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國上京會寧府郊外,一處山林間,以完顏雍為首的一眾金國權(quán)貴正在進行著所謂的秋獵。
女真自建國以來便要求權(quán)貴子弟必須做到弓馬嫻熟,而久居上京的勛臣們在多年榮養(yǎng)下逐漸喪失了先祖?zhèn)冞z傳下來的習武習慣,這讓有心振作起來的完顏雍很是煩惱。其人在閑暇時想出了個法子,便是以身作則,領(lǐng)著這群手腳廢弛的家伙到郊外打獵。
皇帝親自參與的打獵已經(jīng)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要借著打獵的機會讓這些女真貴族重新操起先輩舊業(yè)?;蛟S有看官要問,不過是騎馬打獵,難道對于弓馬技術(shù)提升能有什么幫助嗎?
須知,這個時空中的金人在一定程度上繼承并發(fā)展了遼人的四時捺缽制度,也就是在皇帝陛下出獵的時候,隨行眾臣要隨時做好被問詢和遞交政務建議的準備。完顏雍舉一反三,在此舉之外將眾臣拉到郊外打獵,尋得其中一些身手矯健、勇力甚佳的勇士充入親軍謀克,若其人是權(quán)貴家族出身還可以晉升爵位、加升官職。
這樣的方式自然而然地激發(fā)了這群想要不斷往上攀爬的女真貴族的好勝心,以至于在相當一段時間內(nèi)上京郊外的獵物數(shù)銳減至原來的三四成,教人看了禁不住有些好笑。
“臨喜(仆散揆女真名),可看得見那頭雄鹿?”正在緩慢前進的完顏雍突然勒住了韁繩,指向了不遠處正埋頭啃草的一頭大鹿,“讓朕瞧瞧你的本事!”
“遵命!”仆散揆自幼習武,一直標榜自己是朝中為數(shù)不多承了女真先祖武力的將軍之一。在得到了完顏雍的召喚后迅速成為了出獵隊伍中的一員。
只見其人拈起那把約有近五石的強弓,搭上一支箭矢,沖那雄鹿的方向略略瞄準,忽地松開弓弦,那箭便朝著毫無防備的大鹿躥射過去。不過一息之間,那大鹿便應聲而倒,眾人也隨之驚呼起來。
“臨喜這箭術(shù)果真名不虛傳!”完顏雍笑著將身后負著的金翎箭中抽出一支放到了仆散揆手中,“拿去,這是朕給你的賞賜!”
“謝過陛下!”仆散揆滿心歡喜地接過金翎箭,也不放入身后的箭筒中,就這么緊緊握住。
“仆散揆有勇力,且善戰(zhàn),素讀兵書、知大略。其父仆散忠義亦為大金重臣,家門浩瀚,當委以重任!”完顏雍沉思半晌,“擬旨,仆散揆領(lǐng)河東南路招討使,并領(lǐng)絳州、解州節(jié)度使,再兼河中府府尹……你現(xiàn)在還是個謀克吧?”
“正……正是!”被這一連串的名頭砸了個正著的仆散揆整個人都有些懵,此時說話也是有些結(jié)巴。
“升為猛安!”完顏雍大手一揮,一個嶄新的大將就這么出來了,“還望愛卿好生鎮(zhèn)撫彼處,此時河中、解州、絳州均有匪亂,更兼周人兵進,是要打上不少大仗的……你可能做到?”
“臣愿為陛下肝腦涂地,在所不辭!”仆散揆終于意識到這一箭給自己射出了個什么樣的身份來,“匪寇可平,周人可退,臣必將河中諸地盡數(shù)收歸大金所有!”
完顏雍也不再說話,只是自顧自地輕夾馬腹朝前踱去。身后眾臣見狀,也便緊趕慢趕地驅(qū)步上前,每個人的眼中都露出了對于仆散揆的羨慕和嫉妒,同時也滿是渴望。
廢話,這一箭在場眾人誰射不出來?不過是讓這仆散揆撿到了一個大便宜罷了!
其實狂喜過后,仆散揆也是想到了一些麻煩之處的,最要緊的便是蕭可晉的殘部。這群以契丹人為主的亂軍最是難搞,憑借自己的本事真?zhèn)€能壓制得住他們嗎?若是壓制不住又該如何?
還未等仆散揆從喜到憂的轉(zhuǎn)變中醒來,眾人身后就飛奔過來一騎。其人從眾臣之間穿梭而過,直奔完顏雍而去,教一群親軍謀克大驚失色,有的人甚至已經(jīng)將弓箭對向了這名騎兵,準備一箭將這個連招呼也不打就撲將過來的老哥射殺在當場。
完顏雍揮手示意親軍放下弓矢,隨后便聽那人口中胡亂說著什么,一時聽不太清,便沉聲道:“不急,且稍作休息再說。”
“急……急報。”那人微微喘了兩口,便忙不迭地沖完顏雍喊道,“定國公薨了!”
“什么?”完顏雍一時沒聽清說了些什么,但看到身側(cè)眾人慌亂神色的他還是迅速反應過來出了大事。
“定國公今晨在府中薨了?!眮砣说吐暤?,“前些日子染了風寒,加之舊疾復發(fā),臥床半月有余,今晨于府中交代后事后便薨了?!?p> “紇石烈志寧?”完顏雍一怔,旋即便猛地一把揪住那人的臂膀,“你是說紇石烈志寧薨了?”
見其人情急之下連全名都叫了出來,可見震驚之極了。
得到來人點頭確認后,完顏雍一時無言,往四周掃了一眼,見眾臣或悲傷、或竊喜、或欽佩、或面無表情,神色各異,心中卻是兀地一痛,兩眼一黑,便朝身側(cè)跌落下去。
紇石烈志寧的病逝對金國來說可以說是致命的,不僅僅是因為國家少了一名能夠坐鎮(zhèn)上京的老將,更是因為其人那幾乎掩蓋了同一時代所有金軍將領(lǐng)的聲望和威嚴的陡然消失,讓原本攝于其威之下的部分狼子野心之徒開始蠢蠢欲動……
儼然是給這個本來就有些頂不住的政權(quán)又來了一記狠的!
在定國公紇石烈志寧的喪訊傳到金軍各部中后,眾將都不約而同地采取了悼念和遙祭的方式向這位對金國有過重大貢獻的老臣表示自己的敬意。其子紇石烈諸神奴在得知了父親病逝后更是放聲大哭,言道自己未盡孝道、人倫大喪云云,惹得原先頗受紇石烈志寧照看的獨吉思忠也很是悲痛。
而與此同時,仆散揆的任命也伴隨著紇石烈志寧的死訊傳到各軍之中。政治嗅覺靈敏些的都從中察覺出了皇帝陛下對有些失控的河中地區(qū)現(xiàn)狀之不滿,更是打算在朝中扶持起忠誠于自己的軍政新勢力來。心思活絡的,在得到了消息之后便向會寧和太原等地熟識的達官貴人走動起來,企圖朝河中稍稍挪上一步,分一杯羹來才好。
而得到如此消息的各國反應自然各異。更傾向兵進秦川的西夏天盛皇帝李仁孝選擇繼續(xù)保持與金國的友好關(guān)系,向痛失腰膽的完顏雍表示了慰問,并派出專使前往上京參加紇石烈志寧的葬禮;
頗具其勢的草原諸部在聽聞紇石烈志寧死訊后狂喜,認為這是長生天對其眾的保佑,在殺死了金人的大將后為草原人提供了南下復仇的絕佳機會,登時便在短暫和好的克烈部王汗與汪古部阿剌兀思聯(lián)手發(fā)起的盟會下逐漸集結(jié)大軍,隨時準備朝金國北境發(fā)動進攻;
西涼對此反應平平,甚至朝中還有人建議在金軍軍心不穩(wěn)的此時發(fā)動奇襲,設(shè)一部入河中襲擾其眾,被還想修養(yǎng)兩年以揮師伐蜀的承平皇帝果斷拒絕。其人并未向金國發(fā)送任何的悼文,也并沒有派人往上京參加葬禮,而是裝作絲毫不知的樣子,向完顏雍釋放出了自己暫不關(guān)心與金國諸事的政治信號;
去歲歲末剛剛從海上繞道與金國達成隱秘同盟的南唐在后周北伐大勝之后便斷開了與金人的聯(lián)系,此時即便是有心要維護這段南北同盟也沒辦法將隆武皇帝與宇文宏的意思準時送達,畢竟中間隔了個大大的后周不是?更兼宇文宏本人對和異族聯(lián)手很是不齒,甚至將金人暗藏在金陵之中的幾個暗點盡數(shù)拔除,以表示自己的決心。
對于后周而言,這兩條消息只能說是有利有弊了。
“世子,金國急報!”
此日正在書房中練習書法的柴遷被急匆匆趕來的季莆打斷,心中有些不快,便沒好氣地問道:“能有什么急報?”
“急報有二!”季莆稍稍喘了口氣,“第一……金帝以仆散揆為河東南路招討使,欲以之掌河中、解州諸事?!?p> “仆散揆……是那個仆散忠義的兒子嗎?”柴遷仍舊攥著筆,“其人年紀輕輕驟登高位,還得了這般重要的地盤,一時難成大患,可徐徐圖之,算不上急。”
“二是,金國樞密使紇石烈志寧前些時日秋冬換季時著了風寒,舊疾復發(fā),五日前死了!”
柴遷聞言一怔,手中的筆直直地落下,將快要完成的作品畫了個大大的黑圓:“紇石烈志寧死了?”
得到了季莆的肯定之后,柴遷默然不言,只是回想起了前世紇石烈志寧病逝的時間大約是大定十二年,也就是三年之后。如今其人突然去世,與周金大戰(zhàn)的失利必然有所聯(lián)系,也未必就與自己無關(guān)……
柴遷一時失神,將紙張略攢成一團丟開,長長地吐了口氣,頭一回覺得對事情失去了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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揆體剛內(nèi)和,與物無忤,臨民有惠政。其為將也,軍門鎮(zhèn)靜,嘗罰必行?!督鹗贰ぞ砭攀ち袀鞯谌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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