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4日,是一個平常的周末。
新語和宇晗回到了這里。一片墨綠的森林,一條通往森林深處的小徑。她們走入林中,越來越深入其中,陽光越是稀有,岔道口越來越多。不過,新語她們不會迷路??矗l上飄著的帶子上可不是寫著“敢死隊”三字?
“可可她還會回到那里去嗎?”宇晗微微低下頭,一簇柔軟的碎發(fā)垂過額頭,輕輕撓著她的睫毛。
新語收回了游離的眼神,轉(zhuǎn)而出神地望著一片空地,仿佛再次看見一群不存在的人——和一間廢棄的小木屋。
“或許她仍然很好奇小屋里有什么吧。”宇晗故意扭頭看別處。“你知道嗎,”宇晗吞吞吐吐地說,“那天,可可也是這樣拉住我的手?!彼研抡Z的手攥得更緊了些。
她不自覺地停下腳步,新語沒有正面回答宇晗的話,只輕輕拉扯她的衣袖:“走吧。看來柯文和昊澤已經(jīng)來過了?!?p> 空地的中央,有一個石頭磊成的碑,泥土地上用樹枝刻下二字:可可。石頭堆旁,放著一只老式游戲機和一頂粉黃色的帽子。帽子上方躺著一張卡片:
親愛的可可:
過得還愉快嗎?已經(jīng)兩年沒見了······
我們帶來了你最想要的游戲機,還有你看中的太陽帽。
“敢死隊”害你吃苦了,不知你后悔與我們做朋友嗎······
祝你擁有最快樂的生活!
——永遠的伙伴:柯文、昊澤
新語和宇晗跪坐在那個簡易的墓前,雙手合攏,雙眼輕閉,默默祝福。新語送上一盒巧克力,擱了一朵粉里透白的花兒。純凈的白融入于一片黯淡的黑之間,淡去了痕跡,白得褪色。
“走吧,阿晗。”新語整理一下襯衫,緩緩起身。
宇晗沒有理睬新語,依舊跪在地上,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微側(cè)。
新語既而湊近宇晗的耳朵,大聲地說:“喂,怎么了?”她意識到情況不太對勁。
“是麻醉劑?”新語警惕起來,守在宇晗身邊。她不敢讓大腦一片空白,苦苦思索著合理的解釋,同時忐忑不安地環(huán)顧四周?!斑??!彼查g涌起一陣困意,匆匆睡去了。
暮色浸染天邊,森林里已漆黑一片。
新語和宇晗做了夢,不約而同地,朦朦朧朧地,影片倒退回兩年前的今天······
“系好啦!”柯文在樹枝上用熒光帶打了個結(jié),使勁晃動幾下以表功勞。新語隊長高舉旗幟,大聲招呼道:“各位,看好熒光條!不要迷路。”他們越走越遠,闖入了森林深處。
伴隨著昆蟲窸窸窣窣的動靜,他們好像隱約聽見誰在唱歌。隊員們“甚異之,復(fù)前行,欲知聲所從來”。
“快看,神秘小屋!”十歲出頭的可可激情澎湃,興致沖沖地跑在前面。
現(xiàn)在,她正向一個破舊的木屋奔去。兩個金黃色的小辮子像馬尾巴一樣甩來甩去,整天笑嘻嘻的,臉頰泛著紅暈,衣著純白的蕾絲連衣裙,半透明的花邊不自覺地翹起,上身套著一件小巧的粉紅披肩,左側(cè)畫了一只大笑臉,隨著她的動作一起一伏,甚是可愛。她是探險隊最小的女孩。
春風送暖,可樹林深處的空氣很是冰冷,竟顯得有些荒涼??煽杀е觳?,下意識拉緊披肩,哆嗦了一下。
一段生銹的鐵欄桿上立著一座小屋,風從墻板的裂縫間竄過,似乎被人遺忘了很久,顫顫巍巍,搖搖欲墜。桿前有一個高大的鐵門,上了鎖,并貼了告示牌“禁止入內(nèi)”。
“越是不許,”“越想進去看看??!”“敢死隊”團員們相視一笑,喊出他們引以為豪的嘹亮口號。
可可擼起袖子,振臂一呼:“好!”傻笑著搓動雙手,終身一躍,攀上鐵桿,一步步挪向高處,一雙輕薄的帆布鞋輕盈地交替上行?!澳銈円采蟻砬魄瓢。 彼皇治諚U,得意洋洋地朝我們招手。
風擁抱著她,淡粉披肩張開了口,蕾絲花邊如花海浮動。繡著笑臉的一半向身后撲去,明滅可見。
“快下來,危險!”新語忽地蹦起,驚惶地呼喊,指著一顆在小洞口試圖掙脫束縛的螺絲??挛牡哪抗庠谛抡Z和可可之間來回漂移,最終像個不知所措的小孩,直愣愣地沖向可可,雙手重重撞在欄桿上。他甚至沒來得及抬頭看看。
可惜,“眼疾”未必“手快”。
“什么?啊,我······”欄桿無可救藥地向一側(cè)傾倒,可可的后腦勺重重地撞擊地面,鮮血霎時間滲透而出,浸透了她的領(lǐng)口??挛牟铧c被壓在鐵桿之下,閉起眼向一邊逃竄。
宇晗叫嚷著跑來,蹲在可可身旁,抓起她的手,失聲哭喊:“可可,可可!快,醒過來!”
可可虛弱地張開眼睛,嗅到血液的腥味,皺了眉頭,朋友們焦急的面孔叫她更加不知所措,她單薄的嘴唇開了又合,最終沒說出什么話來。
她用盡最后一口氣,握緊宇晗的手,蒼白的臉上紅潤褪去。
“昊澤,叫救護車??!”
昊澤顫抖著翻找口袋,氣惱地扔掉礙事的紙巾、鑰匙······掏出手機,“無訊號”三字孤零零地印在屏幕上,頓時涌上一陣冰冷的刺激感,他困難地咽了口水,哽咽著奔向森林外。
“救救她!快來人??!”
林間回蕩著凄慘的呼救聲,愈來愈遙遠,漸漸消失在沉寂凝固的空氣中。四人已經(jīng)聲嘶力竭,而可可,松了手,再沒有睜開眼睛。
她再沒有機會好好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