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入臘月,寒風漸起,閣中爐火燒旺,陣陣暖意包裹著眾人。
寒香閣的正中央,一個不大不小的鐵鍋架在柴火上,服侍的葉昆不停地朝里放著青菜、片肉之類的料子,顯然是準備在這大冷天吃上類似后世火鍋或者說涮菜之類的東西了。
等到肉菜下了兩碟后,看著差不多了的葉昆朝成德皇帝微微示意,隨即朝旁側挪了兩步握手站立,并不打算加入到這樣的皇家家宴當中。
“葉大官不來一同用飯嗎?”正搓著手靠愈發(fā)旺盛起來的柴火取暖的柴銚沖葉昆笑道,“從小便是葉大官看著長大的,今日父皇這也算是私宴了,不若一同來吃上一圈如何?”
“是啊,葉大官如此生疏,若是宮女內侍們瞧見,不定要多上兩嘴的?!辈襁w話沖著葉昆,實則看向了成德皇帝。
后者今日本就高興,盡管方才在殿中給整個了小無語,但總是無傷大雅的,此時也招了招手讓葉昆同坐。葉昆見狀,嘴角露出笑意,沖柴銚和柴遷微微頷首,便滿心歡喜地自己跑去拿了張椅子坐到了皇帝的身邊。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見鍋中高湯翻滾,菜葉肉片浮起,估摸著也是能吃的了。
“朕先為諸位嘗嘗如何?!背傻禄实垡姳娙艘膊粍涌?,便笑著夾起了一片煮得熟透的青菜放入面前的小碗中,稍微涼了一下,再放入口中,“可以吃了?!?p> 柴遷見此場景,心中也是感觸頗多。前世自己雖很少能夠參與到這樣的小家宴當中,但每次來總能見到和朝堂之上完全不一樣的成德皇帝:平易近人、和藹柔善,與垂拱殿里的那位雷厲風行、重行乾綱的皇帝陛下仿佛不是同一人似的。
“父皇既用,那兒臣也不客氣了?!背龊跻饬系牟皇遣耒晗葎?,而是從南邊回來的柴銚大咧咧地先將筷子放入了鍋中攪拌起來。
這樣的舉動很是不妥的,即便是在尋常人家都是要被父母教訓的才對。而成德皇帝見狀,其實也并無多做什么表情,反倒是將小碗推了過去:“給朕夾塊肉來!”
“父皇,母妃可說了,您這身子現(xiàn)在可吃不得太油膩的東西?!辈胥撔χ鴬A了一塊剛剛浮上來的肉片,“你們可莫要說出去是我夾的,否則母妃必定又要罰我抄孝經(jīng)了?!?p> “五哥也是說笑!”柴鎖聞言捧腹不止,“從小你抄的孝經(jīng)都比得上我們所有兄弟抄的全部書目了,還怕再抄一遍嗎?”
“好教九弟知道,五哥我現(xiàn)在可不是尋?;首印辈胥摻o碗里盛了小半的湯,“替父皇在南邊待了這么久,那話怎么說的來著……勤于政務,飽讀詩書,沉穩(wěn)有方,儼然就是個妥妥的榜樣了不是?”
“是是是,五哥倒是逍遙得緊!”柴鎖沖成德皇帝道,“父皇可知,五哥在南邊尋機包了幾處勾子和青樓,還將臺州的名伎嚴蕊重金買來養(yǎng)在府中……”
“老九!”柴銚見狀不妙,忙大聲喝止,“這般話怎么能在此處說出來呢?”
不只是柴鎖,就連一直繃著笑的成德皇帝和葉昆也撲哧一聲樂了出來,也就是柴珀稍稍顧及身份沒有太過放肆而已。
至于柴遷……祁王實在是不熟,也不好直接笑人家對不對?
“罷了罷了,五哥我做的什么你也不是不曉得,權當個玩笑話便是!”柴銚白了柴鎖一眼,“但別的不說,嚴蕊此人倒真?zhèn)€是有點本事的。雖是女子,但與南唐那些只會嚶嚶滴滴的不同,琴棋書畫、茶藝酒術樣樣精通,即便是坐在身邊說會兒閑話,都能讓人有沐浴春風之感的?!?p> “當真有這般奇妙的人物?”成德皇帝一聽卻是來了心,“朕怎么未曾聽你說過?”
“回父皇,這嚴蕊來兒臣府中也不過一月,連人都還認不太全呢,再者還沒起到什么功效,自然是沒說與父皇的了?!辈胥摵俸僖恍Γ安贿^父皇若是喜歡,兒臣倒是可以將她送來,只是如此南邊可就少了一得力之人了……”
“哼,朕都這般年紀,還要再納一個不成?”成德皇帝指了指猶自發(fā)笑的柴銚,“你啊你,在機宜司之中久了,在南邊江湖混了多年,這上下都露著一股草莽氣來,哪還像大周的皇子?”
“好教父皇知道,當年是父皇要送兒臣進去的,現(xiàn)在倒來怪兒臣了不是?”柴銚腰一挺,頗有一副要撒潑打滾的樣子出來。
成德皇帝端起碗稍稍喝了一口濃湯,嘖了一聲,又道:“說來也是怪哉,大周的皇子本該是人中龍鳳的,當理政、從軍、務財,怎么到你這里卻出了個好為諜探的來……所幸是在大周,朕又不擔心什么,若是在南唐,恐怕皇帝的案上早就被彈劾的表劄給堆翻了。”
“是了……”柴銚聞言沉默半晌,復舉起湯碗道,“今日無酒,兒臣便以此湯代酒,敬父皇!”
成德皇帝也不多說什么,同樣舉起湯碗,對碰后拿到嘴邊,眼睛卻定定地看著柴銚。只見后者頗為豪氣,猛地仰脖一口就要悶下,卻不想湯水太燙,直教其人感到口中冒火,哇地一口便吐到了旁邊的地上。
“哈哈哈……”成德皇帝見狀,捧腹大笑不止,“你還是如往常那般心急!”
柴銚想反駁些什么,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得接過一旁內侍遞來的涼水猛地漱起口來,惹得眾人不停發(fā)笑。
待柴銚清洗完畢,滿臉幽憤地看著成德皇帝道:“父皇好生頑皮,與皇祖母所說的無異!”
此言一出,連最沉穩(wěn)的柴遷也是憋不住了,毫不顧及形象地錘地大笑起來。
“太子為何不吃?是不合胃口嗎?”突然,成德皇帝道了一聲,閣中笑聲登時消散,陷入了沉靜。
“回父皇,兒臣方才已稍稍吃些了?!辈耒瓿谅暤?,心中了然的他自然知道此菜非彼菜,又剛惡了皇帝,只是裝個滿水,不敢多回答什么。
“還在記恨方才的事情嗎?”成德皇帝將一塊牛肉送入口中,“這肉倒還沒熟,看著軟爛,吃起來恁的不快!”
柴珀聞言一滯,又道:“記恨不敢,父皇教訓兒臣本就是應當?shù)模螞r方才兒臣所做確實不妥……”
“罷了,今日祁王返京,朕也不想多說些什么。若是愿意吃便多吃些,不愿吃的話坐著便是。”成德皇帝將口中嚼了兩下的牛肉吐在桌上的容缸中,竟沒有看柴珀一眼。
后者見狀,自是知道皇帝心中不滿,此時坐著又仿佛在針氈上一般渾身不自在,半晌后言稱身體不適,自請回府去了。
“太子今日所做,你們要看著,更要記著?!币姴耒赀h去,成德皇帝堪堪放下筷子道。
柴銚與柴鎖聞言,皆低頭不語。
“太子殿下這般懲罰不會過重了些嗎?”此時看穿一切的柴遷必須得跳出來充當那個無知者,好讓成德皇帝能順著話頭說下去,“前廷斥責,后閣又吃了不過幾下便走了,難道不會惹人非議嗎?”
“遷兒,來這里?!背傻禄实蹧_柴遷招了招手,后者應聲而動,坐在了前者的邊上。
“朝堂諸事,不能光看表面,還得究其內理,方可洞悉之。”成德皇帝握著柴遷的手腕,“你今年雖隨軍北伐,長了見識,但朝堂政務還是不夠熟悉的。平素在府中除了多讀些兵書史書外,還當多向你父王請教些則個?!?p> “孫兒知道了?!辈襁w心中竄過一股暖流,應聲答道。
“除了這些,還得多請教請教康王府那個長史,喚作什么季莆的?!辈胥撁碱^一挑,沖柴遷笑道,“身為柴氏之人,不求字跡飛龍走鳳、文華綻絢,但求工整嚴謹、不可潦草……”
柴遷一聽這話,便知道這位祁王伯又要開始揶揄自己了。
“不就是練字嗎,這兩日朕得閑,在宮中尋兩個會寫字的給康王府送去,莫讓旁人說朕對柴氏子漠不關心,連寫個字都要提醒才是!”成德皇帝重讀了提醒二字,惹得聽候的葉昆和柴鎖一陣好笑。
“就是,切莫要教旁人揶揄了去!”柴銚哈哈一笑,又沖葉昆道,“葉大官,且再多來兩碟葷素吧,已經(jīng)吃完了不是?”
“倒是端的沒心!”葉昆在心中暗道一聲這祁王也是個妙人,便起身轉回去拿過內侍手中早已經(jīng)端在一旁的菜碟。
少了太子的場合明顯讓眾人更為輕松了一些,閑談碎話紛紛冒出,還時不時伴隨著成德皇帝的笑聲,惹得閣內外的內侍宮女紛紛側目,心道今日陛下心情竟如此之好,笑得如此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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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恫匪阕印穱廊?
回火的木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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