”
陸望舒不滿地嘟起了嘴。
陸風航笑著睨了她一眼,又專心看著手中的報紙。
見他模樣認真,陸望舒便湊近問:“看什么呢?”
陸風航故意說:“你不懂?!?p> “你才不懂呢,明明我就懂,我最懂。不和你說話啦?!?p> 陸望舒原本打算走開,卻突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小聲說:“老爸,我偷偷告訴你啊,等會兒徐哥哥要來?!?p> 陸風航微微挑眉,放下了手中的報紙,神情頗為認真,“心情突然就忐忑起來了,你說我要不要出去避避?”
“說什么呢,我對徐哥哥還是很有信心的?!?p> “我是對你媽沒有信心。”
陸望舒的好心情漏了氣,其實她也是。
一家人坐下吃著早飯,是少見的悠閑。
陸望舒心不在焉地將蒸餃夾入嘴里,才吃一口就放下了。后面她也不安分,在位置上動來動去,還時不時低頭看手機。
文秋抬眼,幽幽地開口:“椅子上長了刺是嗎?”
“沒有啊。”陸望舒很是無辜。
“那就給我坐穩(wěn)了,好好吃飯?!?p> “哦?!?p> 陸望舒乖乖地端起玻璃杯喝牛奶。
門鈴聲響了,和往常一樣清脆。
陸風航自顧自地埋頭吃早飯,而陸望舒在剝雞蛋,見此,文秋便起身去開門。
能這么早,她還心想著是誰???門開后,錯愕浮現(xiàn)在臉上。
男人上身著黑色大衣,沉穩(wěn)而內(nèi)斂,骨架恰到好處的瘦削,大衣敞開來,露出內(nèi)里的灰色休閑裝,下身為黑色長褲,干凈筆直,腳踩切爾西靴,利落而優(yōu)雅。
他的身形頎長挺拔,似是雪夜里傲然而立的孤松,眉眼間也盡是清冷。
這樣出塵的氣派,文秋倒只在一個人身上見過,在那瞬間,她想起了當初回鷺城的徐修月。
這不是他還能是誰?
徐修月微微頷首,溫聲說道:“文姨您好,此次冒昧登門,實屬打擾了。”
瞧見了他手里提著的禮盒,文秋錯愕地出聲:“修月?你這是做什么?你不是在鷺城嗎?”
這時,陸望舒連忙從屋內(nèi)跑過來,挽住了徐修月的手,她偷偷觀察著文秋的表情,咬牙如實交代:“媽,他是我的男朋友,徐修月,你也認識的?!?p> 文秋的臉馬上垮了下來,一把拉過陸望舒,想將門關(guān)上。
陸望舒趕緊阻止文秋的動作,用手死死地撐住門板,腳也抵在門框處。
徐修月趕緊上前護住她的手,細細安撫著:“望舒,先松開!不要傷到自己!”
陸望舒不管:“媽!徐哥哥從鷺城那么遠而來,就算他不是我男朋友,你關(guān)門的動作也很失禮。”
“你松開!夾到手是你自己的事?!?p> 文秋不為所動,手上沒有松力。
屋內(nèi)的陸風航聞聲走了出來,見到這場景,頓時臉色一變,他連忙去拉文秋,把她抱在懷里勸:“人家修月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再怎么也要讓人家進門吧。”
聽了這話,文秋心里的火氣更大了。她使勁掙開陸風航的懷抱,大聲質(zhì)問:“你早就知道了這事?”
難以承受這種怒氣,陸風航別過臉去,不再吭聲。
小雨淅淅瀝瀝地,還有變大的趨勢。
文秋陰陽怪氣地挖苦:“合著就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呢,行??!你們父女倆行啊!聯(lián)合排外呢。”
“胡扯!你這又是想到哪里去了?”
陸風航怒于她有些口不擇言的話,語氣里帶了訓斥。
“你吼我?”文秋錯愕地用手指著自己,難以置信,“陸風航!你吼我!”
女人最愛糾結(jié)這類問題。陸風航無奈地捏了捏眉心,他深知,她氣頭正盛,再怎么講道理也沒用。
難以預料的是,文秋突然伸手去推徐修月,徑直把他往院子里推去。
徐修月怕她摔倒,只是虛虛地張開雙手,任她推著。
“媽!”
“小秋!”
見此,陸望舒和陸風航趕緊阻止。
陸望舒跑到徐修月身后將他抱著,腳下踉蹌幾步,差些摔倒,文秋怕傷到她,便松開了徐修月。
陸風航趁機將文秋抱住,緊緊束縛著她,手上又使著巧勁,怕弄疼她。剛開始,她還使勁掙扎,慢慢的,便停了所有動作,只是失力地依靠著他。
文秋抬眼望著徐修月,極其冷淡:“你走,我們家是不會歡迎你的。”
“對不起,文姨?!?p> 徐修月緊皺著眉,睫毛早已被霧氣潤濕,他向文秋鞠躬,向來挺直的脊背彎了下去。
冰涼的雨不斷滴落在他的頭發(fā)上,順著臉部輪廓繼續(xù)往下。雨點斑駁,黑色大衣正在被雨水慢慢浸濕,卻不大看得出痕跡。
文秋別過臉去,不看他。
“文姨,雖然您早已知道我,但我現(xiàn)在想重新介紹一遍。”徐修月眼底染著黯然,他抿了抿著唇,聲線難掩沙啞,“阿姨您好,我是徐修月,這次是以望舒男朋友的身份而來。”
文秋依舊不看他,繼續(xù)沉默。
徐修月深邃的眼睛里皆是認真。
“思索再三,覺得是時候來拜訪您了。很冒昧跟您提出這個要求,我想求娶望舒,雖然冒昧,但這確實是我最想達成的事情。
“這些年足以讓我和望舒確定好心意,我們并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打算攜手共同走到人生盡頭。有了望舒,我便也有了前行的光,日子寂寥安靜,有她就好?!?p> “望舒她很好,我想站在前方為她遮風擋雨,給她一個溫暖的家,就如您和叔叔那般。目前,我也正在努力變成一個可以讓她依靠的人?!?p> “我早已認定了望舒,除了她我不想要別人。我尊重她,也尊重您們,此行就是希望能夠得到您們的認可和祝福。”
“希望您們能夠給我一個機會?!?p> “那你就別走好了,站著吧?!?p> 在這件事情上,文秋出奇地冷漠,她徑直轉(zhuǎn)過身,又伸手去拉陸望舒進門。
“媽,我不要進去!”
陸望舒蹙著眉躲開了文秋的手,死死環(huán)住了徐修月的腰。
文秋倒也不在意,冷哼一聲,“小舒,你現(xiàn)在要是不跟著進屋,那我一輩子都不會祝福你們?!?p> 聞言,陸望舒錯愕至極,手上逐漸失力,離開了徐修月的腰。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文秋,嘴唇微微發(fā)顫,心臟疼得裂成了碎片。
怎么可以拿這個來威脅她?怎么可以?
徐修月輕輕地為陸望舒擦去沾在睫毛上的雨水,隨即放開了她,他輕聲哄:“望舒,外面在下雨,你進去好不好?”
陸風航無奈嘆氣,也出聲勸:“就是啊,小舒,你聽話,先進屋吧?!?p> 像是失了魂,陸望舒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去,拖著沉重的腳步緩緩向屋內(nèi)走去。
文秋也進了門,陸風航便跟上她。
到最后,院子里只留徐修月一個人。
雨還未停,越來越急。
文秋不動聲色地坐在沙發(fā)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神色冷峻。
陸望舒抿了抿唇,還是想好好的跟文秋說,便也坐到了沙發(fā)上,她細聲勸慰:“媽,徐哥哥本來就有些感冒,現(xiàn)在外面還在下雨,淋雨后他的感冒肯定會加重的?!?p> “那是他自己要站的,他完全可以馬上走。”
文秋絲毫不動搖,語氣也是冷冷的。
聞言,陸望舒像是崩潰般捂住頭蹲下,哭得連肩膀都在顫抖。
“你不可以那樣對他!他明明也是徐家人好好捧在心上的孩子?!?p> 見她實在傷心得厲害,文秋有些慌亂地解釋:“小舒,你怎么就聽不進去呢?我是怕你吃虧。”
陸望舒扯著嘴角勉強笑了,眼淚滑進嘴角,她嘗到了苦澀的味道。
“所以你就憑你的直覺輕易否決了徐修月?他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如果不是在乎我,他又怎么會特意坐飛機到橋都來被你這樣對待?別忘了,年還沒過完呢,他安心在家里過年不好嗎?”
文秋其實也是于心不忍,但她還是固執(zhí)己見。
“他,他是鷺城人,如果你們在一起了,那你肯定是要嫁到鷺城去的,不行!離橋都太遠了。”
“我就知道是因為這個?!?p> 陸望舒面無表情,唯有淚水不斷從眼角滑落。
“你從來都不肯讓我離你太遠,想把我一直綁在身邊。我很感謝你對我的照顧和偏愛,可是,你怎么就看不出來?我早已經(jīng)是個成年人了。
“你是不是還覺得那樣是對我好?那是你文秋的想法,我是陸望舒,另外一個活生生的人!”
“其他成年人能做的事,我陸望舒為什么不可以?作為你文秋的女兒就不可以了嗎?我不是嬌貴的金絲雀,你到底還想把我困在籠子里多久?多久啊……”
陸望舒輕聲喃喃著,已經(jīng)哭累了,只能軟著身子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像是個被人抽走靈魂的洋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