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正在做飯,方素潔偷偷地溜回了自己房間,首要任務先把門反鎖了,接著雙手裙擺一撩,啊——方素潔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僅穿著內(nèi)衣褲躺在床上,閉上眼久久不愿睜開。
她其實有些后悔出來這一趟,可那是她向往已久的繁華大都市??!而她最好的閨蜜卷毛妹,真叫個沒心沒肺,玩得那么開心,臨走還硬讓曼德爾出錢給她燙了個頭…方素潔不得不承認,她的那股頑童的勁兒在曼德爾面前全然消散了,她表現(xiàn)得好像一個害羞的小姑娘!這是什么情況?腦中好似有一大團解不開的毛線,她忍不住瘋狂地撓頭。
“不行,勒些衣服不能穿!穿了就不是我方素潔了!”
“鉤子娃兒!你在里頭是不是?開門!”方媽媽咚咚咚大聲敲門,一定是剛才說話讓她聽見了!方素潔急忙胡亂找了件衣服套上,開了門。
“回來也不打聲招呼。好大的人了,滴點兒都不曉得懂事?!?p> 方素潔胡亂地應付兩聲?!笆鞘鞘?,媽,沒得其他事我就…”
方媽媽攔住了門,說:“啥子意思,你有啥子見不得人的嗎?把門大打開!”
“啊…有點亂!”
女人的直覺一向很準,方媽媽一個閃身進到了房里,隨即一眼鎖定了地上那個大包。
方素潔急了,喊道:“媽媽媽媽媽媽媽媽!”
方媽媽手快,一把拉開拉鏈,七八件連衣裙立刻暴露在視線中?!耙ィ氵€曉得買裙子啊?!?p> “哎,不是…是曼…”方素潔竟嘴瓢了,馬上又改正說:“是一個朋友送的?!?p> “朋友?啥子朋友?哪個朋友?”方媽媽隨便拿了一件,提起來看了看,覺得樣式好看,又看了看吊牌。
“好哇你個死娃娃…說!衣服是哪兒來的?你有哪個朋友買得起?”
方素潔完全招架不住媽媽的強勢,嚇得嘴里舌頭打架,硬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不是…那個…那個…沒有啊,媽,真的是人家送的!”
方媽媽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好似黑洞一般,方素潔不敢看她,若是看上一眼,恐怕就要被吃進去化成一灘血水。方媽媽跑出去抄起一把雞毛撣子,揚起手臂作勢要打。
“真的真的!媽你相信我…啊啊啊啊啊啊…”
“說不說實話!說不說實話!”
方素潔用來格擋的手臂上立馬現(xiàn)出兩條紅印。
可這兩下反倒把她打清醒了,這一下腦袋靈光起來,立馬說道:“鐘哥!”
方媽媽愣住了:“鐘哥?”
說起來鐘效國確實告訴了她,有衣服帶給方素潔。
“不得哦,他有那么多錢?”
方素潔從地上爬起來,撣了撣灰,補充道:“我拜托他幫我買的。媽你在疑心啥子哦,我再野嘛也不得跟某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偷偷摸摸的事我是干不來!”
方媽媽放下雞毛撣子,半信半疑地問:“你喊他幫你買?那你哪兒去弄錢給他?”
“我…”方素潔又沒招了,腳指頭不安分地抓著地。
“啊——”雞毛撣子又落到了身上。
“你是不是豁人家!人家鐘效國好老實的人,你好意思讓人家白給你出那么多錢買衣服!”
“不是不是…這個錢我肯定要湊上還給他的?!?p> 方媽媽聽著也就這句還像點話,說道:“好嘛,你說你要還,一個月后,要是讓老娘曉得你還沒還…”
方素潔擺擺手:“不敢不敢!肯定還!砸鍋賣鐵都要還!”
方媽媽瞪她一眼:“不許破壞家里的鍋!”
說罷怒氣沖沖地走開,走出三四步忽然又吼了一聲:“吃飯!自己端碗筷去!”
第二天落了雨。
方素潔早起便把那些新衣盡數(shù)整理好了放在衣柜下層。
“阿嚏!”方素潔雙臂交叉抱住對面的肘關(guān)節(jié),沒有關(guān)嚴實的窗戶漏出一陣涼,叫人不得不起一層雞皮疙瘩。方素潔翻出一件藍色的毛衣,再隨便拿了一條黑色褲子做配。
她喃喃自語:“秋天了…哪兒是穿裙子的季節(jié)哦…”
早上簡單收拾了昨天的剩飯,方素潔挨個去扣了那些好吃貪玩鬼的門。他們都是鎮(zhèn)上有名的調(diào)皮蛋,平時和方素潔來往得不多,但這回不一樣,要搞錢可不能搞自家人的??!可以說方素潔對她的幾個弟娃是十足十的好,有事一起干,背鍋她一人背。鐘哥的錢她必須得還,但曼德爾的那些衣服,名義上是贈送,但她方素潔難道是貪這一點小便宜的人嗎?浩浩蕩蕩一群人,找了個沒人管的爛尾房,就著里面的幾張破桌子打起了牌。搖搖欲墜的桌子腿兒,角落滴滴答答地漏雨,大大小小的蜘蛛網(wǎng),方素潔她也不介意!來之前她就率先發(fā)了狠話,賭大的,只要口袋里有一分錢就得掏出來,掏不出來的拿東西抵,三天之內(nèi)必須借到錢贖物。你還別說,不搞這么些名堂,那些小鬼還真不會搭理她!
“對三?!?p> “要不起?!?p> “……”
“三帶二?!?p> “……”
“王炸!”
“……”
“切,贏得起輸不起嗦!”方素潔得意地挑了挑左邊的眉。
“再來!”那些小伙子可不是輕易認輸?shù)闹?。沒關(guān)系,方素潔心想,今兒不把手里的錢翻一倍,她也不會輕易下了這個賭桌!她摸了一把褲兜,不錯不錯…不用多久了!
“噼里啪啦——”方素潔熟練地洗牌,撲克牌一張張有序地穿插在一起。牌放正中,她將打濕的碎發(fā)別向耳后,挽起袖子大干一場。
[2000 years later]
“哦——”不多久場上發(fā)出一陣唏噓。
“不耍了不耍了?!?p> 方素潔將鈔票揣進褲兜,笑著看向圍觀的幾人:“換人!哪個敢來?”
真有人自告奮勇上前。
立刻有人起哄:“煤哥,牛逼!煤哥,牛逼!”
怎么叫煤哥呢,只因他黑得像一塊煤炭!更具辨識度的是,他的嘴角那顆大痣。這個煤哥看樣子在里頭聲望甚高呀!方素潔嘴角一歪,怕他不成…
不等人細細回味,牌再次落到了手中,方素潔并沒把他當回事,如同前幾局一般穩(wěn)定順利地出牌。眼看此局勝利將至,方素潔心中暗喜,毫無防備地跟人聊起天來。不出所料的話,他們現(xiàn)在手中的牌根本無法扭轉(zhuǎn)局勢。
“小妹啊,你在哪上學?”
“百草路?!?p> “百草貿(mào)易技術(shù)學校?”
“不然吶,那條路還有其他學校?”方素潔漫不經(jīng)心地甩了一張牌出來。
對方只是隨意地笑笑,并沒有真的想知曉問題的答案?!澳愠煽冊趺礃樱客庹Z呢?你們有外語課嗎?”
“莫得。啥子外語都莫得,要不然我還多想學英語。”
對方還是面帶微笑,扔出方素潔預料中的牌。
方素潔主動說話了:“我有個英文名,叫假死門。”
煤哥終于忍不住了,噗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嗝。假死門是什么東西???英文名?誰給你起的?!?p> 方素潔有些惱怒,一字一頓地反擊:“假死門!假·死·門!正兒八經(jīng)的英文名!曼德爾給我起的!”
煤哥擺擺手,說:“該你出牌了。”
圍觀群眾則嘰嘰喳喳討論起“假死門”是什么東西。方素潔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把剩下的牌全丟了出去。
輪到煤哥了。他竟在一片喧鬧之中,吹響了今天最后的勝利號角!
“你輸了,妹妹。”
方素潔瞪大了雙眼,簡直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
“啥…啥子…你出老千是不是?”
煤哥抹了一下鼻子,帶著幾分不屑和嘲弄。“出老千?妹妹你可看好了???平白無故的不要污蔑人?!?p> 另一人則說:“輸了就是輸了,拿錢吧?!?p> 方素潔真是千算萬算算不到這一出,前幾輪贏來的錢在兜里還沒捂熱呢!
遠處傳來卷毛妹的聲音:“潔哥!潔哥!你是不是在里頭?”
“卷毛妹!”
在眾人的注視下,一頭金毛的卷毛妹閃亮登場,不過在方素潔眼里,后面來的那個人,才是真的閃亮得讓她害怕!卷毛妹一出場便引得所有男生移不開眼,個個圍在她身邊噓寒問暖。
“素潔,你在這里做什么?打牌?”鐘效國看了看那張瘸腿的桌子。
“對?!?p> 煤哥卻沒去看卷毛妹,走到方素潔面前,壞笑著說:“你可別想跑啊,錢沒給呢?!?p> 鐘效國懵圈了,問:“錢?什么錢啊。”
方素潔連忙狡辯:“呃…就是…”
但煤哥搶先一步:“打牌輸?shù)腻X?!?p> “你居然賭錢?”鐘效國很失望地看著她,又轉(zhuǎn)頭問煤哥:“她輸了多少?”
“哼哼~不多,就這個數(shù)?!闭f著沖鐘效國比了個手勢。
“還賭這么大的!”鐘效國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
方素潔感到無地自容,立刻給煤哥塞了幾張票子打發(fā)他走。煤哥吮一口食指,鈔票在手上滾一圈,滿意地走了。剩下方素潔像個認錯的小孩,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等待著家長的處置。
“你為什么要賭錢呢,素潔?!辩娦恼Z氣又溫柔了下來。
卷毛妹知道事情不妙了,便帶著男生們出去,留給二人一個清凈。
“我想多弄點錢,以后切城里生活?!狈剿貪崻q豫了一秒,還是撒謊了。
面對這樣的三好青年,好到幾乎可以用呆板形容的鐘效國,方素潔沒有辦法告訴他她是為了還錢才這樣做!對他撒謊甚至不需要太大的理由,僅僅是覺得這個不是該他看到的事,不是該他去參與的,哪怕只沾點邊而已。所以方素潔選了個還算過得去的借口,可惜鐘效國沒有相信。
“素潔,以后的日子還長呢,沒有必要采取這種方式。”他頓了一頓,又說:“你要是那么喜歡芙蓉市,以后我每周都坐車回來接你去玩,好不好?”
方素潔一聽,連連擺手:“不不不…鐘哥,你千萬不要這樣。我真的欠你太多了,從小你就給我擦屁股(收拾爛攤子)…”
他又在哄她。
說到這兒,方素潔不禁回想起一件小時候的事,那時候她比現(xiàn)在還頑皮十倍不止,常常到處惹事,有一回把人家養(yǎng)的小烏龜搶來玩,結(jié)果人家不樂意了,叫了好幾個大男孩來打她。方素潔心想不就一王八么,能真的喊人打架???誰知道那孩子當真小心眼兒,于是走著走著猝不及防便被躲在轉(zhuǎn)角的大孩子一通亂揍!印象很深的其中一個孩子膚色如煤炭一般黑,哦,是他啊難怪打牌時總覺得眼熟。方素潔原本也沒想真的搶走,打算玩玩便偷偷還回去的,沒想到這一挨打,她那股子不服的勁兒出來了。當時她說什么都不還,硬是把小烏龜抱在懷里任憑幾個大孩兒打罵也不松開。他們就把方素潔推到在地,用腳狠狠地踹,可方素潔就是寧“死”不屈,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這個英雄救美故事的男主角便登場了。猜都不用猜,只有鐘效國才會這么幫她。鐘效國打小就是一副書生模樣,文文弱弱的,怎么可能會打架呢?
方素潔一看他來了,立刻大喊:“鐘效國你回你的家!你莫管我!你打不過他們!我都打不過…”
鐘效國搖搖頭,抄起腳邊一塊拳頭大的石子,奮力向大孩扔去。扔得倒漂亮得很,一下子砸中了那個體格最拽實的孩子的肩。那孩子啊一聲,石塊應聲而落。方素潔機敏地撿起那石塊,等不及起身,直接砸了另兩孩子的腳。三人連連叫痛,方素潔露出狡黠的笑容,正準備好好教訓他們,忽然低頭一看,小烏龜沒了!
原來方才撿石頭一個不小心,叫懷里的小烏龜有了可乘之機。方素潔只好跺腳稱失算,而那三孩撿了小烏龜拔腿就跑,此刻無影無蹤了。鐘效國走到跟前,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詢問她受傷沒有。
方素潔齜牙大笑道:“沒得好大事!謝謝你,不過下盤還是讓我個人解決,你吶莫再插手了?!闭f罷還拍了拍鐘效國的肩。
方素潔成天鬼混,臉曬得黝黑黝黑的,相比之下鐘效國白白凈凈,怎么看都覺得鐘效國才像個女孩吧!
方素潔道了謝直接走掉了,雙手還插在褲兜里,二拽二拽的。鐘效國也是站在原地看著她消失在小路的盡頭。記憶中鐘效國第一次給方素潔擦屁股就是這件事。
話說回來,鐘效國明知她不可能有這么長遠的打算,竟還許下如此承諾,真羞愧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