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春風。
還是那般，溫柔的，和煦的春風。
新語和宇晗屏息凝神，盯著門縫不放好一會兒，直到春風報上了名來。
宇晗松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春風真好，能吹到世界最灰暗的角落，為禁閉的人打開一扇窗——又或一扇門吧。
可可說過，宇晗是一個詩意的女孩。
新語還是豎起耳朵，絲毫不敢松懈，全神貫注，聽著外面的動靜。最令她難以釋懷的，是隱約回蕩的一聲感嘆，一絲淡淡的憂傷，被風吹散。
“唉，那個春天的午后……”
話音持續(xù)了片刻，盡管新語極力辨識，卻也無力弄清它的源頭。她失落郁悶，仍由身體砸在鐵欄門上，順著欄桿滑下，無力地坐在地上。
宇晗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
新語沒來得及追問宇晗什么，門就被猛烈而粗魯?shù)仵唛_了。
灰衣男人大步闖進鐵門，一把抓住新語的領(lǐng)口，將她懸掛在半空，大聲質(zhì)問：“喂，你，是不是干了什么？”
“你，你在說什么？我不明白。”新語裝作無辜，宇晗補充道：“手機嗎？剛剛掉地上了?！?p> 男人怒火未熄，松開手——稱之為“扔開”會更好——叫新語摔在生硬的水泥地上。
一陣可怕的沉默，唯有呼氣聲此起彼伏?；乙履腥说呐瓪獗镌谛睦铮恢绾伟l(fā)泄。
“那個，能不能給我條透明膠帶粘補一下？”新語發(fā)現(xiàn)了角落的玻璃窗，突然問道。
他摸不清新語的套路，似乎一半是為維護自己兇惡的形象，故意加重不耐煩的口氣，大聲吼：“搞什么鬼，趕緊把手機丟給我！”
他奪過新語的手機，怒氣沖沖地離開了屋子，不住地抱怨：“個個都這樣，這幫小鬼?！?p> 待灰衣男人走遠了，新語暗自竊笑，宇晗心服口服，終于找著機會夸贊新語，于是捅捅新語的胳膊肘，說：“Well done！”
“他好笨。哈哈，我們的收獲可大了?！毙抡Z沖宇晗眨了眨眼，走向房間里僅有的一面玻璃窗，欣慰地望著它，“你知道磨砂玻璃的原理嗎？”
宇晗思索片刻，答道：“玻璃表面粗糙光產(chǎn)生漫反射，所以內(nèi)外都看不清楚······而玻璃膠可以填補磨砂玻璃上凹凸不平的部分，所以能讓貼膠帶的部分清晰起來。你想借此觀察外面？”
“不是?，F(xiàn)在我明白了柯文為什么有把握能讓我們讀到暗號。只要男人看到暗號，認為柯文所指的犯人是秦克，就一定會竭盡全力也叫我們看到，從而將我們的推理引入歧途?！?p> “確實是個疑點?！?p> “柯文和昊澤通過在磨砂玻璃上貼膠帶觀察外部，也許再加上自己的胡亂猜測和想象，編出一段能讓犯人相信這個牢房有縫隙的說辭，自然就能促使犯人細心審查天花板了?！?p> “比如故意在犯人面前談論外面的草木，更甚者，可能再胡編亂造說看到了有人走過？”
“你get到我的point了，晗?！毙抡Z肯定道。
宇晗哆嗦幾下，不禁想起柯文昊澤的安危，“風險很大誒，為了給我們留下暗號?！?p> “嗯······那么大的空間，看來不是可可父親和黑衣男人單獨策劃的了。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吧，灰衣男人常在我們面前出現(xiàn)，黑衣男人像是在給他輔助，或是……正在完成自己的復仇計劃?！毙抡Z鄭重其事地說?！皩α耍銊偛乓欢牭搅四蔷洹?p> 忽然，背后轉(zhuǎn)來一陣沉悶而緩慢的掌聲?！耙呀?jīng)調(diào)查到這個地步啦，不愧是智慧的‘敢死隊’！”
諷刺的聲音刺痛兩人的耳朵，她們?nèi)缤|電一般，顫栗著轉(zhuǎn)過身。新語擺好架勢，氣勢洶洶地說：“我不認為偷聽別人講話是件好事?！?p> “真是強硬得不一般啊，你?！被乙履腥舜蟾攀且蛟幱嫳蛔R破一半而萬般懊惱，現(xiàn)在找到了出氣口，大搖大擺地走近屋子，一只手穿過縫隙伸進鐵欄門，頂著新語的鼻尖。
“巾幗不讓須眉”，她也不甘示弱，左手立即抓住那男人的手腕，右手將其朝反方向掰過去。小臂的骨頭硬邦邦地卡在縫里，與鐵制欄桿僵持不下，斷裂的感覺隱現(xiàn)。
“你，你這小鬼！”灰衣男人高聲呼喊，不一會兒，黑衣男人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怎么辦，想要逃脫，就必須要抓住這次機會。宇晗攥緊拳頭，憤憤不平地站在門前，瞪著他扭曲的面孔。
黑衣男人速速趕到現(xiàn)場，掏出一把手槍，指著宇晗的腦袋。宇晗愣在原地。
“你放手，不然我就開槍?！焙谝履腥送{道。
“別傻了，這是一把仿真槍?！毙抡Z惡狠狠地回敬道，更加用力得拽住想要逃脫的手，向上壓去。
“砰”。水泥地上炸出一個小孔，冒著煙霧。新語全身震悚，放下了灰衣男人的手。黑衣男人扔掉了假手槍，把另一把剛發(fā)了子彈的小手槍拿到新語眼前晃了晃。
“傻，還逼我動真格。白白浪費一枚子彈?！?p> 浪費子彈？好吧，我們來賭一賭運氣。
新語拉著宇晗，退回墻邊。
“憑什么要把我們關(guān)起來？”新語不改強硬的態(tài)度，嚴厲地質(zhì)問。
“很囂張啊?！焙谝履腥藘春莸囟⒅抡Z，扣下扳機，一發(fā)子彈射入宇晗耳邊的墻上。他看著那個錯了位的彈孔有點驚奇地“哦”了一聲。
原來不是什么神槍手。新語長舒一口氣，即刻像左一個躲閃，遠離宇晗，男人憤怒地射擊著。宇晗則往另一個方面跳去，男人也沒好氣地打她。
硝煙彌漫，這個狹小的房間里接連爆發(fā)出六聲槍響。差不多是時候了。新語從窗前躍過，男人的槍彈打碎了磨砂玻璃。
還有最后一次。新語默默地告訴自己。她一把拉過宇晗的手，盡可能不動聲色地靠近窗邊。男人覺察到不對勁，徑直走向房門，憑借直覺，射向了窗邊。
“就是這個時候！”新語吼道，將宇晗推上破碎的窗戶，“PPKs，只有八發(fā)子彈?！毙抡Z縱身躍上窗子。
時間截止于此，一切進行順利。
左耳旁的劉海忽地飄起，閃電般的一道紅光掠過，不待新語看清這一幕是如何發(fā)生的，玻璃炸裂震耳欲聾的聲響就充斥了女孩的耳朵。
就在那一瞬間。
新語感到左臂一陣作痛，她不想去看子彈究竟干了什么，但最終還是選擇微微低下頭。
嗯……彈痕留下一道鮮紅的印記，滲著血。她這才感受到疼痛，哆嗦了一下。發(fā)現(xiàn)肉體的傷害使她的眼角禁不住盈出幾滴淚，她很不滿，背對著宇晗，甩掉遮擋在面部的劉海和那影響視線的淚珠，堅強地咬緊牙關(guān)。
窗玻璃的碎片形成新的子彈，飛向宇晗，左右夾擊使她措手不及，盡力冷靜地左右躲閃，還是難免被劃破了皮膚。
一塊玻璃好巧不巧地深深插入灰衣男人微胖的小臂，給了他一個有利的報復，他厭惡地望了一眼手臂?？諝夂孟褚?。
當四個人眼睜睜地凝視了殘局足有20秒后，黑衣男人率先開口了，依舊是狂妄冷酷的強調(diào)：
“讓我告訴你一件事：原本槍膛里裝了一顆子彈的話，就有九發(fā)可以用來消滅你們了。現(xiàn)在你也跑不掉了吧?！彼庪U地笑了，“要知道，我們永遠會是你們心頭抹不去的陰影?！?p> “給自己的生活籠上陰影的，是你?！庇铌瞎麛嗟靥麓芭_，“走吧，你要加油，阿新。”
她擋在窗前，做了令她心痛的割舍——硬生生地、不容置疑地把新語推了出去。
敢死隊四分五裂，一睹厚實的墻壁殘酷地分隔了黑暗與光明。
“這，這算什么？”黑衣男人大叫起來，推搡立在一旁的灰衣男人，“喂，這是你的人！”
他回過神來，匆忙地跑出屋子。
黑衣男人打開鐵門，將宇晗死死地按在墻上?！昂?，現(xiàn)在讓我們來細細地談一談，該如何處理你這個善良的小姑娘?！?p> 宇晗不后悔，她仿佛感受到了自己的價值，傲氣地摸掉臉頰上肆虐的鮮血。
墻外，新語沉默著坐在地上，黑衣男人聲音沙啞的質(zhì)問盡管不是對象自己，但卻能感到它一遍遍刺痛著自己的心，比手臂的傷口更疼，更難以愈合，更讓人頹廢。
這是第一次，她消沉了，感到一絲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