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另一側(cè)周軍進展神速,幾乎是砍瓜切菜般一路突擊過去,東面的戰(zhàn)事相對而言就要膠著上一些。
兵力不足是一方面,將官素養(yǎng)是一方面,最重要的還是東側(cè)的唐軍將領很是有些本事的。西面若是丟了,或許還算能夠接受,但東面一旦有失,無論是大小城池,都會讓周軍往金陵方向更進一步。
每進一步,都是對南唐國都的危害,因此在這一條戰(zhàn)線上,南唐朝廷向來是布置重兵悍將把守,絲毫不敢有所怠慢,這是在周軍意料之中的。
“漣水城內(nèi),知軍宋林傲乃是本地生長之人,其人悍然不畏死,絕對不會棄城而走。我軍要想將此處攻下,恐怕還要費一番功夫的?!?p> 在漣水北面的金城鎮(zhèn)中,已經(jīng)入駐的周軍軍營大帳內(nèi),一個新降的唐軍兵官低聲對帳內(nèi)幾個周軍兵官說道。
“漣水不過小小一軍,如何能擋得住?”柴遷冷哼一聲,看向那降將的眼神也有些不屑,“唐人羸弱,已是定理。任他宋林傲再是兇狠勇武,整個漣水軍上下也不過五六千人……我軍須有兩萬余眾!”
這降將頭垂得更低,眼神中也開始飄忽不定,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回將軍,這宋林傲曾在西面打過仗,也受過蜀人入侵,城池攻防戰(zhàn)上很是有一手的,諸位將軍還是當留意些……”
“撮鳥,有什么能耐?!”魏勝聽他這話氣更是不打一處來,說完朝柴遷一拱手道,“世子,先前分取懷仁的功勞俺是讓給了辛棄疾的,此番漣水軍,俺要先去!”
“好!很有精神!”柴遷撫掌笑道,“魏將軍要多少兵馬,我這里盡可與你!”
“不用多少,他有五千,俺也只要五千!”魏勝昂首相對,余光不停地往那降將身上瞥去,“俺倒要瞧瞧,這什么鳥宋林傲是哪路貨色,若沒說的這么厲害,待進了漣水,老子便將亂講話的鳥人砍了掛在城頭風干!”
那降將聞言,當即渾身一抖,差點沒給跪下。
等魏勝興沖沖地領了軍令出去,一臉凝重的辛棄疾才晃著腦袋,對猶自笑著的柴遷道:“世子,魏將軍雖然果斷悍勇,但生性過于大意,這宋林傲的名聲我也是聽過的,講起其人,莫不說上一句沉穩(wěn)有度、心思縝密的,魏將軍此番……”
“幼安兄(辛棄疾字),莫不是看老魏要奪了你的功勞,心里焦急,這才出言阻攔?”柴遷依舊笑道,話語中不免有些戲謔,顯然沒把辛棄疾說的話當一回事。
辛棄疾自是曉得他在打趣,白眼一翻,語氣也強硬了幾分:“非是玩笑話!”
柴遷看他認真,當然不會再出言嘲笑,當即收斂了笑容,嚴肅而對:“幼安兄有所不知,前兩年我與魏勝在北地同戰(zhàn),見其身先士卒、親冒矢石,無所畏懼。無論是與金人浪戰(zhàn)于野,還是強登城頭廝殺,均是世之悍將風范。如今眼前不過是小小漣水軍……咱們是志在覆滅南唐的!”
辛棄疾略微嘆了口氣,知道輕松拿下海州對眼前這位世子來說是有些助長心中傲氣的。其實何止是柴遷滋生了些豪氣,全軍上下何人不是如此?
“但攻城之戰(zhàn),非是悍勇二字可以蔽之……”辛棄疾還想勸說一二。
柴遷終于是有些板起了臉,眼前這個人和自己前世聽到的還是有些不同的。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文武兼于一身的本事讓人佩服,作詩吟詞的能力也非尋常人可及,與人和善、待人接物的功夫更不必說,畢竟長久浸淫官場的了不是?
但就一點,喜歡給人敲腦袋、潑冷水,老是將人家的熱情給弄得一干二凈。一兩次還算好,多次下來,饒是柴遷這樣受過良好教育,又是帶著前世經(jīng)歷回來的人都有些忍受不住,遑論那幾個大字不識半點的廝殺漢了……如此情況,也讓辛棄疾在軍中的環(huán)境顯得有些復雜。
“幼安兄,且先看看吧!”柴遷擺了擺手,旋即背著手開始觀摩面前鋪開的地圖。
辛棄疾見他如此,自是曉得有點惱了,便口稱軍務繁忙,匆匆撩開簾帳出去了。
眾將各司其職的同時,漣水軍中也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令旗牌官出去,將城外居住的百姓盡數(shù)遷入城中,再將城內(nèi)臨近城墻的房屋盡數(shù)拆了,等到太平的時候再照式造還!各營將士,上城緊守!”
“旗牌官,選幾個到城里鋪子內(nèi)購置斗缸,給償官價,莫要惹了人家生意!每個城垛安放一只,做上些木蓋蓋??!”
“再令,造糞桶八百,裝滿人糞……莫要擺出這副臉色給人看!庫房內(nèi)應還有不少毒藥,盡數(shù)取出,調(diào)入人糞內(nèi),放鍋里煎熬煮沸,丟進缸里,等周人到城下時,再將其潑下!若是粘著,即時爛死!”
“再,庫房內(nèi)取出鋼鐵,刻畫成鐵鉤,找鐵匠打出來,縛在網(wǎng)上,掛在城頭,專待周人夜襲來擒住殺了!”
漣水軍軍中將帳當中,一個面色蠟黃、身高七尺有余、人高馬大的大漢正對著周圍幾個領兵官下達軍令。幾人都是默默聽從,在其人話音剛落便迅速擺出軍禮,然后朝帳外快步走出,足見這大漢在軍中的威嚴了。
見兵官們都出了帳子,大漢才長長地呼了口氣,有些乏力地癱坐在椅子上。從昨日白天開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天多的時間沒有合眼,也不敢合眼,讓他身心疲憊之余也對迅速崩壞的海州充滿了怨恨。
留正是他的至交,其為人如何不知?倉促決定投降,肯定不單單是為了保留自己的性命……
“朱義啊朱義,漣水軍不過數(shù)千軍卒,難道真的能擋得住周人的兵鋒嗎?”大漢心中自問,一時惘然,泛黃的臉頰上不禁流露出焦慮之色來。
隨即,他又兀地起身,不顧突然襲來的暈眩,將旁邊掛置的衣甲快速穿上,又摸過桌上放著的長刀,昂首闊步出了營長,自不去想這些惹人心煩的事情……大敵當前,應當全力以赴才是!
漣水軍積極備戰(zhàn),魏勝也星夜疾馳往城池方向奔來。
魏勝打仗,向來靠的是氣勢二字,講究的是一戰(zhàn)而下,絕不拖泥帶水。海州一戰(zhàn),確實如他心中所想,摧枯拉朽、裂浪開波、勢如破竹,但凡是形容快速結束戰(zhàn)斗的詞語都是可以用上來的。
無比順利的戰(zhàn)果讓其人變得驕橫自滿,海州唐軍不堪一擊、望風而逃讓他有些飄飄然了。放眼望去,好似南下已經(jīng)是一片坦途,只消過上幾日就能順風順水地到達金陵,將二百年未竟的滅國大功攬到手中一樣……
之前也說過,不止是魏勝有這樣的心理,兩萬余周軍幾乎人人都帶著如此心態(tài)作戰(zhàn),要是結果能遂意自然是最好,若有所挫折,恐怕人心士氣登時就會崩裂開來的。
辛棄疾勸說柴遷無果,甚至匆忙回帳后又手書一封,托人快馬送往前線魏勝處,告誡其一定要穩(wěn)扎穩(wěn)打,不能盲目進攻。這送信軍卒跑到一半的時候失了馬蹄,一個囫圇跤跌倒地上,直接摔斷了脖子,那封信是根本也未送到魏勝軍中……
個中細節(jié)情況,辛棄疾當然是猜不到的。
……
隨著時間推移,魏勝已經(jīng)架起了基本的攻城器械,也擺出了相應的陣勢,但無奈漣水軍當中的唐軍軍卒是半個也未露面。哦不對,露了幾個,都是在城頭巡視的,看見周人靠近便胡亂射下一堆箭矢來,也不管射沒射死,就大呼小叫地消失在了城墻上。
魏勝策馬在前,見狀大笑,對左右同樣面帶戲謔之意的偏將道:“唐人如此,那辛幼安還教咱們該踏踏實實……明日此時,老子要在漣水擺慶功宴!”
“末將提前祝賀魏將軍得此大功!”
一個機靈點的趕緊拱手諂媚笑道,惹得邊上幾人紛紛變色,心中暗罵這小子端的是會夤緣(巴結上司)。
魏勝當然很是受用,當即大笑著揮手,不再多說,更不再多看,便撥轉(zhuǎn)馬頭往自家營盤走去。數(shù)百周軍影影從從,呼嘯而去,只留下一地煙塵和深淺不一的馬蹄印。
未幾,城頭閃出一群漢子來,在陽光的照耀下拉長了身影,交頭接耳的不知在說些什么。
不過幾息時間,其眾好似是約定好了一般分裂成兩撥,中間空出老大個空子來。一個頭頂爛銀盔,身披銀光甲的將軍把著腰刀大步走來,一手撫在城墻上,沖周軍黃土高揚的方向嘿嘿一笑,隨即低聲喃喃道:
“想要來這里慶功,那我便給你擺上一道斷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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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性急,常操切從事,遇急則如撮鹽入火,操之過蹙。左右常規(guī)勸之?!吨苁贰の簞賯鳌?
回火的木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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