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未聞風(fēng)云之聲,而南境已有駭浪之勢,明顯感覺到南面有些不太穩(wěn)定的朝中大臣紛紛上書,建議皇帝陛下拿定主意,是要打還是要防,或是再向南唐提個使臣去邀其重建和議?
第三種方法顯然不能讓人信服和接受,哪有這種道理?大周若真?zhèn)€去提議重建,豈不是表示落了下風(fēng)?仗都沒打呢,就自行慚怯望而卻步,這是什么狗屁法子?
遞上這封劄子的是兵部的一位主事,本想著趁此機會好好撈一筆政治財富,沒曾想被皇帝陛下直接喚到垂拱殿斥責(zé),隨后貶為庶人,流放千里,以示告誡之意。
主張打的主戰(zhàn)派以李儀之為首,這批人多是武臣,行事激烈剛強,更何況南唐國力不弱,但軍力并不強。正面交戰(zhàn),大周贏面很大,也難怪這群武臣提議主動出擊,以攻代守了;
主張防的同樣是主戰(zhàn)派,只不過這些人身披武臣之號,但實際上大多是從文職轉(zhuǎn)任來的,更多考量的是政治影響。須知道,兩國和議不過數(shù)年,誰先動手撕破臉皮誰就是歷史的罪人,是要被寫在史書上讓人唾棄的。率先出手的一方等于是確認(rèn)了和議的失效,那么被打的一方就可以做出相應(yīng)的自保手段,甚至戰(zhàn)況有變的情況下,還能夠向前進發(fā),奪取新的地盤。
主防的以周固為首,想得更多。李儀之的以攻代守也在他們的考量當(dāng)中,只不過是要等唐軍先行動手,大周再做如此舉動而已。
李儀之等人卻不領(lǐng)情,老李頭多少歲了,叉著腰在大殿上跟周固爭得面紅耳赤,兩人身后的眾臣也互相指責(zé)你們這不對、那不對的……偌大個垂拱殿,搞得仿佛是在菜市口一般,讓上首的成德皇帝都有些無語。
無奈之下,只得暫時遣散會議,讓雙方都交上一份條程來仔細(xì)敘述,莫要做這些有辱斯文、有損顏面的勾當(dāng)。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就在群臣匆忙回到公廨聚集商議的時候,從沂州來的一份快馬加急的軍報送到京城。送信的七八個軍卒急急入城,高呼讓路,兩側(cè)百姓紛紛避開,隨后交頭接耳,議論著不知從哪里突然爆發(fā)的軍情。
二月初五,沂水上兀起大霧,有南唐水師軍卒及斥候趁霧氣彌漫雙目難識,橫舟渡水,于河上掠殺行人、扁舟、走販、巡視兵卒數(shù)十人,為周軍所察。剛剛就任的沂州刺史呂德親自掛帥前往督戰(zhàn),連夜追捕擒拿,共斃敵四十七人,生獲二十八人,聞聲逃遁而去者約有二三百眾。唐人為首的頭目被擒,難忍刑罰,供出海州唐軍動向……
后周的所有朝臣都以為海州不過是個偏州,人口不多,地方不要緊,若是兩國打仗,周軍必定能先輕松掃蕩?;蛘吒纱喔畹刭r款時,南唐也必定會將海州割讓過來。要在此處安放重兵,莫說后周不答應(yīng),就連南唐自己都覺得有些吃虧……畢竟這里戰(zhàn)略地位就沒這么高不是?
可事實就是如此,據(jù)那頭目供述,海州此時林林總總已經(jīng)聚集唐軍邊鎮(zhèn)官兵七千余,調(diào)配團練軍卒六千余,輔兵民夫不知數(shù)量。那頭目來時,官兵都是暗暗戳戳走著,沒結(jié)大營,沒揚旗幟,難怪周軍探子完全沒看到任何的動態(tài)。
再者,多日阻礙兩地交通乃至屈于隔斷,也讓后周方面接收消息不及時,以至于誤了軍機,居然就這么讓總數(shù)可能多達(dá)兩萬的唐軍士兵集結(jié)在了對面!
這是兩萬人,不是兩萬頭豬!
直接沖將過來,雖說中間有沂水為隔,但怎么可能擋得住水性極好、從小便生活在河網(wǎng)密布之地的唐軍?
轟然而至的話,沂州殊無防備,能不能擋得???
屁股都沒坐熱的呂德一邊叫苦連天,一邊又感嘆時局造人。出發(fā)前自己就找一老者算過卦,說是自己雖貶到邊地,且會經(jīng)大難,但若是得以幸存,則可青云直上,從此無需再懼旁人眼光。
大難來得實在太快,呂德直接就是一整個大無語。
朝中眾臣聞訊也是當(dāng)即慌亂了一下,便是早年在南邊打了好久仗的李儀之和楊成武也有些看不太懂,為何南唐突然將這許多兵卒放到了海州,還如此悄無聲息的,莫不是真?zhèn)€要突襲來的?
這個念頭一出,雖然并非武臣,但常經(jīng)手軍事的王仁作為旁觀者一下就瞧了出來。唐人正是利用了周軍將佐以及京中武臣陳年累月積攢下來的舊有觀念,刻意將一支綜合部隊放到看起來戰(zhàn)略地位最低的海州去,一則作恐嚇威脅之用,二則若大軍開拔,可從海州同時進軍,來牽制周軍部隊,進而圖謀大局。
沂州若失,損失的完全不是一個州府可比。山東南面門戶大開,接下來又正值春耕,要是唐軍一路往北行進,不說擄掠人口、攻城奪地,要是將路過的農(nóng)田破壞一通,今年山東收成大落之下,糧秣供應(yīng)不足,絕對是要起大亂子的!
南軍不戰(zhàn)已久,連點沖突都幾乎沒有發(fā)生,水匪又少,平時除了簡單的軍中操練之外基本上沒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又因為先前南軍人數(shù)眾多,成德皇帝開恩裁了五萬人的軍額,令其眾返鄉(xiāng)耕作,如今要再重新指揮起來,竟有些捉襟見肘、左支右絀。
事態(tài)緊急,即便兩國都未將戰(zhàn)爭宣之于口,但惡意掠殺周人、私自越過邊境,足以稱之為擅起邊釁了。這樣的情況,最起碼也需要陳兵相對,然后提出調(diào)停,懲治首惡、索要金銀糧秣賠償,甚至在國力允許的情況下,可以要求南唐將兵部尚書或者是樞密院相關(guān)負(fù)責(zé)的官員直接貶黜,以表誠意的。
隨著一道道軍令和任命發(fā)下,大周逐漸放緩下來的軍事機器又一次轉(zhuǎn)動起來。雖不至于大戰(zhàn),但緊張程度拉滿,雙方都有些劍拔弩張。為了防止有些南軍將士安定日久,不想打仗,起了退縮之心,成德皇帝故技重施,大筆一揮,直接將就要再次啟程的柴遷從澤州團練使改為了虎翼軍指揮使,提五品寧遠(yuǎn)將軍,直接發(fā)往前線以安定軍心。
虎翼軍前任指揮使剛坐罪解職,位置空懸月余,一直由副指揮使處置軍事。成德皇帝此舉,也是為了考驗考驗柴遷的本事,若能順勢安服這群兵卒,則可見治軍之能;若是無法,又有何妨,叫回京師做個世家子又如何?
上面動動嘴,下面跑斷腿。柴遷貴為皇親,也不免要受此限制。明明已經(jīng)跟澤州那里打好招呼,書信往來也頻,甚至行囊已經(jīng)裝備,過兩日就要踏上路途,結(jié)果直接改了軍職。
唯一能夠?qū)捨康?,或許就是這五品將軍銜了吧……
且不論柴遷突然提拔,給京中世家子弟圈和文武群臣府邸帶來了多少風(fēng)波故事,但說這南面諸事,在圣旨口諭紛至沓來后便迅速平靜了下來。本來還有些慌亂的南軍眾將官也是登時反應(yīng)過來,遠(yuǎn)在京師的皇帝陛下這是要和南唐再掰掰手腕了?
被唐軍乍起的舉動驚嚇到了的南軍眾人本就羨慕北軍能夠打仗,打的還是金人,名正言順不說,打下來的城池縣鎮(zhèn)也沒有這諸多反亂。北地百姓紛紛擁護,南邊這里倒是混亂得緊,借討伐無道的名頭打下來的地盤非但沒有得到中原百姓的支持,反而是引發(fā)了一陣陣的民亂,幾乎將周軍又逼退回來。
周軍一走,逃散開來的南唐將官吏員又復(fù)回位,民亂也直接消弭,除了死些人,基本上和先前并無二致,也難怪后周南軍一提起唐軍,就恨得牙癢癢了。
……
時光流轉(zhuǎn),轉(zhuǎn)眼間就已經(jīng)是二月下旬。
氣候愈發(fā)溫和的沂州城此時也開始飄起幾陣小雨,落雨過后,便是風(fēng)光月霽、沁人心脾,直教人渾身放松下來。
唐軍沒有放棄刺探,只不過軍卒出現(xiàn)的幾率少了,被官府招安過去的水匪更多了些。沂水、沭水位于周唐兩國交界,無論是走私、打劫、刺殺等等腌臜陰司事情,都有人能接,也便成為了水匪聚集的寶地。
水匪水匪,終究是在水上討生活的。南唐水師冠絕天下,要允些好處給這群大字不識一個的水匪還不容易?
于是乎,大批水匪投了官,幾個為首的頭領(lǐng)還順勢討了官身軍職來,搖身一變成了南唐軍隊當(dāng)中的兵官,辦起事情來也更加盡心竭力。
“唐人……唐人……”
柴遷負(fù)手站立,面前是掛在墻上的南唐國境大略地圖,以及沂州、海州幾乎詳盡的軍事地圖,口中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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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與敵戰(zhàn),必先遣使約和。敵雖許諾,言語不一。因其懈怠,選銳卒擊之,其軍可敗。——《百戰(zhàn)奇略·和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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