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難耐,何況尸殍遍野,病蟲滋生、瘟疫流感等等紛至沓來,給人數(shù)相當(dāng)多的金軍帶來了極大的困擾。
急行軍之下,部分兵卒的體力完全跟不上大部隊的水準(zhǔn)。不過三日之內(nèi),單因為酷熱而一倒不起的便有近百人,更別說昏昏沉沉走不動路的。紇石烈諸神奴心中自是焦急,但不能要求每個人的身體素質(zhì)都跟自己一樣吧?
無奈之下,紇石烈諸神奴只好放棄迅速擊破周軍的計劃,稍稍放慢速度,同時強(qiáng)調(diào)讓軍醫(yī)加緊對軍中疫病的治療,盡快拿出有效的處理方案來。奈何金軍出身蠻荒,盡管對漢地文化吸收不少,但在軍醫(yī)配備的方面做得還是不足。此時金軍中軍醫(yī)總數(shù)也不過二十人,來回奔走、呼來喝去,又要配藥又得看軍爺?shù)哪樕瑫烆^轉(zhuǎn)向之下竟然還在半夜里猝死了一個,惹得軍中議論紛紛,讓紇石烈諸神奴也難做得很。
走得慢要出事,走得快也要出事,原地不動更要命……
紇石烈諸神奴一個腦袋兩個大,所幸身旁有那個老道士的提醒,這才咬咬牙定下了快速追擊的法子。
誠然,火速行進(jìn)就是會發(fā)生上文所說的種種不適,但總比在路上耽擱時日然后讓周軍走脫,最后落個無功而返還損兵折將的結(jié)局好得多不是?
軍士怨言漫天,怎奈身不由己,只得在自家兵官的呼喝下拖著身軀不情愿地挪動起來。一日下來,士氣磨損不說,就連行軍路程也比之前少了許多。紇石烈諸神奴看在眼里,心中自是焦急萬分,不得不忍痛割愛,許下重賞,將私藏下來的真金白銀許諾給愿意加速行軍的將卒,這才堪堪提高了全軍動力。
又過兩日,待金軍勻速前進(jìn),就快要抵達(dá)先前所設(shè)想的最佳進(jìn)攻地點(diǎn)時,在軍帳中喝著羊奶、吃著糙米飯的紇石烈諸神奴聽到了他最不想、最不敢相信的軍報。
“周人咋可能在那里?!”
紇石烈諸神奴猛噎一口,旋即劇烈咳嗽起來,溢出的羊奶從他胡子上順勢飛濺滑落開來,場面極為滑稽。一直在其身旁的老道士顯然也對這樣的消息有些吃不消,罕見地主動向人開口問道:“確認(rèn)無誤嗎?周人騎兵又過了通軍水,往我軍后部走來了?”
“未必是走來,只是突然出現(xiàn),情形危急,后部眾將卒心慌無措,這才匆忙趕來相詢!”匯報的女真兵官垂首如是說道。
“怪哉!怪哉!”老道士拈了拈有些花白的胡子,聲音之中竟有了幾分顫抖之意,不知是興奮還是害怕,“周人的將軍,倒端的是個有趣的人才!”
“如今該是如何?”紇石烈諸神奴胡亂擦了擦胡子,沖老道士問道,“總不能回軍吧?”
“自然不可能回軍!”老道士咳了一聲,女者兵官會意退出軍帳,“令后部擊打之,便足夠了?!?p> “真人須知道,此時在后部那群狗殺才,都是些王公貴族來的。天熱難耐,全軍如此,就他們有臉拖延不進(jìn)!”紇石烈諸神奴冷笑一聲,“讓他們?nèi)ゴ??豈不是白白送了周人一份大功?”
“將軍意下如何?”老道士也不多說,手中拂塵略略一擺,直接擺出了一副任君行事的模樣。
紇石烈諸神奴知道這老道士清高,遭人駁斥心中便易不忿,但軍略大事,問詢一老道已經(jīng)是極過分的操作,如若一味聽之信之,指不定還有什么要命的后果……
“真人不必如此,我行軍打仗雖不過數(shù)年,但親眼見過戰(zhàn)陣,親手殺過賊人,自是要比真人懂上許多!”紇石烈諸神奴并不打算給老道士面子,反而是兀地起身朝軍帳門口走去,“一處亂,則處處亂!后軍既遇襲,我便親率一部兵馬往后方馳去支援,中軍前軍照舊行走。前后不過三兩日,我便能將周人那部騎兵給滅個干干凈凈!”
說罷,竟不回頭再去看老道士,大手掀開簾帳便快步出去了。
燭火搖曳,微風(fēng)震動,映在老道士那溝壑遍布的臉上,有些恍惚難明。
……
比起躁動不安、時時刻刻都緊張于敵人動向的金軍來說,柴遷一部看起來顯然是更輕松一些……至少在埋鍋造飯的時候,他們沒有露出像金人那般苦大仇深、一臉慌張,捧著碗還時不時四處瞅瞅仿若一群傷弓之鳥般的詭異神態(tài)來。
“天候如此,金人后軍估摸著都是些老爺,不愿走路的?!备咴炊酥镁脹]泡過的肉湯,小小一抿,發(fā)出了心滿意足的聲音,“咱干脆直接往上沖,不定便能將他們沖散開來了呢!”
“死人總歸是死人,動彈不得的,還是活人好用些?!辈襁w咬了一口肉餅,“瞧他們的情形,估計已經(jīng)亂了開來。咱們也不求他亂成什么樣,能讓金人的領(lǐng)兵官來就行。”
“世子是打算將那金狗兵官一招擊斃,然后直接全滅其軍?”吳憲仰頭將碗中所剩無幾的肉湯悶下,砸吧了兩下嘴。
“你卻是好計算!不若你來帶兵打仗則個?”柴遷哈哈一笑,旋即又道,“說個玩笑話罷了……咱們要的壓根就不是殺傷,是要讓金人內(nèi)亂起來。不管他是亂成什么樣子,只要能將其拖住便是!”
吳憲聞言一怔,登時反應(yīng)過來,啞然失笑。
這邊短暫用飯之后,兩千余騎兵將簡易鍋碗勉強(qiáng)收拾,紛紛上馬,在柴遷的指揮下朝金軍營寨飛奔而去。
盡管對指令有所異議,但這支軍事素養(yǎng)還算不錯的騎兵并未直接表示什么。更何況,柴遷領(lǐng)兵的本事是自前世帶來的,一段時間接觸下來,先前大多壓根沒見過其人之面的兵卒也將心中對于世家子弟的偏見紛紛拋開……人家確實(shí)是能打仗的不是?
揚(yáng)塵漫天,人馬俱嘯。
遠(yuǎn)遠(yuǎn)聽見動靜的后部金軍頓時惶恐,飯也顧不上吃,便匆匆將鍋碗瓢盆丟在地上,隨手操過兵器,勉強(qiáng)穿上衣甲,在兵頭的指揮下快速排成了御敵隊列。
半晌,只見遠(yuǎn)處黑影叢叢,只能聽見其聲;又一會兒,人影愈發(fā)清晰,揮舞著刀槍的騎兵朝營寨奔馳而來,金軍嘩亂一陣,被兵頭斬了兩個搞事的,便又安靜下來;又一會兒,連周軍的黑紅色軍服都清晰可見,金兵個個手心冒汗、后背發(fā)涼,好似下一刻就要被周軍滅殺了一般。
“舉盾,舉盾!”
眼見周兵愈發(fā)靠近,金人兵官終于是忍不住了。隨其令下,金兵將手盾和大面鐵盾匆匆舉起,以應(yīng)對來自周軍即將射來的箭矢……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周軍騎兵浩浩蕩蕩殺至跟前,速度突然放緩,塵土飛揚(yáng)之下,居然就這么慢慢停在了距離金軍營寨約莫二百步的距離。
柴遷勒馬,瞇著眼看了看不遠(yuǎn)處的金人營盤,卻見其眾舉著盾牌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似一群木偶一般,頓時笑出了聲。
一個笑,個個笑。眾人發(fā)現(xiàn)金軍的詭異姿態(tài)之后,都有些忍俊不禁,有些粗野漢子不顧揚(yáng)塵,張開大嘴哈哈大笑,被嗆了個正著,咳嗽不止,惹得身遭同伴同樣大笑。
如此往復(fù),一時間周軍之中竟有多半都被煙塵所嗆,咳嗽聲不絕于耳。
“兀那金狗,把盾放下吧,俺們?nèi)市?,放你們一條生路!”
得了柴遷授意,扈再興也不憋著,沖彼處大聲吼道。
聽得懂漢話的金兵先是茫然,隨后從盾盾縫隙朝外一看,見周兵盡數(shù)勒馬不進(jìn),便有些好奇。
再仔細(xì)一聽,人家那沖天的笑聲難道是假的?顯然自己被當(dāng)成猴耍了不是?
這群金兵是何等人?除了其領(lǐng)兵官出身世家之外,這群兵卒也多是從太原、大同的地方豪族中調(diào)來的私兵。欺負(fù)軟弱、強(qiáng)征地租或許還能夠做上一做,真?zhèn)€要是上了戰(zhàn)陣,便個個如縮頭烏龜般貓在后頭,連瞧都不敢去瞧上一眼的。
偏偏這伙人心氣高,被嚇唬戲耍了一番后更是惱怒不已,什么“撮鳥”“賊驢”“賤人”“老畜生”從口中飛一般的噴出,場面頓時混亂。
更有甚者,將手中盾牌棄了,大步往前吼罵,擺出一副毫無所懼的樣子來。
“教他們嘗嘗厲害!”柴遷沖單萬柳的方向高聲喝道,彼處迅速響應(yīng),一眾手握鐵弓、身負(fù)利箭的騎卒大漢從列中踏出,領(lǐng)頭的當(dāng)然就是被任命為騎射手教頭的單萬柳。
還未等金兵反應(yīng)過來,單萬柳便當(dāng)先拈弓搭箭,嗖地一聲,將走在前頭喊得最兇的那個金軍士兵往后射倒,當(dāng)即引發(fā)了一陣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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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游樂而飛鷹走狗,好女色而高門奪妾,好不義而攔路劫財,好滋事而聚引呼號,好欺人而敲骨吸髓?!督鹗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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