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落戶
這大概是駱永勝來到這時空睡的最踏實的一夜。
在自己的‘家’,自己的床上。
有溫暖的被褥,有可以擋風的門窗,有著,一個蕎麥枕頭。
睡覺之前駱永勝同大家伙還喝了一場大酒,喝的很開心也很放松,什么都不去想,完完全全放空自己的大腦,就是喝,喝完就是山吹海吹的暢想未來。
一路顛簸幾個月,忍饑挨餓,與人生死相搏,終到今日撥云見日,有了自己在這片蒼穹之下的立錐之地,那一瞬間的如釋重負,無以言表。
人是需要放松的,駱永勝不是鋼鐵意志的特工,即使前世的高度因為一些運氣和淺薄的能力超過部分普通人,他也終究是肉體凡胎,這幾個月扛著如此多人的生死衣食,時刻保持著神經(jīng)的緊繃,他也一樣會累。
這場酒,駱永勝喝的痛快!
也因此在翌日,駱永勝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若不是耿百順連喚半天,怕是還繼續(xù)與周公談笑對弈呢。
“今一早,那侯三就來了,聽說您沒有醒方走?!?p> 在駱永勝洗漱的時候,耿百順站在一旁念叨:“這家伙,我估摸著他心思不正?!?p> 正準備擦臉的駱永勝頓了一下。
“不管他,那混蛋是咱們的債主,這幾日的功夫不定來多少趟呢,老耿,你今天帶著永捷和成文這些孩子在城里轉(zhuǎn)轉(zhuǎn),多熟悉熟悉,順便買點食材食料,若是有客戶的話,也可以贖買些回來?!?p> 駱永勝嘴里的客戶不是那個在銷售過程中有購買意向的買方,而是宋朝戶籍政策制度下的部分百姓群體的戶籍稱謂。
趙宋家將天下的百姓分成了主戶和客戶兩大群體,主戶是承擔國家財政賦稅的主干力量,包括了官員、商人、地主以及地方鄉(xiāng)村的舉官、以宗族長身份管理鄉(xiāng)村的長者。
主戶擁有大宋天下所有可支配的社會資源,比如官員即士大夫群體擁有全部的政治資源,商人和地主則擁有財富以及土地資源,鄉(xiāng)村舉官和宗族長則擁有類似門閥體系所獨有的局部地方執(zhí)法、執(zhí)政權(quán)。
一個皆大歡喜的國家統(tǒng)治階級體系。
皇權(quán)不下鄉(xiāng),皇權(quán)不干涉士大夫,同時呢,主戶集團全體一心維護趙宋江山的安穩(wěn),絕不造反和僭越。
客戶,則是沒有土地的佃農(nóng)、手工業(yè)生產(chǎn)者以及在城市中靠給官員、富人家里賣身的家丁下人。
宋朝是沒有奴隸和奴籍的,換個好聽點的名字,叫客戶。
同時,老趙家又頒定了戶等制,將人分為五等。
一二三等稱上戶,四五等稱下戶。
上戶可以出任舉官、戶長、里正、衙前等跟朝廷沾邊的差事。而下戶呢,就只能充壯丁、服丁徭以及伺候官商地主。
宋朝因為不抑工商,大搞自由經(jīng)濟制度,促使城市化發(fā)展進程快,因此不限兼并,上戶可以隨意購買土地,變下戶為佃農(nóng),于是,越來越多的下戶就成為了客戶。
這些客戶要么在城外的農(nóng)莊做佃農(nóng),要么就進城做工,更慘者賣身充奴。
因此駱永勝這里交代耿百順的贖買客戶之事,其實就是買賣人口奴隸!
沒人想做奴隸,但如果國家的制度和政策如此,迫使大量百姓不做奴隸就活不下去,這些可憐人就只能賣身了。
要不然怎么辦,造反?
一年大小起義多大幾十起這種事,也就宋朝出現(xiàn)過,但無一例外,這些起義都被鎮(zhèn)壓了。
連史書都嘲諷趙宋‘唯一一個不是亡于內(nèi)禍’之國,換個意思,便是指趙宋是漢族政權(quán)中唯一一個亡于外患的政權(quán)。
就連衣冠南渡,把神州文明推進深淵的司馬晉,好歹也是被權(quán)臣劉裕給篡權(quán)滅掉的。
主戶集團的龐大以及同心協(xié)力共保老趙家,哪怕是抗金名將、民族英雄的宗澤、韓世忠等人,亦是鎮(zhèn)壓內(nèi)部農(nóng)民起義的先鋒官。
當然,趙宋江山如何,國體社會制度基本盤的對錯如何,這不是駱永勝現(xiàn)在考慮的,他從來都沒有對趙宋的天下有哪怕一丁點的歸屬感,無論這個國家有多么的富裕和繁榮,他都看不上。
如今的駱永勝已經(jīng)在洪州定了居,相當于重新踏出了他人生規(guī)劃的第一步。
而后便是踏踏實實的走下去。
走的要穩(wěn),走的要遠,最重要的一點。
攀的要高!
這條命本身就是撿來的,總不能一直茍活著吧。
“是,那您呢,要么把成武留下來,替您跑跑腿。”
守著駱永勝進入正堂吃飯,耿百順一邊添茶倒水,一邊詢問道。
“我得整個戶碟去?!?p> 一句話給耿百順都整懵了,感情混到現(xiàn)在,這駱大少都還是個沒戶碟的流民黑戶?
“別用這種驚疑的眼神看我,我就揚州一乞丐出身,沒到揚州之前還差點餓死在路上?!?p> 駱永勝倒是不以為恥,反笑起來:“以前賤命一條,戶碟與我沒用,現(xiàn)在不成啦,命里還綁著你們,得好好活著,戶碟怎么都得弄一份?!?p> 這上戶口的事耿百順也沒有什么經(jīng)驗,只知道每隔幾年都是官府衙門里派專人來征丁徭的時候會順道查看一遍,有破損和遺失的,街坊鄰居證明一下其身份,就可以到衙門補辦一份了。
乞丐怎么注冊,這算是觸碰到了耿百順的知識盲區(qū)。
“咱們對外都說是從定州南下來的,就依這個說法來注冊,應(yīng)該不難?!?p> 駱永勝拿著饅頭,夾上一塊燜肉,大快朵頤。
“有錢能使鬼推磨嘛?!?p> 兜里揣著三百多兩銀子,慢說辦個戶口了,田產(chǎn)婢女什么的,都能買不少。
任他何年何月,有錢總是出門方便的。
“老耿啊,永捷還有成武,這倆孩子容易沖動,做事說話都欠打磨教訓。你帶著出門得多操心,該罵的時候罵,該教訓的時候也別由著。
管不住就回來跟我說,別讓他倆在外鬧事惹禍,咱們剛來洪州地界,還有侯三這個我也摸不準是威脅還是朋友的家伙在,咱們得小心點?!?p> 將三盤菜扒了個干凈,吃飽喝足的駱永勝啜茶慢飲,倒是找回了前世三分感覺。
“誒,您放心,我會盯牢的。”
應(yīng)下聲,耿百順便離開正堂,出到大院去喚耍鬧蹦跶的駱永捷等人。
而駱永勝也拿出了紙筆,鄭重的勾勒下一筆新墨。
落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