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零二 巷戰(zhàn)（下）

　　利器碰撞，血肉橫飛，來自南唐正規(guī)軍的進攻還是讓稍稍緩過氣來的團練們登時遭到重創(chuàng)。

　　虞泰今年二十七歲，從軍將近十年，年輕人心氣高、自負自滿，這是常態(tài)。但在南唐軍伍當中，似這般的人物不多，大部分都是追求穩(wěn)扎穩(wěn)打，你要來打我，那我就暫且不跟你交手，等你匆忙占地整治的時候我再回來招呼你一頓，保準對手心態(tài)失衡。

　　虞泰不同，他是虞家出身的不假，但他目睹了唐軍近年來連連落敗的慘況，絲毫不覺得祖輩們崇尚的那種打法是正確的。作為年輕一代的將官，虞泰善用雷霆手段治軍，也善用風(fēng)火之勢破敵。戰(zhàn)果頗豐，名氣又大，人也長得英俊，幾個要素加持之下也便讓他成為了海州的都統(tǒng)制，管理從各地調(diào)集而來的兩萬余唐軍兵馬。

　　其人用兵尚險，手下軍卒受其影響，大多數(shù)不會畏縮不前。

　　“周人斗膽與我抗衡，不過是心慌失措，暫時來些送命的罷了！”虞泰身處親衛(wèi)包圍當中，年輕的臉龐在周圍愈發(fā)燃起的火光照耀下顯得十分冷峻，“殺穿周賊，還我河山！”

　　“殺穿周賊，還我河山！”

　　“殺呀！”

　　在場的所有周軍士兵，除了兩千虎翼軍與唐人交過手之外，其他團練和巡訪官兵哪里見過這般架勢？唐人連聲震吼，隨之而來的還有從已經(jīng)被占領(lǐng)的城門上紛亂落下的一片箭雨，登時如同割麥子般射倒一波團練軍卒。

　　倒下的人愈多，被嚇到的人也便愈多。團練軍卒并非個個是當兵吃糧的好伙計，其中小半都是從壯丁和民夫直接轉(zhuǎn)化而來的，沒經(jīng)過系統(tǒng)的軍事訓(xùn)練，也沒人教過他們應(yīng)該怎么進行城池防守，甚至不知道在捉對廝殺的時候該如何保證自己不死的情況下?lián)魯Ψ健?p>　　團練士兵好似亂麻一般混亂不堪，而真正有戰(zhàn)力的虎翼軍則因為道路擁擠、人員阻礙而難以向前。東城是商戶聚集的地方，道路很是寬闊，前些日子才剛剛修繕過。兩側(cè)房屋整體高度比其他幾個城區(qū)的普通民房要高出不少，很適合軍卒在上面埋伏或是隱藏的。

　　“瞧見兩邊的高樓了嗎？”

　　柴遷見狀眼睛一亮，沖滿臉焦急之色的姜山喝道：“你帶些軍卒，不需要多，百十個就夠，要帶弓弩的，悄悄往兩邊樓房上躥！稍等我便假意撤退，你借機看準唐人將官，放箭殺傷之，否則唐人洶涌難當，虎翼軍一時也調(diào)不進來，沂州城恐怕有失！”

　　姜山被他這話唬得一驚……雖然看這唐人也不過幾千人的樣子，但猝然襲擊，不定真就能把沂州給囫圇破了的！

　　領(lǐng)命過后，姜山匆匆掣馬離去，單萬柳見機來到柴遷身邊，低聲問道：“世子，如今情形怎么辦才好？”

　　“要看虎翼軍的弟兄們怎么辦了！”柴遷高舉右臂，朝后方攢動的人群高聲喊道，“殺敵，殺敵，殺敵！”

　　“殺！”

　　沒有過多的言語，被眼前景象弄得已經(jīng)心急如焚的虎翼軍軍卒們顧不上抱怨柴遷略有些緩慢的指揮速度，齊吼吼地往前躥去。

　　虎翼軍奮勇直上，前方的團練卻是驟然大潰開來，不知道是不是領(lǐng)頭的兵官被唐人殺了，還是說有人先行棄械而走，總之一千五六的團練士兵就這么呼啦啦敗了下來。就在他們齊刷刷轉(zhuǎn)身要走時，快步趕上的虎翼軍又大吼著將他們嚇退了回去……這哪里逃得掉，一逃豈不是直接被戳死了？

　　死也不能死自己人手里不是？

　　要說這些團練士兵，算得上是整片戰(zhàn)場中心思最為純潔、想法最為簡單的一群人。不過幾息時間，腦子轉(zhuǎn)換之快，身法變動之速，完全超出了柴遷的想象、

　　本來大潰開來的千余團練，竟就這么在虎翼軍的怒目之下又奇跡般地凝結(jié)起來。只是當中許多人丟盔棄甲的，再要對唐人造成什么傷害也是沒有法子，只能用血肉之軀來進行短暫的阻擋。

　　“喝呀——”

　　隨著虎翼軍的加入，本來愈發(fā)明晰的戰(zhàn)況又迅速變成持平。虞泰從軍之后就一直跟周人打交道，自然曉得厲害，也不將所有兵卒都放在這一帶，而是令人分散數(shù)百兵往南北兩處抹黑過去，力求將彼處的守門軍卒解決掉……

　　要知道，此時唐軍推進的也不算多，五千兵卒根本沒全部入城，在外頭聽著喊殺聲渾身發(fā)癢的漢子還有千八百人呢！

　　傷亡的數(shù)字在雙方正規(guī)軍甫一交手后驟然增加，素來有仇的兩方絲毫沒有留手。都是中原子弟，都是漢人，殺起來反倒是比女真人、契丹人還要兇狠上幾分。

　　虎翼軍這部人馬當然知道柴遷為何點名要他們來城中駐防，這不就是變相的覺得他們只能跟團練和官兵相比了嗎？

　　老子偏不！

　　盡管指揮的姜山領(lǐng)了軍令離開，但這將近兩千的虎翼軍軍卒人人心中皆有不忿，此刻都化為了手中揮舞的兵器和朝前踏出的腳步，殺氣萬丈，眼紅如血，直接將戰(zhàn)斗推到了白熱化階段。

　　“好家伙，周人好漢也不少！”

　　虞泰扶劍騎在馬上，原本勝券在握的心理已經(jīng)有些松動。他知道周人的本事，也知道地處兩淮的周軍在和唐人與金人交戰(zhàn)時風(fēng)格是完全不同的。和金人打，要兇狠、果敢、雷厲風(fēng)行，不得有半點疏漏和膽怯；和唐人打，則更多是審時度勢、認真揣摩、料敵動向，徐徐圖之。

　　正常的軍事家應(yīng)該是采用二者兼得的手法，而古往今來所有最后成功的將軍自然也都是兼修的得利者。后周的位置尷尬，幅員遼闊之余，也給軍事手段帶來了極大的影響，這是閑話，自不必多說。

　　虞泰本就是來試探試探，先前豪言壯語自是用來激將激卒的，非是真?zhèn)€要一夜打穿沂州。只不過貿(mào)然攻擊，又灰溜溜回去，高情商說法是雙方不相上下，低情商說法可就是他虞泰時機把握不準，白白葬送了不少唐軍的性命。

　　最關(guān)鍵的，其實是這次夜襲的進行，也基本宣告著周唐僅僅締結(jié)了兩年多的和議正式撕裂，南唐要趁著后周休養(yǎng)生息，無力發(fā)動大規(guī)模戰(zhàn)事的時候?qū)⒁徊糠止释潦栈厥种小?p>　　“不可輕退，再頂上去！”虞泰握緊了劍鞘，沖身旁的傳令兵沉聲喝道，“弓弩手再放兩輪箭，直接射在交接處，別怕射到自己人！刀盾手和長槍手往前推進，先從這小破地方?jīng)_出去再說！”

　　傳令兵垂首應(yīng)允而去，身旁隨行的兵官們則是面面相覷，心中有些感慨。亂箭射下，覆蓋面極廣，不知道到時唐軍士兵死傷幾何，只能憑個人造化了……

　　周軍團練顯然不是對手，加上裝備丟失過多，又被簇擁著朝前做了人肉盾牌，幾乎是一片片倒下。慘嚎聲不絕于耳，捂著傷口在地上翻轉(zhuǎn)騰挪的也不在少數(shù)，有的人傷勢不重，心中卻是害怕，精神也早就崩潰，居然踉踉蹌蹌?wù)酒?，一頭撞向了旁邊的石墻，直接腦漿迸裂而死！

　　“呼喝——”

　　虎翼軍愈發(fā)驚怒，手里頭的家伙事兒也不要命地砸上去。其眾渾身血污，滿臉通紅，好似從草原深處冒出來的餓狼般瞅著愈發(fā)擁擠過來的唐軍。

　　唐人也驚訝于這些周軍士兵的戰(zhàn)力，但成片擊斃團練軍卒還是給了他們極大的勇氣和自信心，闊步而上，和虎翼軍戰(zhàn)成平手不說，還一步步朝前推動。

　　虎翼軍看著兇狠，人數(shù)卻少，加上虞泰的放箭命令，不少周兵都被箭矢穿透倒地，一些唐人也因此被殺，兩軍交界處登時出現(xiàn)空白。

　　就在虞泰欣喜之色開始浮上臉龐時，其人耳朵卻是大動。從小練就的功夫讓他的聽力超出常人，在紛亂戰(zhàn)場中甚至能夠辨別四周的雜音，這也是他能夠快速成為優(yōu)秀的指揮者的原因之一。

　　“有伏兵！”

　　傳入耳中的弓弩拉弦聲讓虞泰頭皮發(fā)麻，氣血上涌，當即大吼一聲，整個人朝一邊側(cè)倒，直接躲到了圍將上來的親衛(wèi)當中。

　　話音剛落，只見兩側(cè)高樓房屋上兀地冒出一群身披黑紅的周軍軍卒，夜色漸沉，視線難以分辨彼處是否有人。盡管有些地方是沒有太多遮掩的，但還是讓姜山等人摸到了上頭。

　　姜山見唐人陣中有人高聲大喊，一個不留神還不知道鉆哪里去了，當即明白那里是唐人將官所在，沖身邊及對面的弓弩兵嘶吼道：“往那里射，往那里射！”

　　說著，手中兀然擦起的火折子直接朝下丟去，落了個大概位置，正好是虞泰所在之處！

　　弓弩聲大作，百十支箭矢雖不算多，但朝一個地方攢射也足夠嚇人。虞泰躲得及時，卻不慎暴露位置，亂箭齊發(fā)，也讓圍護著的一眾親衛(wèi)紛紛落馬，陣中登時混亂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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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善用兵，且善用險，嘗聞海州有賊嘯聚，足三千眾。泰引兵二百，星夜奔馳，尋機縱火焚之，俘其首，殲其眾，上嘉許之?！赌咸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