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開封,積雪漸消,金烏高懸,整座汴京城都沐浴在陽光之下,到處滿是生機。
皇城,垂拱殿內(nèi)。
“橫望一戰(zhàn),算是開了個好頭!”剛剛將戰(zhàn)報遞送上去的兵部尚書周固恭敬道,“按這戰(zhàn)報上所說,我軍甫一進攻,不過半日,金軍盡皆潰散而走,橫望遂下?!?p> “岳承澤的回報中說,金軍駐于橫望者多為新兵,軍紀不整,見了點血便四下奔走呼號,因而才這么容易便破城擒敵?!?p> “岳承澤傳書還說道,將兵分兩路,一路向西攻陽城,一路往北攻晉城,最終會于高平。兩路同行之下,損耗也會因戰(zhàn)況不同而有所漲落,故特請增派專人分別負責左右兩路輜重錢糧的運轉(zhuǎn)?!?p> “準了?!背傻禄实劭粗种械能妶?,笑意不住地從眼角浮出,“北伐首戰(zhàn),殲敵俘敵數(shù)萬,對面雖是新軍,但也是份大功不是?”
“朕臨時任命,改固守為北伐,著實是給金人弄了個措手不及,一時難以調(diào)配兵力,這才失了橫望……朕,寶刀未老??!”
下面得到口諭前來述職的幾位官員都將頭深深低下,口稱皇帝陛下萬歲,引得成德皇帝撫掌大笑。
至于改換任命之后在北軍中引發(fā)的近乎嘩變的事件和朝令夕改帶來的些許不滿,此時也沒有人會再去提起的了。
“南邊的情況如何?”成德皇帝輕輕將這份軍報放下,沖周固問道。
周固欠身回答道:“稟陛下,南唐先前雖有異動,但應該是以虛張聲勢為多?!?p> “南邊傳來的軍報,南唐隆武皇帝已經(jīng)在準備重建水師左大營,南唐水師大總管李元庭已經(jīng)趕往左大營舊址,想來已開始著手修復了。”
“修復……”成德皇帝敲了敲桌子,“真當朕不敢南下嗎?朕能破了他們的左大營,自然也能破了那個右大營!”
“陛下息怒!”見成德皇帝語氣加重,一眾大臣趕忙下跪,將頭埋得低低的,唯恐在此時觸怒了這位好像已經(jīng)有了些自得的皇帝陛下。
“陛下……此時北伐剛剛開始,朝中諸事幾乎都圍繞著北邊在轉(zhuǎn),可不能南北并進吶!”周固直起身道,“臣的建議,南北都要顧,但以北面為重,南面為輔才好?!?p> “可多遣些細作南下,探聽探聽南唐的動向?!崩顑x之沉聲道,“前段日子南邊傳來的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多讓幾個信得過的到那里去探查一下,也是好的?!?p> “李愛卿說的,可是那南唐的冠軍大將軍宇文宏?”成德皇帝望向了李儀之,“是了……公務太多,朕的眼睛又都看著北邊,宇文宏的事情倒是有些忘了……”
“那宇文宏現(xiàn)如今為南唐諸將之首,身上領了個參知樞密院事,還兼了幾個節(jié)度使,擁兵十余萬,已成南唐禍患?!崩顑x之頷首道,“擁兵自重……原先李慶和還是潞王的時候,尚可以用皇子和大帥的身份壓住他,數(shù)年前李慶和謀反,弒南唐孝正帝于大殿后即位稱帝,那宇文宏便再也沒有人能管得住了?!?p> “李慶和既然已經(jīng)為帝,又為何管不得他呢?”許久未發(fā)言的工部尚書魏尚奇不解道。由于北邊突然要征伐金國,因此攻城器械和大量的修繕事務、工匠派遣諸事都需要工部來拿出個章程,因此魏尚奇今日也被叫來一同商議政務。
“魏大人身為文官,又是科舉出身,自然是不知道這武人的心思?!崩顑x之呵呵笑了兩聲,“那宇文宏前些年為李慶和登位的‘壯舉’可是付出了不少,若非如此,李慶和怎可能給他這么多封號和官職,還繼續(xù)令其人領兵呢?”
“武人嘛,開始打仗的時候都是混口飯吃,不餓死自己,能養(yǎng)活一家老小更好?!崩顑x之不管現(xiàn)在是在面圣,直接背起了手,引得身側(cè)幾位極重禮儀的文臣眉頭緊皺,“瞧瞧宇文宏這名字,便知道此人祖上是闊過的,只是后來唐末藩鎮(zhèn)割據(jù),又經(jīng)五代十一國分裂至今,早已經(jīng)沒了祖上恩茵,流落異鄉(xiāng),最終為了活命才入了軍。”
“這一步步啊,便做到了李慶和的心腹,而后又助李慶和奪了帝位,權(quán)勢更盛,不但為眾將之冠,更是將手伸到了政務當中?!?p> “李慶和費盡心思,不惜動武殺了兄長以登上皇位,自然不會讓這宇文宏肆意妄為的?!崩顑x之看向了成德皇帝,得到了后者的點頭示意后繼續(xù)說道,“故而,這兩年百般施壓,欲削其軍職,罷其兵權(quán),令其入京為官,再一步步算計下去。”
“可惜,李慶和善戰(zhàn),乃大將之才,但實在坐不得那南唐的帝位?!背傻禄实鄣穆曇粼诖藭r響起,“龍椅自然是人人可坐,但不是人人皆可坐好、坐穩(wěn)、坐久的?!?p> “李慶和在位至今不過數(shù)載,南唐錢賦混亂,力役迫民,官商勾結(jié),就連那行伍用的突火槍都能流到市面上來,可見其國內(nèi)之亂了?!?p> “是了……聽聞那李慶和擔心有人像他這般謀亂以奪位,便下令大改軍伍諸事?!敝芄坦Ь吹溃耙莱妓?,最要命的便是那更戍法,弄得將不知兵,兵不知將的。將帥指揮部卒本應如臂指使,南唐卻是亂作一團,偏偏又冒出來個憑借從龍之功擁兵自重的宇文宏來……”
“若不是南唐兵甲眾多,用人命就能堪堪擋住我大周兵鋒,朕生辰的時候便能看到江南送上來的貢品了?!背傻禄实坌Φ?,“朕斷言,不出一載,宇文宏必反。待其反時,便是大周南下滅唐,將這中原牢牢握在手里的時候了……”
“自詡前唐正朔,朕倒要看看你幾時會完!”
……
相比于后周皇宮中得到了捷報的歡喜愉悅,正在往南邊走的金軍征南大帥獨吉思忠可開心不起來。
“大帥?”
傳回軍報的斥候小心翼翼地朝著坐在帥帳位首的獨吉思忠問道。
獨吉思忠緊閉著雙眼,額頭上那道明顯的刀疤伴隨著有些急促的呼吸稍微帶上了一抹暗紅,顯然這位大帥現(xiàn)在心情很是不好,甚至有些憤怒。
這斥候也是個沒眼力見的,還追問了一句:“大帥,可有什么軍令要傳下去的?”
便是有軍令,也輪不到你一個傳軍報的小斥候來問???
斥候覺得帳內(nèi)氣氛有些不對勁,剛想口稱不是,順便趕緊從這充滿了殺氣的帥帳里退出去,卻見眼前的獨吉思忠猛然睜眼,雙目仿若含著曳火,忽的起身,一躍而起,朝著自己沖來。
沒等身邊親衛(wèi)和諸將攔住,向來以心狠手辣、脾氣暴躁著稱的獨吉思忠的雙手就已經(jīng)挨上了斥候的身體。
左掌擊喉,右拳砸胸,這斥候登時便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飛將出去,在空中帶出了一道血串,落在地上翻滾兩圈,雙目圓睜,口中呃呃兩聲,便不再動了。
帳中瞬間響起了一陣吞口水和吸氣的聲音。這群生性好殺的金國將領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因為死了個人,而是見識到了傳聞中獨吉思忠的手上功夫,據(jù)說一拳一掌,疾如迅雷,剎那間便能要了人命。
獨吉思忠還年輕時,曾在多個重要場合使用過這樣的招式。隨著年紀漸長,官爵等級日益提高,便少有人能再見到這一拳一掌的功夫了。
方才眾人見識了這一下,心中震恐,稍稍一回想,發(fā)現(xiàn)以自己的本事是難以從這拳掌之間逃出的,心下對獨吉思忠又更多了一份敬畏。
至于死了的這個斥候,此時卻也沒人去管了。
“為將者,不可因一城一池之得失而動?!豹毤贾掖謿?,“只是那周人的皇帝臨時改令,以致我軍難以及時調(diào)整,故而橫望一戰(zhàn)損兵折將……”
“所幸蕭可達活了下來,但其麾下諸將或死或傷,或逃竄不知去向,若是再對上周人,恐怕有些敵不過了?!?p> “眾將聽令,每日行軍五十里改為六十里,各部嚴明軍紀,若有礙手礙腳、拖拉行事,誤了戰(zhàn)機的,殺無赦!”
“南邊的漢人不好打,但怯懦二字與女真兒郎也是搭不上邊的!”
“諸位各回軍帳,立即理清軍務。直到與漢人交戰(zhàn)前,本帥這里不愿再聽到有什么壞消息從各部中傳出,可能做到?”
“末將遵命!”
一眾金國將領得了軍令,一窩蜂似的退出了帥帳,卻沒人去管一下地上的那具尸體。
獨吉思忠看了一眼已經(jīng)死了個通透的斥候,又朝南望去。
目光閃動間,一抹獰笑從嘴角慢慢浮現(xiàn)出來,很快便布滿了在燭火搖曳下看起來有些陰暗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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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宇文宏掌兵柄,哀宗忌其雄略善戰(zhàn),謀有以誅之?!赌咸茣び钗暮陚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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