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塊巨石,同樣是一塊怪石。說是一塊,更應(yīng)該是一座。
它幾十多米高,十多米寬,頂部尖尖,四周圓潤,極像城堡。我繞著怪石一周,耗了十來分鐘,發(fā)現(xiàn)這石頭最奇怪的地方就是,它石一整塊,也就只有自然的神工鬼斧,才能做出這樣的一整塊造型,人為就太難了。
我站在它面前,敬畏無比。它四周的圓潤,是不會允許你攀爬的,即使有攀爬工具,能夠向上攀爬,也會被它的尖尖頂部而放棄,因為上面沒有休憩之地,爬上去還沒息漢,你又得下來,全然感受不到攀爬怪石的樂趣。
我很好奇,也很隨意的把一只手掌放在怪石上,它那光溜的表面,并不光滑,而是凹凸不平。這種凹凸不平形成的是一些有規(guī)律的五厘米長度不等的坑洞,坑洞的下邊緣會因為沉積作用,略顯深色,形成天然的層狀花紋。
我隨意的說了一句“芝麻開門”。純粹憑感覺,因為它像城堡,讓你自然而然的就覺得它會有門,而且你想進(jìn)去?!爸ヂ殚_門”自然開不了這座怪石,我也暗自嘲笑了自己,竟然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不過手搭在這上面真的很舒服,這凹凸不平卻又圓潤的表面,可以起到按壓手掌的作用,你若換一個地方,手掌承壓的部位也就變了。十指連心,這種按壓,能夠使身心舒暢,于是我雙手都搭上去了。
芝麻不開門,雙手卻能夠開門。我雙手還是搭在石臂上,可是位置應(yīng)該是變了,因為我眼前的城堡不見了,石頭卻也還是石頭,而且除了石頭也就沒有其它的東西了。如此多的石頭,散亂的石頭,我都不知道從哪一塊說起。
就從腳下說起吧。這石頭的材質(zhì)很普通,就是普通的青石,我腳下是平坦的,但是并不寬敞,只有一個平方米左右。在這一平方米之外,是一些隆起的石塊。當(dāng)然有的四塊很小,我試著去把它拾起,但是事與愿違,待我走近用力時,才知道它其實只是看起來像一塊小石頭,但其實與腳底下是一塊整體。
這是讓我賞石?好吧,反正是游玩,游山玩水,就差賞石了。我順著這些未隆起的空缺之地行走,這地板比我的鞋子都干凈,我把鞋子脫了,兩只鞋的鞋帶系在一起,然后搭在肩上。光著腳丫,行走在這石面上,還真舒服。石板就是這樣,白天熱,夜晚涼。這樣腳丫子有點點微熱。這種從腳底板傳上來的熱,非常的溫暖,你不想離開。泡溫泉時,你也是因為喜歡它的微熱,才愿意泡在里面的,若說其它的療效,即無法驗證,當(dāng)時也無法顯現(xiàn)。
我不知道跳舞,但是我當(dāng)時就不由自主的手舞足蹈起來了。沒有音樂,沒有節(jié)拍,但是我手舞足蹈卻是有節(jié)奏的,源于這微熱與腳底板的作用。它的熱量恰當(dāng)好處,當(dāng)你抬起腳的時候,腳底板會逐步冷卻,但是如果腳不夠高,在空中停留的時間不夠久,那么你也享受不到腳底板再次加熱的快感。你就踩著這種快感,它就是一種舞步。你若不想舞步太難看,那就不要總是待在一個地方,再配合你的手上動作,自學(xué)成才的舞姿,就這么呈現(xiàn)了。若在大眾場合,你若能夠踩出這種舞步,沒有人會認(rèn)為你不會跳舞。
當(dāng)然也不會有人識得這舞步的名稱。
我越來越歡快了,有時候甚至還往隆起的地方踩。反正這些石頭都是一整塊的,也不會松動,踩踩也不會有事。不過踩隆起的石塊,那就不一樣,費力,稍微大一點的,就會感覺在飛檐走壁。沒有幾分鐘,我就跳不動了,而且也沒有了原先的節(jié)奏感。因為身體的熱,阻礙了對熱的感覺,所以腳底板被加熱的快感也就消失了,自然就沒了節(jié)奏感。
我坐下休息了一下,這些石塊到處都可以為凳子,你若想睡覺,躺著也行。待我冷靜的坐下,才意識到,比我想像的糟糕多啦,因為這里除了石頭,沒有任何東西,我說的“除了”的范圍包括了整個視野——當(dāng)然天空自然還是天空——就是四周看不見有草綠的地方,就連天邊也是石頭。
虧我還把它稱作“怪石”,這就是一個石頭世界。
在一個石頭世界,你會做什么?我反正想不出。我要做什么?我會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想我必須出去。
從來沒有過如此強烈的感覺,對,出去才是出路。原來石頭世界,是一種絕望。
那么一刻也不能耽擱,出路肯定有的,盡管天邊還是石頭,也許出路就在天邊“邊”。
這個時候,我想起了“霧冷街”的故事,那條街不就是不停的闖,就形成了一條街嗎?我只有這么一點啟發(fā),這就是我的行動指南。我向一個方向走,太陽——沒有方向的時候,就看著太陽。我選了背著太陽的方向,早晨背著太陽的方向,是西邊。因為朝陽可以拉長我的影子,影子斜在地上就像牽引我的指揮員,我現(xiàn)在需要勇氣與方向,所以我需要看著我的影子走。
或者說我是踩著我的影子走的。影子總是不離不棄,不管你怎么待它,它不會向你述說,包括快樂與悲傷。這里沒有吃的,也沒有喝的,若是可以望梅止渴,那么也是石頭梅。我根本就沒有心思去欣賞景物,因為我需要找到綠洲,否則我撐不了多久,不餓死也會渴死。好在我是從溪邊過來,吸足了水分,而且吃了一天的樹葉,肚里并不缺水。
影子在我前面,緊貼地面,若是遇到高大的障礙物,那可就會站起來,但是不管怎樣,它都不會有我高。形單影只,這時候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喜歡它站起來的時候,因為站起來時,它就好像在與我面對面的對話,若是障礙物的面不是很平,又或者障礙物是變化的,那么它也是變化的,甚至你會覺得它根本就不是影子,而是陪伴你的活物。
在前面,一尊幾十米的石山擋住了我的去路。我的影子也站立起來了,此時的它,沿著巖壁,時而在空隙中鉆出去,時而又矗立在我的面前。伴隨著巖壁的猙獰,我的影子也猙獰起來,它就像在與石山做斗爭,在撕咬,不管多艱難,它也在不停的抗?fàn)帯S袝r候它也會失敗的倒下,但是只要石山再次的隆起,它也隨之站起。就是這樣一次一次的站起又倒下,我離石山越來越近了,我就站在石山跟前。而我的影子也站立在我跟前,與我四目相對,像是靜待我發(fā)號施令。
我沒有發(fā)號施令,而是轉(zhuǎn)向,繞開石山。我拿石山?jīng)]有辦法,盡管有影子與我奮戰(zhàn)。但是繞開是正確的,因為在石山的背后,是石山的影子,它能夠為我遮陰,它那長長的影子,至少可以幫我遮擋兩公里的路途。這時的太陽并不炎熱,甚至還比較舒服,不過它給我做了心理準(zhǔn)備,它告訴我若是太熱,就在山后歇歇。前面做的斗爭是有收獲的,它讓你不在那么討厭石山,甚至還感謝它的巍峨,它越巍峨,陰涼處就越多。
在石山遮陰的時候,我的影子就消失了,但是我知道他并沒有離我多遠(yuǎn),只是我看不見罷了?;蛘哒f,它與石山融為一體,也隨它為我遮陰。因為你若是注意,石山的影子邊緣也在幻動——只有我的影子才會幻動——石山影子的幻動定然是因為我的影子的融合。你看那邊緣,當(dāng)然需要仔細(xì)才能看出,它時而起伏,時而又靜止,有時還會左右搖擺,它不就像我甩肩或搖頭的動作嗎。
不過當(dāng)我離影子邊緣越近,這種幻動就越少,我不知道是空氣的折射,還是影子真的在幻動。當(dāng)我出了這個影子,我的影子又歡快的出現(xiàn)了。
它真的是歡快的,不知是因為剛剛的消失,還是因為我的緣故。反正它沒有開始那么平穩(wěn)了,即使在平路,它跳動的厲害一些了。兩肩交替著一高一低,而且很夸張,但是手上動作卻比較小,偶爾才伸出一個凸出件,讓你苦笑不得,還以為它是夾著肩膀走路。
這里不光有隆起的石塊,也有凹陷的石坑。小的也就拳頭那么大,大的方圓幾公里的也有,盡管有石坑,但是也沒有水,也不知道這石坑是怎么形成的,更別它是用處。我想:“既然這么大的石坑都沒有水,那只能說,這里根本就不下雨?!?p> 有的石坑形狀很怪異,我的腳丫子剛好可以放入,就像我曾經(jīng)踩過一般,留下了一樣大小的腳印。這一步一個腳印,可真有力道,我就踩著這些腳印走。這一路可多啦,每個方向都有,你得挑選些自己方向的走。當(dāng)然我也不是為了好玩,而是純粹無聊,單純的趕路,有沒有目的地,那還不跟著這些腳印走。前面已經(jīng)說了,其實就是石坑,看著像腳印罷了,而且剛好合我的腳。
這大概踩了百來個腳印,我就已經(jīng)很熟練了。這些腳印還是有些規(guī)律的,你只要按照它的規(guī)律走,就是不看地上,也能準(zhǔn)確的踩中腳印,我把它稱為“盲踩”。
就這樣“盲踩”著前進(jìn),樂趣還真的增添了不少。偶爾腳沒有踩好,我就會看一看腳底下,然后進(jìn)行修正。每次出錯前我都會數(shù)一數(shù)走了多少步,這樣就會有比較,兩次出錯前進(jìn)的步數(shù),有沒有增多,增多了就可以樂上一會,而少了,就又鼓足干勁,就是一種自我陶醉,與自我鼓勵的方式。在這種一無所有的環(huán)境中,能夠自我激勵,那是比水更重要。而我就善于開發(fā)自我激勵的種子。
種子的發(fā)芽,成長,都是需要一定條件的。而心中的種子,那就需要一定的心境。前進(jìn)中,好的心境,什么都是你的伙伴,什么都是你的支撐。影子可以變活,地板可以親切,山石可以對話,石坑可以指引。
此刻我好想唱歌。我喜歡唱歌,但我不會唱歌。我喜歡唱歌,是因為歌曲就像一曲氣場。在歌唱的時候,你吐露著污濁,憤怒;揮發(fā)著激情,友善,與熱愛;吸納著靈氣,芳香與美好。所有的一切會因歌唱而跳動起來,所有的一切會因歌唱而牽動起來。而我卻不會唱歌,因為高音處,我總會夠不著它那尖端的鋒芒;在低音處,我也膽怯的不敢張望;轉(zhuǎn)音樂時,我的減速又追不上奇妙的頻率。那么我只能喜歡唱歌,至于唱什么歌,那就跟著自己心肺中的氣息,它能夠沖出些什么東西來,我就唱什么呢。
“我在唱什么……”我第一句就是《愛的主打歌》中的一句,你若這樣唱,唱歌就簡單了,而且唱歌就是為自己而唱了。
該腳印也不是無限的,它終止于一個懸崖。在懸崖的下面,應(yīng)該還是懸崖,因為看不到底。我坐在懸崖邊上,不是因為我膽子大不怕掉落,而是相比害怕,坐在懸崖邊上真的很舒服。你若是鳥兒,在這里展翅就用不著高飛了,只需要翱翔,就能自由穿梭了;你若是羚羊,你也只需助一助跑,你就能夠飛跨懸崖,到懸崖的那一邊,那一邊是一塊讓你走的更遠(yuǎn)的陸地;而我是孤獨的一個人,我只能坐在這懸崖邊上,感受著懸崖的聲音,它的深,是一種畏懼的聲音,無時無刻的告訴你“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它的寬,是一種力量的聲音,宣誓著你的肌肉足夠強健,你就能跨過去;它對面的廣袤無邊,就是一種希望的聲音,暗示著對面擁有一切可能。
我不能像鳥兒一樣,也不能像羚羊一般。
我沿著懸崖邊上繼續(xù)前進(jìn)。
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正午了,我都影子已經(jīng)蜷縮成圍繞在我身旁的一個圈了。淡淡的影子,暗示著此刻并不太熱。這里常年無水,也常年不熱,氣候是怡人,就是沒有生命。
我想這懸崖應(yīng)該不是很長,因為一條羚羊可以越過的裂縫,能延伸的距離一定也是有限的。只要你不放棄,就能過懸崖。
這懸崖,就像大裂谷,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把它扳裂成這樣。扳裂的過程中,也太干凈利落了,沒有一絲藕斷絲連,若是那樣的話,還有有些天然橋梁的存在。我不是不喜歡峽谷、斷崖或懸崖之類的景觀,是因為這個懸崖它擋住了我的去路,在一個迷茫的地方,或者說沒有方向的地方,若不往一個方向走,就怕出現(xiàn)半途而廢的情形。就像某人打井,打幾米發(fā)現(xiàn)沒有水就放棄,接著又打一口又放棄,結(jié)果可想而知。所以我就算踏過懸崖后,同樣也是朝著原來的方向,繼續(xù)行走。
還真是如此,懸崖的盡頭,在一座石山處。這座石山很大,因為是連綿的,所以我不能判斷他到底有多大,因此不能繞開石山,而只有選擇攀爬,翻越它。
攀爬石山自然需要技巧,你若是能夠找準(zhǔn)坑洞,用來支撐腳,且能夠找到凸出物,給手扶抓,那就很容易翻越。而我剛剛的“盲踩”不知道是不是已經(jīng)無形中鍛煉了我這種能力。我簡單查看,就知道從哪里開始了。先找著一地塊凸石,開始了第一步,然后很自然的就找到了第二步的著力點。這種爬山的另一個成功因素,就是得提前規(guī)劃路線。一路上哪里可以歇腳,若是沒有歇腳的地方,那人是吃不消的。我早就看準(zhǔn)了前邊十步左右處的一塊凸石,它與山面形成了一個夾縫,在那里剛好可以歇腳。而十步的行程不是很遠(yuǎn)。
這個夾縫真的生的好,剛好可以讓我通過。我兩腳分別踩在了夾縫的兩邊。臀部就落地坐下了,就像騎馬一般,也算是到了第一個落腳點。
我得趕緊查看下一個落腳點,這樣就可以作為第二個攀爬路線。趕巧在斜下方有一個落腳點,看著還挺安全的,也比較容易到達(dá)。
爬山并不一定總是往上的,有時也可能是向下。
往下要的就不是力量,要得就是穩(wěn)當(dāng),不能踩空。這也是十多米的距離,但是沿路可以做腳蹬的地方不可能全部記著,前面幾個還是能夠記住大概位置,后面的就只能靠腳慢慢的去摸索了。
我腳已經(jīng)沿著記住的幾個蹬子,往下移動了??赡苓@樣下坡確實不太習(xí)慣的緣故,在用腳摸索蹬子時,還真出了點問題。因為攀爬的時候,只要手上能夠夠著攀爬的物體,就算腳的附著物不太明顯,或者根本就沒有,只要手臂力量足夠,或者整個身體能夠借助破面的斜度,也能向前推進(jìn)。而向下就不同了,腳若是沒有夠著堅實的可以托舉整個身體重量的物體,根本就下不去。在你想下去的時候,不堅實的托物,一下子就讓你滑落了,然后又把整個重量傳遞給了雙手,而且這個過程中,它是有突然性的,會讓坡面摩擦你的腹部,讓你肌肉很難繃緊,比較危險。
這樣就只能放慢速度啦。我先試著可以夠著的托物,然后使點勁,試探一下牢固性,這才敢把重量放上去。若是腳下找不到托物,就往旁邊移動,或者又繼續(xù)攀爬,這樣迂回的前進(jìn)。只要在可以休息之處的上端,那就可以大膽一些了,因為即使下落,也會被接住。當(dāng)然啦,這里不是懸崖峭壁,因此也不至于被摔落,或者被撞傷,最多是會感覺有點疼痛。
我好不容易一到了這塊歇腳點,手上的力氣都快使光了,真的太累了,而且渴,出了汗就真的渴了。這休息的地方,比起開始那塊就差多了,表面就沒有那么平,讓你坐立不安。不可否認(rèn),我的腳也有些吃不消了,若不放松一下,一定會打顫的。那就只能犧牲一下我的臀部肉啦。
“吖……吖!”我嘴里的聲音詮釋著疼痛的旋律。就是一陣一陣的,會逐漸深入的疼痛,但是又摻雜些腿部放松的舒服,所以這種旋律是緩慢而悠長的。
“不好……”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能睡著,因為睡覺是最容易讓某些東西乘虛而入的。
我在跌落,隨著我坐住的這塊石頭。顛簸的坡面,讓那本來就不平的石面,更加像長了菱角一般,一個勁的往我屁股上刺,它也不挑選位置,好像非常的自信,隨便哪個位置,我不把你刺個下肢癱瘓,我就不信邪。
真受不了,我丟開了這塊石頭“真的太痛了”。
丟開后,也好不到哪兒去,除了受力面積大了點外,痛處應(yīng)該是在增加,因為其實整個坡面還沒有剛剛的石面平坦。這次那么受痛的就不單單是我的臀部了,還要加上我的背部和本來放松的腿部。
這是一個無底的深淵,我什么時候才能停下呢?好在我時不時的用手握抓坡面,也就滅有讓速度繼續(xù)增加。
必須的停下來,因為我漸漸的感覺不到痛了,好像麻木了,或者臀部及背部已經(jīng)血肉模糊。“手、石塊,對,想要停,還得靠自己”剛剛松落的石塊,讓我知道,這里還是有不是一整塊的石頭,那就是希望。
“成也蕭何敗蕭何”,是獨塊的石頭讓我摔落,同樣也是獨塊的石頭讓我停止摔落。在摔落的過程中,我不停的搜索兩邊松動的石塊,然后抓住什么就使用什么按壓在坡面上,就這樣停來了。
“啊!”我稍微弓了一下背,痛楚又來了,而且真的好痛,我都感覺我的背已經(jīng)黏在石頭上面了,同時也證明“我還活著”。
我不想在動了,就這樣吧,躺著,聽天由命,至少這一刻,痛苦是少的。我想就算我用僅剩下的一點氣力,越過了這懸崖峽谷,我也沒有氣力繼續(xù)前進(jìn)。
此刻的休息是最美妙,它美過綠洲,美過一切。
也許根本就出不去,也許當(dāng)時根本就不應(yīng)該碰那塊怪石?;蛟S老天爺本來就待我不薄,讓我從一個普通人的家里,搖身一變成了富二代,可我又不安分,還想回去。好好富二代的生活不會享受,偏偏又去管那些倫理常情。
有句俗話說“談錢傷感情,談感情傷錢”,其實還不完整,再加上“有感情傷身”。
不過也豁然開朗了,有感情才傷身,所以感情不是錢,錢更不是感情。那么感情是什么?顯而易見,感情就是身體的一部分。你獲得感情,那么就獲得一份身體,你割舍一份感情,就割舍一份身體。
“林妹妹”割舍的方式是她的流淚。
李清照割舍的方式是她的詩詞?;蛟S把她的詩詞再次填滿她的身體,她將沒有那么消瘦。
孟姜女哭長城,感情與身體的關(guān)系那就更顯而易見了。
都說長大了,你就羽翼豐滿了。那是因為感情更加豐富了,誠然你想翱翔,但是你也不會輕易翱翔,因為太多的感情,你是無法割舍的。你要的是帶著一切一起翱翔,因此你特別小心,特別謹(jǐn)慎,不輕易翱翔。就像懸崖上的鷹,它的翱翔,是嗷嗷待哺雛鷹的催叫。
我動彈不得了。人一停下來,就不想動彈了,尤其是在你疼痛的時候。我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反正是痛,你根本就不想讓你的背部離開那石面。因為在你想離開的時候,你的背部就像在緩慢揭開傷疤一樣痛——這時候起來就是一種殘忍——我不忍心對自己下這么重的手。
我繼續(xù)躺著,不等待任何東西,也不渴望任何東西,更不會胡思亂想,也許這種痛就叫萬物皆空。也只有這個時候,你才能體驗什么是空,很多人喜歡在思想與肉體都可以馳騁的時候談?wù)摽眨覟樗麄兊恼務(wù)摵炔?,因為“即可談,何來空;即可馳騁,何來空”。
空即寂滅。
“佛系青年”——即是青年何來佛系,即是佛系何以青年。
這種躺,是一種擴大的躺,是一種泛濫的躺。你已經(jīng)分不清哪里是你,哪里是石山;你也分不清到底是石山傷了你,還是石山在給你力量。
你與它的一體,體現(xiàn)在你神經(jīng)的感知,你能夠感知山的邊際——它就是無邊無際。你一想到石山,你就不痛了,你一想到自己,那種痛楚就是割舍之痛。
如果此刻,我繼續(xù)下落,我一定不會再繼續(xù)阻止,也不會掙扎,更不會喊疼。因為此刻有比掙扎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享受與聽天由命。
“天不滅你,你自有活路”人如果在最后一刻,能夠有這么一點信念,那就是“星星之火”。我繼續(xù)躺著,還是沒有一切的感覺。我得休息一會兒,不管醒來是何情形。我知道我現(xiàn)在起不來,我沒有力氣,而且怕疼,我想睡一會兒,是想通過睡眠補足我的氣力,等醒來后,我繼續(xù)攀爬,越過這個斷崖。
我也想過,就算最壞的情形,就是落入這無底的斷崖中。也許這斷崖并非無底,也許下面就是綠洲。總之我需要休息,因為下一步都是休息之后的事情。
休息還是有用的,盡管我都還沒有睡,但是想法已經(jīng)有了些色彩。我從剛剛的空,緩慢的已經(jīng)能夠構(gòu)想到石頭山之外的事物。在石頭山的外面,有瀑布、霧團;有公園、街道;還要冷姑娘、林少;我想起還欠冷姑娘的錢呢,還有她還沒還我的車標(biāo)。對哦,我的車,我的新車不找回來就太浪費啦;還有我每月的一萬錢零花,我擁有太多啦。
我還是得出去,我的思想越來越有色彩。我在想冷姑娘此刻在干什么;在想她會不會真的認(rèn)為我挑的那套衣褲很漂亮;在想她拿我的車標(biāo)準(zhǔn)備干什么。我還在想是不是我沒有“富二代”的標(biāo)簽,也就沒有后來的這么多事啦。
是的,我還是“富二代”呢。盡管這個頭銜在我身上沒有多久,它的好處我也只是粗略的領(lǐng)悟。我想它一定不止這么一點好處吧,可能已經(jīng)超出了我想象力。
我似睡似醒,似睡就是思想與行為不在受自己的理性控制了,似醒就是我知道我正在睡覺。似睡中,我感覺自己還在往下落,我要跌入崖底;似醒中,我知道我并沒有移動,一切都是假的。最終我還是到了崖底,我不在分辨睡與醒的狀態(tài),而是扒開眼前的昏暗——谷底陽光很少——看看四周的情形。
這哪里是個崖底呀?這簡直就是另一番世界。水,當(dāng)然有啦,從崖壁上流下來的,大的就是嘩啦啦的滾流而下,小的自然是滴滴清晰。我選擇大的,大的過癮,可是無論手怎么取水,就是取不著,水對我就是無視。那我就只能選擇小的咯,我直接用嘴去接,可是水滴并沒有在我的口腔停留,而是繼續(xù)向下,滴在地上早已形成的水坑里,激起一陣波紋,由于很近,我能夠聽見清晰的滴答聲。
我有些急躁了,又回到大股水流旁,這次我就不管水的急切,也把整個頭伸了過去,但是頭部是感覺不到水流沖擊的感覺。我是面部朝下的,這個視角觀察水流確實不一樣,因為零偏差的視角,這水就像從自己頭部流出一般,然后砸向地面,永不停息。然后我又仰起頭,那就更有意思了,奔流而下的水勢,毫不留情的砸向我,我都不躲,眼睜睜的看著水流向自己奔來,然后不知去向——這時我就像水流的終端。
這里太黑,除了有水外,沒有其它有生機的東西了。這算是莫大的恩賜了,石頭山終于有水啦。這下面為什么說它是一個世界,因為這里不止是峽谷,或者低谷之類,這里就是一個夾層空間,上端就是外面看見的石頭山,下端雖然還是石頭構(gòu)造,但是卻與上端沒有相應(yīng)的支撐聯(lián)系,當(dāng)然水是另外一回事。而中間就是中空的,向四周延伸的無窮無盡,越到盡頭越像一線光線的天邊,極像一種無形的力量托起了上部的石頭山。
莫非出路就在這里?我心里也猜疑著,這可不是一般的大,若是我會每種法術(shù),那可好辦啦,像孫猴子那樣,先到天邊定個方位,免得天旋地轉(zhuǎn)。
想什么來什么,這次雖然沒有像孫猴子那么神通,但是也差不得哪里去。一陣水流襲來,我就已經(jīng)上了一條小船,它順?biāo)?,所?jīng)之處都是早已被水流開辟好的水路,至于流向何方我也管不著,反正是駛向天邊的光線。小船還真結(jié)實,它根本就沒有舵,而是靠撞擊改變方向,在一些水道急轉(zhuǎn)的地方,它的勇猛勘察天不怕地不怕。它先是撞向迎面而來的石壁,借著石壁急劇的減速,然后被彈跳后,再來幾次緩沖撞。接著就是利用尾部的水流,直接把船調(diào)了個頭,繼續(xù)前進(jìn)。在它每一次撞擊的過程中,我都心都隨著撞擊聲而提到心口,若不是我提前抓住船舷,坐住船板,我覺得我也會向這只船一樣,飛向石壁,然后書寫形體藝術(shù)。
已經(jīng)很久很久了,船以這種方式也調(diào)了幾次頭了,每一次都感覺暈頭轉(zhuǎn)向的,但是情況卻越來越糟了,因為光線越來越暗,連天邊的光線都沒有了。我就像掉入一片漆黑——不只是掉入,應(yīng)該是滾入,因為掉入漆黑的感覺是安靜的,而滾入漆黑中,那就一刻都沒有停,漆黑不停我也不停。在漆黑中眼睛的作用不在是感覺光線,而是一種勇氣,因為實在太黑,黑的感覺漆黑一直往眼睛里里面鉆,甚至連你的眼珠子都能夠感覺到漆黑中冷颼颼的感覺,這種感覺不是靜止不動的,而是一直往眼睛里鉆,鉆進(jìn)去后,你又察覺不到它的去向,好像它一直在等待爆發(fā)。
我能聽得見水流緩和了很多,而且越來越緩和。直到什么也聽不見,水流聲停了,但是船還在飄動,但是很慢,慢的你都不知道它有時候在旋轉(zhuǎn)。四周還是什么都看不見,我伸手試著向周邊觸摸,除了能夠觸摸到船的外形其它東西對我來說都是無形的。我躺在船上,就像漂流在漆黑中的一抹漆黑一般,兩者互不分離,也互不相識。我的飄動讓我能夠感覺出與它的不同,但是它的漆黑又讓我不可分辨。
它定是太愛我了,而把我包裹的如此嚴(yán)實而沒有邊際。
盲人的世界是這樣嗎?
顯然不是,我就見過一個盲人,他是先天盲,雖然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但是我想他的名字中一定沒有盲的信息。因為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他行走自如,不僅能夠上下石桌,還能夠摘取瓜果。所以他們的世界是有色彩的,或者他們的世界本沒有色彩,而是在每日的生活中,用手腳,用觸感、聽、味、情給萬物添加了色彩。在他們的色彩世界里,色彩已不止代表色彩本身了——而是代表了一切。
我要為漆黑著色。船舷是木色的,水是灰藍(lán)色的另外在波浪的尖頭,還會有些閃光的斑斕。石壁是灰黑的,有些水跡的光滑。
好單調(diào)呀!對了,天邊的一線光線一定不能少,這樣就亮堂多啦。
光有光線哪行呀,霞光——它是色彩的源泉——有了它光線才有方向與光芒。
光線原來有了光芒,才有生命。
那么石壁也就自然有了生命,雖然也是灰暗,但是灰暗中它有了質(zhì)感,光滑的是青石面,粗糙的是砂巖,還有一些有雜紋的,那是裂隙。
第一次感覺石頭山,也這么有生命力。
這個時候再繼續(xù)觀察這艘船,你會發(fā)現(xiàn)它沒有舵是有理由的,因為他是有方向的,它的方向就是水流的方向,這是有形的方向。而它的無形的方向就是它不能破,因為船上承載著它那方向的意義。沒有舵的船只,可以做的比較厚實,而且每個面的牢固程度都可以做成一樣。
它還在向前行駛,這個時候它的方向更加明晰,還是天邊的光線,那是它無盡的追求。我在船上總想為它做點什么,這樣或許能夠加速它的前行,但是除了手腳外沒有其它的外部工具可以幫助我。所以我坐在船尾,用腳蹬水,船由于我的重量使得船頭上翹,很有快艇的架勢??粗矍巴撕蟮氖?,我知道我正遠(yuǎn)去。
光線越來越好啦,而石壁也越來越遠(yuǎn)了。直到我看著遠(yuǎn)方的石壁就像一條劃線一般,這艘船只也就不再那么神氣了,它又是那么的孤零零,渺小的幾乎就好像水面中的一粒沙子,你不注意它,它就不在,你若是注意它,它就孤零零的呈現(xiàn)。
這是一片海洋,可是它很平靜。可能它的平靜是因為頭頂懸浮的石頂,它怕過于怒吼把石頂給掀掉。我的腳還在劃水,已經(jīng)劃了很久了,對這水都快有感情了。這些水才是真正的水,因為你能夠觸碰的到,而剛開始石壁上的水,那就是不可描述了——不知是水不可觸,還是我不可觸。
用腳劃水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它與走路相仿,你劃動一下,就前進(jìn)一點,你若停下來就不知何往。路在腳下,水路也在腳下。我還在繼續(xù)劃,同時海面也繼續(xù)寬廣,我與船只就繼續(xù)渺小,可是天際線卻絲毫沒有變化,霞光還在扮演著色彩的源泉。
也不知劃了多久,我的腳還在使勁的劃。一前一后交替的使勁,在使完勁后,你必須把腳抬起,然后收回,再落下,這樣才能使船往上走。
“抬起,收回,落下?!蔽易炖镞€念叨著,大概是這幾個詞念叨的太久了吧,我都能聽見這幾個詞的回音,從各個方向的回音?;匾艄嗳氲轿译p耳的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我的視景變了,裝在我眼睛的景象不在是后退的石壁與廣袤的海面,而是天空、白云,與飛鳥。
我還是躺著,腳也還在蹬著,腳下兩條清晰的劃痕,一定是我雙腳的功勞。我是躺在草地上,似睡似醒——萬物奇妙。
一根奇特的藤蔓延伸到我的頭部,也包括奇特的香味,這是果味香,我起來打量了一番這株藤蔓。
走木.QD
我是一名礦山人,我想為旅游寫書,為味道寫書,希望讀者都能嘗到書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