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黃泥巷
一路西逃,毫無猶豫!
日暮夕陽斜,淡澄色的陽光灑落在尋常巷陌,把這片破敗之地鍍上一層金輝。
呼呼呼!
李燳單手扶在黃泥巷口,喘息如牛,逃命至此,已是精疲力盡。
邊走邊歇,李燳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到這處巷子深處。
轉(zhuǎn)身看著四方,盡是岔路口,李燳有些恍惚,他找不到出去的方向了。
黃泥作巷墻,上面盡是白色的涂鴉,有抽象的圖形,歪曲的線條……
說是孩童所為,也不見得。不少涂鴉鴉畫在了土墻頂上,這個高度,即便是李燳也難以夠得著。
日頭越來越沉,天空也變得越來越昏暗。
某處四方巷口,栽種一個大槐樹,下面還筑了一口深井,旁邊放著破了一只桶耳的水桶。
這一路逃竄,渴得不行。李燳走了過去,系下水桶,痛飲井水。
李燳獨坐在井口邊,看著斜陽草樹,心里卻是出了神。
柳東區(qū)青石哨所,那中年男子已經(jīng)領(lǐng)悟了“武意”,雙拳能化成鐵蛟,其實力絕對超過遠超尋常武道高手。
據(jù)他所知,整個黑水市駐軍中,能有武道宗師境界的高手不超過一手之?dāng)?shù),個個都是軍中的大人物。
回想起那中年人的容貌,對不上號。軍中最年輕的宗師也已經(jīng)五六十歲了,哪有那么年輕的宗師,難道是軍中隱藏的宗師,還是說外來者喬裝打扮的?
不過其牽扯到了邪祟,多半不是善類。李燳與之交手,能留感受到那人有顧忌,手下多次留情,不然他絕對脫不了身。
如今,揣測此人是好是惡毫無意義,李燳實力不濟,再遇見多半也是命不由己。
不過李燳這次雖然狼狽逃命,但也有一些收獲,畢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機會跟武道宗師動手的。
“武意”是武道宗師級的最明顯特征,一招一式皆能引發(fā)“意”,觸發(fā)種種超出尋常理解的效果。這一境界的爭斗,不在局限于普通意義上的招式快慢,而在于追求“意”的對決。
李燳只能被動感受“意”的攻擊,但不能切實感受其中之玄妙。如果他能夠洞察,那么其武道修為距離宗師級也不遠了。
歇息片刻后,李燳往著東面走,暮風(fēng)徐徐,吹在李燳身上,把汗水帶走,也帶了些許清涼。
長著青苔的污水溝貼在黃泥墻下,散發(fā)著淡淡的臭味,碎石子路上零零散散散落著生活垃圾。
李燳走在這里總算是看見有人了,只見一個頭發(fā)泛白的老婦人佝僂著身子,正提著籮筐緩緩走了過來。
灰黃色的籮筐上面搭著泛黃的白布,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老嬤,那邊路可以出這個巷子?”李燳迎了上去問道。
老婦人聞聲,抬頭看了過來,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岔口道:“往這邊一直走,過三個岔口左拐,再一直走就出去了。”
“多謝,老嬤?!崩顮Y肩膀微微拱了一下,隨即錯身離開。
“這個感覺……似乎又不像?!崩顮Y停步轉(zhuǎn)身看向那老婦人,眼里閃過一絲疑色。
搖搖頭,李燳又轉(zhuǎn)過身來,按著老嬤所指的方向,果真很快就走出了黃泥巷。
往著柏油路而行,月亮已經(jīng)升起來,路邊行人三三兩兩。
看著路邊的藍底白字路牌,李燳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到了城區(qū)西區(qū)邊界——澤龍街道,這里距離DC區(qū)距離可不近。
不遠處,幾個閑漢子勾肩搭背,一路笑嘻嘻地,為首者穿著花衣衫,說起話來手舞足蹈,引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你們是不知道啊,我那兩天蹲在墻外都快忍不住了,那聲音是一個酥啊,王傻子這個廢物真是占著茅坑不拉屎……”
“嘿嘿,賴哥今晚上我們都去聽聽,說不定抓住那小娘子的把柄,以后我們也能去爽一爽……”
聽著不遠處,傳來的污言穢語,李燳眉頭微皺。當(dāng)他看過去的時候,那群閑漢已經(jīng)沒入某個巷口中。
此刻,夕陽不再,已然月夜。
黃泥巷子口漆黑一片,就像是籠罩在黑暗中,伺機捕食的巨蟒。
路面濕漉漉的,遠處路頭升起幾縷水霧,夜色下就像是妖嬈的舞女。
夜風(fēng)微微,一股陰冷掠過。
只見路頭出現(xiàn)一道拉長的身影,水霧散去,出現(xiàn)來者。
其頭戴白巾,身穿黃衣,面色白凈,帶著一股書卷氣。
若是給他一個書箱,整一個遠游的舉子。
這黃衣書生面帶微笑,見到李燳,身子略微一頓,從容而過。
其所過之處,水霧左右消散,沐浴皎潔月色下,宛若翩翩佳公子。
聽說北方現(xiàn)在正新興一種叫做“大學(xué)”的教化機構(gòu),人人都可以去讀書了,舊朝的舉子都要消失了。
在整個黑水市區(qū),也就城主府,軍主大營里還有著舉子或者老學(xué)究身影,平常生活已經(jīng)看不見這類人了。
像黃衣書生這般這種人物,如今可是很少見了。
李燳走過路口,心有所感地往回看了一眼,只見那黃衣書生步伐帶風(fēng),轉(zhuǎn)即消失在黃泥巷口中……
月上樹梢,李燳回到香樟街,不時看到有身披甲胄的兵卒巡邏。
回到家中,繼母董氏已經(jīng)睡下。
李燳沒有驚動其他人,獨自去了扈從供奉們居住的外院,馬忠住所。
身為幾十年的行軍郎中,馬忠一眼就看出來李燳身上的問題,驚詫道:“小李爺,您身上傷的不輕啊?!?p> 一把拉住馬忠的胳臂,李燳搖搖頭道:“馬老爺子不要聲張,用藥吧。”
解開衣衫,只見李燳全身布滿黑色淤青,形狀如同鱗片,燭光下甚是駭人。
“這個傷勢!小李爺,難道你今天跟武道大師動手了?這些傷,都是內(nèi)勁灼燒的?!瘪R忠吃驚道,“小李爺,先忍一下?!?p> 他拿起一副白色藥粉,灑落一處傷口。
“嗤嗤嗤……”
傷口處散發(fā)著焦糊味道,白色藥粉迅速變成焦化。
馬忠眉頭緊皺,轉(zhuǎn)身走進臥室里,拿著一瓶青色瓷瓶出來。
他小心翼翼地往傷口滴下,青色液滴直接沸騰,痛得李燳滿頭冷汗。
這藥效比剛才白色藥粉猛烈多了,疼痛過后,這處傷口顏色修煉變淺,從黑色褪成青灰色。
馬忠見此,眉頭微微舒展,不過當(dāng)他抬眼打量所有的傷后,心里又沉了下來,“小李爺,接下來我會用天青露洗掉你身上的異種內(nèi)勁,但是您身上的外傷太多,我怕您堅持不住,老朽這里還有一些升仙散……”
“不必,給我一只銜木即可。”李燳直接拒絕道。
天青露,是金瘡藥的一種,準(zhǔn)確說是軍隊專用的一種特效藥。它的藥效極為猛烈,用之即效,但是副作用就是強烈的疼痛,甚至?xí)l(fā)機能受損,常人都難以忍受。
戰(zhàn)時,士卒們使用天青露,是可以被批準(zhǔn)輔用升仙散。
升仙散,顧名思義,人吃了就跟變成神仙一樣,是一種拿來鎮(zhèn)靜止痛的致幻性藥劑。不管是舊朝,還是現(xiàn)在的新庭,對升仙散這類藥品生產(chǎn)使用都是大力管控的。
聞言,馬忠眼中一亮,露出了敬服的眼神,“小李爺什么時候開始?我這一用藥,就不會再停下來,一直到全身外傷洗盡?!?p> “現(xiàn)在就開始吧?!崩顮Y說完,張嘴咬住一支青皮木棍。
馬忠手持青色小瓷瓶,沿著傷口用藥,藥液一滴滴垂下,“嗤嗤嗤”,散發(fā)著刺鼻地氣味,令人作嘔。
強烈的疼痛令李燳近乎昏厥,皮膚下青筋左右抽動,就像是被沸水淋著的蚯蚓一般,馬忠行醫(yī)多年,見此也驚得心神不定。
是藥三分毒,天青露藥效猛烈不假,但用藥分寸得拿捏合適,用多了反而加重傷勢,用少了則傷勢反復(fù)。
馬忠擦著頭上的汗珠,精準(zhǔn)滴藥,一直持續(xù)半柱香的時間,方才結(jié)束。
“咕咚”,銜木從李燳嘴里掉了出來,滾落一旁。
“呃呃呃……太,太疼了!”
此刻,李燳已經(jīng)疼得嘴巴抽搐,舌頭禿嚕地話都說不清。
一股信息涌入腦中,李燳略微清醒了幾分。
【鐵尸毒極大程度緩解,負(fù)面狀態(tài)大幅度降低,精壯值-0.30?!?p> “小李爺,趕緊喝些水,別脫了水?!瘪R忠端著瓷碗,盛了滿滿溫水遞過來。
端坐許久,李燳緩過勁來,穿上衣服離開,“馬老,此事不要跟我母親說?!?p> “是,老朽省得?!瘪R忠推著門,送走李燳,轉(zhuǎn)過身嘖嘖道:“小李爺,可真是鐵打的,用了半瓶子天青露,居然沒吭一聲,不愧是北府鐵軍的子孫系?!?p> ……
黃泥巷子,某處農(nóng)家院墻外,蹲著幾個閑漢子。
“賴三,你不是說每天這個點,都能聽到里面的動靜嗎?為啥還沒開始?我看王傻子家門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實,根本沒外人進去?!币粋€披頭散發(fā)的黃皮瘦子抱怨道。
“你急個屁,等會兒?!辟嚾灿行┘{悶,不耐煩地回道。
“嘿嘿,照我看,那兄弟是不是存糧不夠了,今天在家蓄糧呢!”又有人打著黃腔道,舍得幾個閑漢憋笑不已。
一股夜風(fēng)拂過,“咯吱”一聲,只見院子里沒一會兒,就熄燈了。
“來了,來了,快快跟我上?!辟嚾壬蠅堑臓€樹根,雙手一撐,扒拉在院墻上,耳邊立刻傳來靡糜之音……
咕咚咕咚!
黑漆漆的墻頭上接連伸出四個腦海,眼睛泛著期待的光,盯著小院左邊的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