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不與他同行,多加勸誡,反倒是往我們這邊靠來?”
襄陵公廨中,少有怒色的楊略低聲沖站在眾人面前的那名年輕將領(lǐng)喝問道。
年輕將領(lǐng),也就是領(lǐng)兵往西邊靠攏的曹烈,此時也是略嘆了口氣:“我們二人本想著分兵前行,我這部人少,但殺些零散金人還是夠用,更兼諸位打下了襄陵,能有個倚靠,不想潏水那邊只能沿岸扎營,甚是不穩(wěn)妥……”
“我問你為何不勸誡他,反倒是讓他送了命?!”
楊略此時怒氣上頭,上前兩步揪住曹烈的領(lǐng)子。后者頓時一驚,臨時做出反應(yīng)來,反手將楊略推開,臉上也帶了兩分怒色。
“那人若是聽勸,我又何必往你們這里來?那一部四五萬人,多是匪兵和義軍,記打不記罵,聽拳不聽勸,哪個能掌控得了?”
曹烈哼哧作聲,瞪著有些失了態(tài)的楊略:“楊將軍須知道那龐青云的秉性……不過是一匪首罷了!”
此話一出,在場幾人也是各自沉默下來。
是了,這龐青云手下雖有數(shù)萬眾,去年降了之后也礙于其人在端氏一帶的威望,沒有能夠直接將其部下瓜分,反倒是繼續(xù)領(lǐng)著。可這支部隊無論是從老生常談的軍紀,還是在這次作戰(zhàn)中頻頻體現(xiàn)出來的戰(zhàn)斗力問題,幾乎可以說是此時周軍中最下等的一支……
偏偏他還承擔(dān)著重任!
“龐青云是打得不行,但曹將軍舍棄他而獨自前來,是不是也不太好?”柴遷將面前一塊肉餅塞進嘴里嚼動,“彼處應(yīng)該還有不少軍兵吧,龐青云雖是身死,但其人麾下將卒尚在,不收一收嗎?”
“好教世子知道,我曉得此事,便是龐青云的殘部逃來告訴我的!”曹烈轉(zhuǎn)向柴遷,見其人猶自吃著肉餅,一臉漫不經(jīng)心,心中也是無名火起,“那數(shù)萬人,幾乎已經(jīng)覆滅了!”
柴遷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卻被干肉餅噎住,忙不迭地搶過邊上擺著的一碗水,小口抿著,將那肉餅細細順下,方才開口:“其部不滅,反倒是令人不安……只是可惜了這數(shù)萬軍卒,即便不拿來打仗,用作后勤運糧諸事,也是極好的?!?p> 人力在這個時期算得上是極為重要的資源,唐代兩稅法之后人丁逐漸從土地上解放出來,但這個逐漸的過程略微顯得有些長了,加上這個時空中并沒有一個能夠統(tǒng)一中原的政權(quán)出現(xiàn),政策的推行范圍和力度完全得不到保證,因此人口依舊是所有國家渴望的財富……更何況是數(shù)萬人?
數(shù)萬青壯啊,不是數(shù)萬老弱!
受到前世廟堂思維影響的柴遷此時充分代入,而在場的其余幾人的嘆息,更多的是因為這數(shù)萬潛力股的喪失,畢竟勤加訓(xùn)練之下,從這四五萬人中總是能挑出些好苗子來培養(yǎng)的不是?
半晌,曹烈才幽幽道:“這么看來,我還非得領(lǐng)個責(zé)罰才是了……任憑諸位處罰吧!”
眾人聞言一怔,卻是齊齊看向了正在吃最后一塊肉餅的柴遷。后者只顧著哼哧哼哧,也沒在意,再抬頭時便看見幾個人的目光都投射過來,心中才是一陣好笑:“種將軍今日感了風(fēng)寒,這公廨之中便要看我主事了?”
與柴遷關(guān)系最好的楊略稍稍翻了個白眼,也不敢造次:“世子須知道這里爵位最高的是你,權(quán)當起個頭吧。”
柴遷也是無奈,在武風(fēng)漸盛的后周地界,人們還是受到固有的傳統(tǒng)印象束縛,將爵位作為識人的第一要義。如此便會讓天生帶有祖蔭的世家子以及地位更高的天家子弟天然要比這軍中眾將高上一大截,即便是這個群體有什么不足之處,但爵位級差還是能夠讓他們得到與自身實力或許并不相配的尊重和遷就……
說得有些過多了,當下柴遷也是拍了拍身上衣衫沾著的餅屑,緩緩站起:“諸位都看著我,那我便先提個議……曹將軍一路下來撲殺金軍數(shù)千,當有功;舍棄同袍而走,不多加勸誡以致其部覆滅,當有大過,按軍法當斬。但此時正值用人之際,不可擅殺大將,可領(lǐng)軍棍三十,以示警意,待日后將功補過,如何?”
“中規(guī)中矩。”還是關(guān)系最好的楊略先行開口,話語中也帶了一絲親近的玩笑意味。
“俺沒意見?!蔽簞龠屏诉粕?,咧嘴一笑。
“如此處置,可服人心。”向來粗獷的狄放此時也是文縐縐一句,惹得眾人發(fā)笑。
曹烈左右瞧了兩眼,心下也是了然:“那便領(lǐng)三十軍棍吧……只是這之后要如何行進,如何打仗,還請現(xiàn)在先說了去,否則這三十棍之后,我不定便要在榻子上趴上幾日的了。”
這話一出,屋內(nèi)有些緊繃的氣氛才稍稍緩解。
“接下來自然是往平陽直接行進!”柴遷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走到地圖邊上,手指向了標有平陽的地方,“但平陽軍中不知有多少人,也不知戰(zhàn)力幾何。觀其動向,擊破龐青云部的應(yīng)該有一萬五至兩萬之眾,恐怕城中守軍是有其三四倍之多的……”
“不能?!睏盥該u了搖頭,“平陽雖為重鎮(zhèn),但其離邊鎮(zhèn)較遠,常年也未能經(jīng)歷戰(zhàn)事。喚作重鎮(zhèn),是因為金國多條糧道和商路經(jīng)此而過。而其地存糧不多,因為大量土地都被開辟為商賈或國糧之用,自己用的反倒少了很多……”
“楊將軍的意思,平陽兵力其實不多?”柴遷裝模作樣地拈了拈剛長出來不久的胡須,“但去歲我軍破了金人,平陽當有所警覺才對,此番大戰(zhàn),也當來了不少人。”
“這便是破敵之道了?!睏盥允媪丝跉?,“我軍上下,算上新募之兵,其實也不過四萬余人,若是陳兵城下與之攻防,損失極大不說,指不定還要被金人反攻,以致敗績的。”
“那該如何?”在一旁聽得有些云里霧里的魏勝忍不住開口問道。
楊略此時卻是閉上了嘴,饒有興趣地看向了柴遷。
后者見狀一怔,旋即便是沉聲道:“攻防不得,野戰(zhàn)更是不得……看來是得巧取了?!?p> “平陽之中糧秣雖說短缺,但耿州、隰州、汾州三路共有十萬余眾,其部必定會攜帶大量糧草,平陽軍看起來是不用擔(dān)心的……”柴遷緩緩踱步,圍著實體地圖繞了一圈,“但此時春耕剛定不久,北地寒冷,所用的糧食也多是去年的存糧。十萬大軍,途中消耗,再到平陽時還能剩下多少?金國打仗,為何常常是一年一次?不就是糧秣供應(yīng)不足嗎?”
“當從糧秣下手,可取其軍!”
柴遷狠狠指向了平陽,眾人細細再看,卻發(fā)現(xiàn)其人手指方向并不在平陽本地,而是稍稍一動,挪到了平陽城的附近。
“岳陽、汾西、鄉(xiāng)寧三縣……若平陽要運糧,必定要從這三處運,且彼處也有糧倉安置,自然是有存儲的!”柴遷微微頷首,“或者干脆金人的援軍便會駐于這三處也說不定!”
“金人要守平陽,這三縣位置雖說緊要,但距離平陽還是有些遠的,若是駐于這三地,恐怕往來支援要花費些力氣的。”一直沒開口的狄放沉聲以對,“金人不可能全部是騎卒,步卒走起來也定然沒那么快……估摸著是到平陽附近安營扎寨的?!?p> “如此一來,就必須要從各地往平陽運糧才行了?!辈襁w點了點頭,對狄放的說法表示認同,“這三縣當是重中之重!”
“直接領(lǐng)輕騎奪之嗎?”魏勝上前一步看向了地圖,“還是怎地?”
“此時再去恐怕有些來不及了?!辈襁w微微搖頭,“恐怕要用到機宜司的人才行……也可用輕騎與之配合,或者大軍佯攻某處,逼金人調(diào)兵,從而對這三縣或襲擾、或放火、或刺殺其首,總之要智取就是了。”
“可用杜杲、姚襲,此二人善行本道,也該是他們立功的時候了?!睏盥蕴袅颂裘?,“大略應(yīng)該就是如此,個中細則還需再行商議……曹將軍可去領(lǐng)軍棍了?!?p> 曹烈正聽得入迷,甚至自己已經(jīng)代入到了其中,仿佛置身沙場一般,卻被楊略這句話硬生生打破,心中登時不滿,又不敢發(fā)作,只得行了個軍禮,一臉黑線地快步走出了房門。
“何妨用瀉藥呢?”
待曹烈走遠,沉默之中柴遷突然冒出來一句。
“瀉藥放進糧秣之中,人馬俱受其害,彼時我軍出手,豈不是一舉而竟全功?”
眾人聞言一滯,不知作何言語。
唯有楊略思索再三后,兩眼放光,兀地走到柴遷面前問道:“那位崔世明崔大夫,此時是不是在軍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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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世明從軍,構(gòu)建醫(yī)營,盡授其學(xué)。后得圣宗令,秘制瀉藥,又炮若干,置于金軍糧秣之中,其眾遂疲瀉不止,乃勝?!逗笾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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