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重回
快上車！
這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念頭。
可偏偏有時候，命運(yùn)就像在跟你開一個天大的玩笑。
就在宋小檁要收回腳的一剎那間，那個撐著傘的男人緩緩朝她的方向望了過來，除了蕭蕭而下的大雨，和冗沉的夜色，四目相對之時，周遭突然安靜得可怕。
她也在這一刻，終于看清了那男人的大致模樣。
說實話，著實有些震驚。
隔著幾米的距離，傘下的那張臉，陷入黑暗里輪廓如刀削般棱角分明，他的眉宇間似凝著森寒夜色里的冰霜，渾身帶著一股冷意，比這滂沱大雨還要來得凍徹脊骨。
是他！
是那個男人。
在樓梯間低頭熱吻的那個男人。
眉眼似司正郴的那個男人。
他殺人了。
僅僅一眼，卻陰鷙得懼人。
像吐著舌芯的毒蛇。
下一秒，那男人忽而抬起那雙擦得程亮的皮鞋，踱步朝她走來，連同那幾個人也跟在他的身后，一道道修長的身影慢慢逼近，猶如一張網(wǎng)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伴著遠(yuǎn)光燈，眼睛幽綠，仿佛一匹匹荒漠里饑餓的沙狼，萬馬千軍壓境也不過如此。
除了窒息，還是窒息。
快跑！
宋小檁空白的腦子里只有這兩個字。
可偏偏腳下踩著濕土，舉步維艱。
“宋姐……”身后，是紀(jì)羽惶恐到了極點(diǎn)帶著顫抖的聲音。
車子的輪胎仍舊深陷進(jìn)坑里。
所以就算是逃到車?yán)?，其實也沒有什么用。
因為他們有槍。
擋風(fēng)玻璃根本承受不住幾槍。
索性，她便不逃了，就愣在原來的地方，始終保持著最開始的姿勢。
唯有握著傘柄的手慢慢收緊。
那時，她只覺得眼前的這片夜色像是深陷谷底的絕境，墨色濃烈，而比這無邊的黑暗更令人恐懼的，是孤立無援的境地。
白兔遇上灰狼，終究會被吃干抹凈。
很快，穿過冗黑的雨幕，男人的腳尖頓在她的跟前。
傘與傘的距離，不過半米。
也是那時候，宋小檁才終于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這個男人。
他果然同司正郴長得很像。
要說最像的地方，那必定是眉眼，可最不像的地方，恰恰也是眉眼。
他們的眼型幾乎一模一樣，都是深邃的桃花眼。
可司正郴的眼里卻似盛著星辰與陽光，永遠(yuǎn)都是那樣的溫柔，但這個男人，他的眼里則蘊(yùn)滿殺氣，又輕佻，又玩世不恭，渾身帶著久經(jīng)沙場而血雨腥風(fēng)的氣息。
他來滅口了嗎？
因為她目睹了這一場謀殺案。
雨滴砸在傘面上，很重，仿若隕石落坑，甚至在那不甚嘈雜的環(huán)境下，她心臟跳動的聲音震得鼓膜生疼。
忽地，那個男人漫不經(jīng)心地抬了抬手。
離死亡最近的一刻，宋小檁絕望地閉上眼。
但等了很久，耳畔卻始終沒有傳來預(yù)想中的槍聲。
閉眼時的感官較為敏感，她隱隱感覺到有人從旁側(cè)穿過，身后的車子似乎發(fā)著悶重的聲響。
半晌，她才緩緩地又小心翼翼地睜開眼，映入視野里的即是那男人輕蔑的嘴角。
她微微偏了頭，便看見那幾個人正合力地把車子的輪胎從坑里抬出來……
難道這男人是看上了那輛車？
打算把車從坑里解救出來，再殺人滅口？
不過，他一身的高端品牌，及那不可一世的眼神還不至于貪圖一輛車。
她有些凌亂了。
簡直無法揣測這個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宋小檁不敢動，只能一直站在原地，緊咬著下嘴唇。
他手里有槍。
怕是只要一開槍，她腦袋就開花了。
在生死面前，可任性不得。
最后，在那幾個人的合力之下，車輪胎終于成功從坑里抬了出來。
意料之外，男人并沒有殺人滅口的想法。
他撐著傘，竟然就這樣轉(zhuǎn)身離開了。
那幾個人也緊跟其后。
腳下突然無比僵硬，甚至隱隱作疼，在他們身影消失不見的一瞬，宋小檁更是雙腿發(fā)軟地跪在了地上，任由污泥肆意染上白裙，任由雨水浸濕長發(fā)。
受了驚嚇臉還蒼白得毫無血色，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司機(jī)年紀(jì)大，最先反應(yīng)過來，匆匆拉著她和同樣腿軟的紀(jì)羽上了車，引擎啟動，揚(yáng)長而去。
此后一連幾天，她噩夢不斷。
總是夢到這一天、那狂風(fēng)暴雨的夜晚，發(fā)生了一起謀殺案。
但她沒有報警。
三人商量之下，一致決定不再提起這件事。
而新聞里也沒有聽到任何的風(fēng)聲。
一場大雨，血跡沖刷得干凈，仿佛那一晚真的只是一場夢。
*
拍完電影，難得空閑了幾天。
宋小檁往臺歷上勾畫了一個小圓圈。
算起來，陸景衍離開北城已經(jīng)有兩個月了。
她也不知為何，明明五年都抗過去了，為何這區(qū)區(qū)的兩個月竟會覺得如此漫長。
為了不讓自己再有時間胡思亂想，她便接下了一通廣告。
拍完后，正值暮色。
許是余暉醉人，她沉溺于其中，享受孤獨(dú)。
便讓紀(jì)羽先回去，也不讓司機(jī)來接，而是打了車。
可上車之后，她卻愣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但她潛意識里并不想回到那個空曠的公寓。
“小姑娘，你要去哪里啊？”師傅又催了。
宋小檁一著急脫口而出:“北灣區(qū)?！?p> 可話出口時，她自己都震驚了。
怎么會？
她怎么會有這個念頭。
北灣區(qū)，即是陸家所在的地方。
遙想起來，她已經(jīng)離開那個地方整整五年了。
也不知道那里會不會有變化？
她默認(rèn)著司機(jī)前往北灣區(qū)的路。
沿途經(jīng)過的一草一木，入目皆是回憶。
這條她走了十幾年的路仍舊那樣繁華，人來人往仍舊可見當(dāng)年的模樣，兩旁灌木綠蔥蔥的，黃昏透過枝葉縫隙把晚霞洋洋灑灑地落滿街道。
與光同行。
車子就停在路口，宋小檁要求的。
她踩著高跟鞋，重回五年前，像走進(jìn)時光的隧道里。
老實說，她沒想回陸家。
可不知不覺，又鬼使神差地踏上了那條熟悉至極的路。
心里涌著一股激動的、難以平息的情緒。
如若一團(tuán)熊熊燃燒的火焰，越是靠近，便越是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