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
隔著很近的另一處軍營中,同為偏將的阿息保見彼處煙塵大起,人馬呼號之聲不絕于耳,就知道平常總是太過于大意的孛特恐怕已經(jīng)被狡猾的漢人殺害了,他手下數(shù)百士兵的人頭可能也即將成為漢人的戰(zhàn)利品。
“傳令,立即放棄所有輜重,只帶干糧和軍器輕甲,騎兵先行將遇襲的消息傳出去,步兵結(jié)隊有序撤離,快!”
阿息保雖然軍職不高,但在這數(shù)百名士兵的眼中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將軍。也許是久仰漢風,又或是接受的漢化程度較高,同為女真人的阿息保對金國境內(nèi)的漢人并沒有那么深的敵意,從而也結(jié)交了不少漢軍的將領。
就連其人的部下中,都有百余名從他處調(diào)過來的漢軍士兵,可見其對漢人的接納了。
得到軍令后,阿息保的親衛(wèi)立刻將消息傳到了軍營中正在聚眾吃飯的下級軍官耳中。短暫的騷動后,這支曾被蕭可達評價紀律嚴明、進退有度的五百人部隊很快便將自己的武器和衣甲穿戴完畢,跟隔壁已經(jīng)被殺得不成人樣的孛特一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將軍,我們往哪里去?”身邊的百夫長頭一次被人偷襲,很是有些慌亂。
“怕什么……你引十余騎往北邊去,告訴忽魯漢人來了,叫他趕緊準備撤退……”阿息保不滿地看了一眼這個慌里慌張的女真人,“再傳一道令,那些糧草輜重全數(shù)燒毀,一點也不要留給漢人,叫他們來襲……”
言未畢,從東邊傳來的一陣紛亂的馬蹄聲打斷了阿息保的命令。他朝聲音發(fā)出的方向看去,只見漫天塵土之間逐漸浮現(xiàn)出一排排的騎兵來,各個身著輕甲,拈著弓弦,將手中的箭矢高高朝天舉起。
“不好!隱蔽!”
阿息保高聲大呼,隨即從戰(zhàn)馬上翻滾落下,抄過散落在邊上的一副重甲便擋在身前,朝著還沒來得及燒掉的笨重營帳走去。
不等金軍完全散開,狂奔而來的周軍騎兵手中的箭矢已經(jīng)沖天而起,千余支箭在大型戰(zhàn)場上或許算不得什么,但在當前的突襲戰(zhàn)中卻是對金人致命的一擊。
箭矢紛落,帶來的除了利器刺破肉體的厚重聲外,還夾帶著無數(shù)的慘叫和哀嚎。來不及躲閃的士兵被亂箭射成刺猬,還有幾個騎在馬上逃竄企圖和箭雨玩速度的兵官也連人帶馬被攢倒在地,濺起了一陣帶血的塵土。
阿息保身前的重甲上也著了兩箭,本人卻并無損傷。見手下部卒損傷至此,情急之下的阿息保只得盡力指揮他們躲避。
但身邊全都是倒下兄弟的尸體,耳旁還有垂死兵官的慘呼,素來以紀律著稱的這支部隊最終還是暴露了表面下的無序。
一輪一千多支的箭矢是射不死那么多人的,在戰(zhàn)斗結(jié)束后的打掃中才發(fā)現(xiàn)不少金軍士兵都是被自家好兄弟給踩倒在地,馬踐為泥,可見其慌亂的程度之深,心中害怕之極了,這是后話。
“將軍,快走吧,兄弟們是救不了了,但您不能死了!”一直跟在阿息保身邊的親衛(wèi)頭子拔掉了插在右臂上的一根箭矢,忍痛道。
“眼下難道還有什么生路可言嗎?”阿息保搖了搖頭,苦笑道,“突襲孛特的那支漢軍應該很快就要來我們這里跟他們的同伴會合了……如此情形,即便是突圍又能突到哪里去呢?”
“不如戰(zhàn)死,以全女真勇士之名?!?p> 見外面箭雨已經(jīng)基本停下,喊殺聲逐漸變大,阿息保知道東邊的這群騎兵已經(jīng)沖進了自己的軍營,開始對殘余的士兵進行收割,眼中的狠厲之色也越來越明顯。
親衛(wèi)頭子一時無言,在女真人的眼中,如果主人戰(zhàn)死,則親衛(wèi)也不能茍活。阿息保此舉,無疑是準備去送死以成全自己可能會留存下來的名聲了,但自己家中的女兒剛剛出生……
轉(zhuǎn)頭看見親衛(wèi)猶豫的神情,阿息保無奈地笑道:“你不愿意跟著我就算了……我知道你幼女剛剛出生,尚未見到她的容貌便讓你隨我一同戰(zhàn)死,是我不對了……”
“沒有這樣的事!”親衛(wèi)頭子最終做出了決定,“將軍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將軍如果戰(zhàn)死了,那我就將殺死將軍的敵人的頭顱斬下,隨將軍一同死去!”
“好……”阿息保拍了拍親衛(wèi)頭子的肩膀,握緊了手中的長刀,深吸一口氣,朝著軍帳外走去。
“兀那漢軍,可敢與我一戰(zhàn)!”
是日,周軍悍將狄放引輕騎三千,破小口驛,殲敵八百余,俘七百余,繳獲軍資輜重若干,斬金軍千夫長阿息保、偏將孛特、忽魯?shù)热恕?p> 又兩日,襲碗子城,斬首一千二百余級,俘敵八百余,斬金軍千夫長兩人,偏將四人。
兩處共計陣亡十一人,傷一百二十五人,可算得上是大獲全勝了。軍報發(fā)回到帥帳后,岳承澤很是表揚了狄放一番,畢竟自古以來降將多不得新主之用,但狄放以西涼悍將之身入后周,打起仗來卻沒有半點含糊,還能做到這般的地位上,真真是令人佩服。
一日后,吳啟功的戰(zhàn)報也從前線送了回來。
襲磨盤,殺敵一千五百余,并無俘虜,掠其輜重糧草無數(shù)。
又克焦贊,斬金軍千夫長一人,偏將兩人,殺敵一千三百余,又無俘虜。
看到吳啟功的軍報,岳承澤心中也是歡喜,只不過吳啟功那不喜歡留俘虜?shù)拇蛘田L格讓人有些難以言說。將金軍的士兵抓過來給咱砍柴燒水、運送物資,又可以送到南邊去開墾荒地,多好的人力資源,就這么給砍了。
偏偏這不是殺俘,也不是殺降,教人想要駁斥他也是沒有辦法的,只能在背后給這笑瞇瞇的胖將軍安了一個“笑面閻王”的綽號。
隨著騎兵大隊捷報頻傳,岳承澤與種蒙也敲定了正面攻堅橫望的具體時間,同時命令已經(jīng)開始逐步清掃山林的楊略加快腳步,以便與正面戰(zhàn)場協(xié)同作戰(zhàn)。
楊略本想采用心理戰(zhàn),將金人逐步從山林中逼退,以達到減少傷亡的目的。但得到了帥帳中的軍令之后,不得已加快了推進的速度,也讓手下士兵的戰(zhàn)損速度有了顯著的提高。
“真費勁吶……”
高源一刀抹過斜躺在地上猶自抽搐的女真士兵的脖子,不管地上還有一灘鮮血,便直接坐了下去,背靠著石頭小憩起來。
柴遷看著眼前的十余具尸體,內(nèi)心波瀾不驚。
這幾日,每晚楊略都會在山林中隨地搭建的移動營地中招呼所有兵官集會,將這一天的戰(zhàn)果進行總結(jié)。截止昨晚,周軍上山的士兵已經(jīng)有近二百人陣亡,約有四百人帶傷,這樣的損傷對于只有兩千人的山林軍來說是有些難以接受的。
但,近二百條周軍士兵的命,換來的是金人丟下的千余具尸身。甚至根據(jù)一名被俘虜?shù)慕疖姵夂蛘f,昨晚被暗箭射殺的一群人中,就有被蕭可達逼著親自來巡邏的悍將胡都堇。其人雙臂健勇,能提數(shù)百斤重物,那對拳頭若是招呼在普通人身上,絕對是一口氣也不能再喘的了。
而這樣一個得力干將,許是因為前段時間斥候損傷過重,這才被蕭可達派來親自監(jiān)督巡邏,其人之勇武,在北地也多有流傳,沒想到最后不是死在刀槍橫行、箭雨連天的正面戰(zhàn)場上,反倒是把命搭在了這片幽暗的山林,被幾支暗箭結(jié)束了生命。
“沒了胡都堇,這片山林金軍是不可能守得住的了?!辈襁w望著遠處有些騷動的橫望軍營,“不知道那被諸位將軍成為有勇無謀的蕭可達,還會做出什么樣的決定來……騎兵那里有什么情況嗎?”
“報校尉,今早送到楊將軍那里的軍報,狄將軍和吳將軍襲殺金軍數(shù)千,小口驛、碗子城、磨盤、焦贊等地俱已攻下?!币慌杂行├ХΦ譀]高源那么沒心沒肺的吳憲回答道。
“這樣的話,橫望的兩只眼都被戳瞎了……”柴遷站直了身子,右手指向了金軍駐橫望的大營,“五日之內(nèi),我們就能到這里去睡大覺了。”
“高源吶,也不需要躺在血泊之中休息了……”
不怕被金人聽見,猶自小聲打著呼嚕的高源不知道這邊的兩人在嘲笑他,只覺得夢中一切都好,是怎么樣也不愿意回到這個奔波勞累的世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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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望隘,即狄梁公望云思親處。今為橫望鎮(zhèn),有巡司?!斗捷浖o要·卷四十三》顧祖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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