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小啞巴
宋小檁環(huán)顧了四周,突然心生一計。
她拔掉一旁的野草,輕輕放在他的手中。
微微一摸,便知道這是一株草。
“野草?”陸景衍低笑了一聲,又似沒笑,“你想說,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它代表頑強和希望,是嗎?”
她下意識點點頭,卻忘了他看不到。
于是小手握住他的手,慢慢寫下一個“是”字。
他思慮半晌,“那么,你是愿我像這株野草一樣有頑強、不滅的希望嗎?”
他總是如此,能輕而易舉猜透她的小心思。
她沒有隱瞞,又在他的掌中寫下一個“是”字。
這回,他倒是沒再為難她了,難得安靜地享受這短暫的溫暖陽光,眸中似映入了夏時萬物生長的欣榮景色,可卻什么也看不到,只余那層薄薄的灰蒙,猶如破碎的山川,低低道,“風冷了,進屋吧。”
她推起輪椅,踏著暮色,那余暉漸漸拉長了彼此的影子。
*
七點整,屋外的天色完全黑了下來。
此時餐桌上,飯香縈繞。
宋小檁習慣性地夾起陸景衍以往愛吃的菜,且還是夾了滿滿的一堆,然后又自來熟地把碗放在他的手邊。
聽那瓷碗發(fā)出的聲響,略微的沉甸。
他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你知道我愛吃什么?”
“……”她竟表現(xiàn)得過分熱情了。
好在他也沒打算繼續(xù)為難她,并給了她一個臺階下,“聽好了,我只說一遍,我不喜歡吃青菜、茄子、魚肉、蟹肉、香菇丸子……”
他不疾不徐地念了一堆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卻恰恰碗里全占了。
“……”
宋小檁實在納悶至極。
她陪在陸景衍的身邊十幾年,對他喜歡的東西可謂是了如指掌,但不曾想,昔日那些他最喜歡的東西如今卻成了不喜歡的東西?
難道……眼睛失明,胃口也會跟著發(fā)生變化嗎?
好半天沒聞動靜,他便用指尖輕叩了叩桌面,淡淡問,“還聽不明白嗎?”
她頃刻回過神,動作慌亂地把他手旁的碗收了回來,又拿了個新碗,默默夾著除了他剛剛念到的那些不喜歡以外的菜。
耳畔,聽著她忙里忙外的聲響。
裊裊白霧下,他再一次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
*
飯后。
私人醫(yī)生提著藥箱來了:“大少爺,我們?nèi)?,我給您的眼睛再做一次檢查?!?p> “嗯?!标懢把茌p點了頭,突然,他語氣倦倦地對宋小檁說道,“小啞巴,等會我要沐浴更衣,記得把水調(diào)得不溫不熱?!?p> 小啞巴?
她一時愣了愣,明顯對這三個字感到意外,但還是拿過他的手,在掌中輕輕寫下一個“是”字來回應。
“大少爺,您請?!?p> “嗯。”
電梯里,私人醫(yī)生煞有介事地說:“大少爺,剛剛侍奉您的那位女仆是今天新來的嗎?前幾日怎從未見過,長得真漂亮,還有點眼熟呢,像某位大明星,卻記不起名字來了?!?p> 他笑了笑,“是嗎?”
“是啊,太漂亮了?!?p> “……”
房間內(nèi)。
浴室里在放水。
宋小檁則打開窗戶通通風,暗想著等陸景衍回來了再關(guān)上。
那窗臺的綠蘿每日面朝著陽光,倒開得鮮艷。
就是葉子上落了灰。
她用杯子盛了點水,一點一點地灑在綠蘿上。
褪去灰,綠得更澄亮了。
正好水也放得差不多了,她前去把水關(guān)掉,雖然有些燙,但等他回來的時候應該已經(jīng)不溫不熱了。
他交代的事情都做好了,不免也就閑了下來。
為了等陸景衍,她無聊得把整個房間反反復復打量個遍。
屋內(nèi)的布置實在是簡單,一眼就可以望穿,大抵是怕他不小心撞上吧,所以只余一張床、一個書桌,和一個衣柜。
唯一吸引宋小檁注意的,便是那擺在架子上的相框,隔得遠,只看得見照片上模糊的一團影子。
秉著好奇心,她緩緩走過去,拿下相框。
但定眼一瞧,發(fā)現(xiàn)只是一張普普通通的劇照。
關(guān)于她的。
照片上,她身著白裙,化著淡妝,手里捧著一束白玫瑰,腳下蹲著一只金毛,背景則在暖陽之下。
她始終還記得,陸景衍的那一句——殺青快樂,我的大明星。
那時,殺青的即是這一部電影。
雖不知他的用意如何,但她驀然無比動容。
可下一秒——
“小啞巴,水放好了嗎?”
偏偏也就在那時候,陸景衍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從身后傳來,讓本就陷入復雜情緒中的宋小檁更是沒有一點防備地被嚇到了,許是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她的心臟突然咚咚直跳,猛地一緊張,相框便從手中落了空,狠狠地砸在地板上,玻璃瞬間碎成片,四分五裂得不成樣子。
巨大的聲響過后,空氣一度安靜得可怕。
她卻懊惱極了。
畢竟作為一個下人,她不僅私自碰了主子的東西,更不可饒恕地還把這個東西給砸碎了。
這可是犯了大錯??!
宋小檁啊宋小檁,你一天下來到底都在干什么?。???
“……”
短暫無言后,陸景衍竟然沒有發(fā)火,反而意料之外地詢問道,“小啞巴,你有沒有受傷?”
可偏是在這樣焦灼的氛圍下,她居然覺得他喊小啞巴時的語氣就像在喊小孩一樣,軟軟的,又溫柔肆意。
但她……卻莫名的生氣!
見她仍舊沒有半點動靜,他又問,“怎么?你有沒有受傷?嗯?”
“受傷你個頭啊?!比绻梢哉f話,她真想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回過去。
但是……她不可以??!
于是,宋小檁憋著一肚子的火無處可撒,但最后終是怕他不小心踩到玻璃,也只能走到他面前,抬手按了按他的肩,示意他別亂走動,自己則去拿來掃把,把一地的碎片打掃干凈。
陸景衍雖然眼睛看不見,但耳朵卻聽得很清楚,知道她是在打掃那一地的玻璃碴子,隨后,他說,“小啞巴,你別掃,放著,我叫人來掃。”
“……”
那一刻,她只覺得好像有股火氣直接沖到了頭頂。
她不理解。
不理解他為什么要叫她別掃了。
別人是下人,難道小啞巴就不是下人了嗎?
她憑什么可以不掃地啊,更何況這相框還是她自己打碎的呢?
他為什么會這么在意一個小啞巴?
哪怕這個小啞巴就是她本人,宋小檁也覺得氣憤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