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真相
可現(xiàn)在要想再見上段易丞一面,太難了。
毫無意外,宋小檁被攔在了門口,那幾個小警官死活不讓她進(jìn)去。
關(guān)鍵時刻,陳管家驅(qū)車來了。
她仿佛看見了救星。
那時候,她一心只想著去見段易丞,從而忽視了陳管家不太清朗的臉色。
最后,在她的百般請求之下,陳管家還是答應(yīng)了。
依舊只有十分鐘的時間。
很快,段易丞被滿不情愿地帶了進(jìn)來,他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甚至是不耐煩,嘴角勾起了抹嘲諷,“宋小檁,你他媽是聽不懂人話,還是……”
“啪——”
突如其來的一聲,止住了他未說完的話。
在這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響亮。
他瞳孔一瞬睜大,眉間的暴戾若隱若現(xiàn),有些不可思議:“你……”
這一次,宋小檁絕不會一而再三地容忍他惡劣的脾性,他說的一句句再也無法將她激怒,因?yàn)樗呀?jīng)沒有多余的時間跟他開玩笑了,所以只能果斷又直接地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力度之大,連她的整只手都隱隱作痛,但顧不上疼,她用比他更為諷刺的口氣說道:
“是,你是失去了母親,你覺得人生沒有意義了、無法活下去了,但這世上也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失去了母親,苦的人有千千萬萬,你想想我,我在年紀(jì)比你還要小的時候就已經(jīng)早早失去了媽媽,但本是無依無靠的我不也好好地活了下來?因?yàn)槲矣鲆婈懢把埽晕腋卸麝懠?,比起我,你至少還有一個親姑姑日夜為你四處奔波,你不是舉目無親,你明明還可以有一個家的,八歲的我都懂得要心懷感恩,可十八歲的你為什么就不懂得感恩呢?明明人就不是你殺的,你卻要為真正的殺人犯去坐牢?真是可笑啊,阿藍(lán)阿姨竭盡一生都想讓你過上好的生活,你倒好,趁著她不在把自己送進(jìn)了監(jiān)獄,你讓當(dāng)初她一筆一畫寫下的祈福都成了荒唐的笑話,死后你還有什么臉去見她嗎?你難道不知道坐過牢這三個字于一個人而言是多么大的污點(diǎn)嗎?你不想清清白白的去見自己的母親嗎?阿藍(lán)阿姨最大的心愿,無疑就是盼著你終有一天事業(yè)有成,但而今的你真是讓人失望透頂?!?p> 宋小檁親眼看著段易丞的眸中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暗下去,又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涌上熱淚,她明白他動搖了自己內(nèi)心堅(jiān)定已久的某個信念,也許在這一刻突然崩塌得無存,他熱烈地愛著自己的母親,可她偏要用母親來殘殺他的意志力,雖然殘忍,但這是唯一能讓他清醒的辦法。
給了一巴掌,再給一顆糖。
“寒假前,你對我說,你要考華大,你都忘記了嗎?”她的聲音柔和了下來,像一片羽毛輕輕刷過他的心尖,“我知道,阿藍(lán)阿姨的離世一定令你感到痛不欲生,可是每個人在受夠了苦難以后都還是要熱淚盈眶地向前走,不是嗎?我知道殺死李項(xiàng)的人不是你,而是汪成潤那三個人,他們罪惡至極,你確定要為這樣的人渣甘愿違背自己的意愿和母親的遺愿,再次墮入暗無天日的地獄?”
“你……你怎么知道李項(xiàng)是被汪成潤……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段易丞眉頭緊皺,顯然對她為什么會知道這件事感到非常的難以置信。
此刻,時間正從指縫中分分秒秒地流逝,她沒空搭理他的好奇,直接無視他的問題:“你不需要管我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你只要回答我,你是真的確定要進(jìn)去坐牢了?別忘了,我始終相信你沒有殺人,阿美阿姨也是,你母親的在天之靈也不會允許你做這樣的蠢事。”
“我、我……”段易丞的一雙眼,飄忽得厲害,他沒再像之前那樣堅(jiān)持己見,甚至在不甚寒冷的季節(jié)里,額頭上竟然滲出了細(xì)密的汗,似進(jìn)退兩難,困于抉擇,他還沒有完全沖破心里的那道阻礙與束縛。
她趁熱打鐵,“還剩下最后的七分鐘,命運(yùn)永遠(yuǎn)是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希望你能好好把握住,如果你想清楚了,就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簡單地說給我聽,無論如何,我都會努力地把你從這座牢籠里救出來。但如果你還是固執(zhí)地想要往下墮落,那么我們確實(shí)沒有必要再見面了,我會當(dāng)做你死了,把你遺忘在歲月里。”
那時,深陷進(jìn)地獄里的他不曾想,都事到如今了,他都這樣墮落了,連他自己都看不下去的無藥可救,可居然還會有一雙手牢牢抓住他的手,從指尖彌漫而來的溫?zé)?,令人向往,她義無反顧地選擇相信他,將他帶回人間,他本來已經(jīng)心死了,可這一剎那,又死灰復(fù)燃,他忽然就有了對未來的一絲憧憬,他徹徹底底地動搖了。
沉默幾秒后,段易丞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眼里布滿紅血絲,他最終選擇了生的渴望,那沙啞的喉嚨一字一句地把殘忍的真相鋪展在這個黑白的世界里——
“二月初,我隨小姑回到了鳳尾村……”
~
原本是漫長的冬季,熱鬧的春節(jié),和往年沒有什么不同。
可今年,
這家家團(tuán)圓的大年三十,卻注定是段易丞十八年的人生當(dāng)中最痛的一天。
這一天,他永遠(yuǎn)失去了母親。
最愛他的、也是他最愛的母親。
母親,是他荒蕪的人生里,唯一的光。
他一直在為母親而活,母親便是他的全部信仰。
但母親走了,得癌癥離世的。
死前,母親躺在那張破舊的木床上,兩邊的門窗都關(guān)不緊,風(fēng)一陣一陣地灌進(jìn)來,她枯瘦的手緊緊握在他的手背上,那粗糙的老繭磨得他生疼,在彌留之際,她蒼白的嘴唇一張一合,聽不清在說什么,卻聽得清她一直在呢喃著他的名字“阿丞、阿丞”,聲聲喊得痛苦,又喊得絕望,平日里那癌癥生生折磨著她的五臟六腑,她都死命咬牙堅(jiān)持了下來,可唯獨(dú)在快要離開人世間的時候,她最牽掛的、最放心不下的仍是她的阿丞,那時,從不輕易落淚的他竟然嚎啕大哭了起來,他的母親辛苦勞累了半輩子,她還沒來得及享福,他還沒來得及盡孝道,他曾經(jīng)以為與母親還會有無數(shù)個的明天,可是,沒有了,從今往后,都不會再有了。
母親走了,光沒了,信仰也沒了,就像廟宇里沒了神佛。
他活著的意義,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