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祁院長的學生、一個眼鏡男博士也趕了過來,一副毀天滅地末世神情:“天哪,顧老的書法,活活被糟蹋了。修理工啊修理工,沒文化我可以教你,但你不能這么蠻干哪!”
女主人惡聲惡語地趕許凡走:“出去出去,趕緊給我出去!”
許凡那個委屈啊,不是說在做課題么?你們做不出,我免費給你們做,弘揚華夏傳統(tǒng)經(jīng)典文化義不容辭,不記分毫得失。
哪知你們在意的是書法,文化的精華,完全不在意啊。
你們也不用這么痛罵一個底層勞動人民吧?幾張紙而已。
客廳里,投過來一道道犀利的光。
好幾道眼神,充滿著對底層勞動人民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同情,當然,還有輕蔑、不屑,甚至鄙夷、厭惡。
許凡悶聲不響地收拾好工具,背上包,朝玄關走去。
女主人捧著那張宣紙,心痛不已地向客廳走去:“你們看看,糟蹋成這樣,顧老,真是對不起。”
顧老,就是那個長須飄飄的老者,他笑了笑:“算了,幾張宣紙而已,扔了吧,我重寫就是?!?p> 許凡抬了抬頭,對老人頗有好感。
就在女主人將把宣紙撕了時,祁院長突然喊了起來:“等等,別撕?!?p> 眾人都作不解之狀。
祁院長幾個連步,從老婆手中搶過宣紙,盯著許凡的字跡,面上的神情十分古怪:“咦?”
他是文學博士導師,古詩詞底蘊,那是杠杠的。
“好詩句!”
突然間,祁院長一聲暴喝:“太好了,你們看,‘飛流直下三千尺’,氣勢無比壯闊,意境無比悠遠,一個‘飛’字,把瀑布噴涌而出的景象描繪得極為生動?!?p> “妙哉啊妙哉?!?p> 長須老者拈須,“想像大膽而瑰麗,一筆揮灑,字字鏗鏘有力,功力之高,非尋常之輩所可仰見。我的面前,宛若出現(xiàn)了一幅雄奇壯麗的景色?!?p> “端的是厲害之極!”
中山裝的國學院院長擊節(jié)而嘆:“‘直下’兩字,干凈凝練,既寫出山之高峻陡峭,又可以見出水流之急,那高空直落,勢不可擋之狀如在眼前?!?p> “這必是大師所作?!?p> 戴蘋果帽的是社科聯(lián)秘書長,他嘴唇在輕輕顫抖:“三千尺,誰有如此氣魄?這是大手筆,絕對的大手筆,唯有絕頂高手,才會作此如此夸張的修辭?!?p>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朝玄關投射過來。
祁院長聲音帶著謙卑:“請問小兄弟,這是你所作?”
“李白作的?!痹S凡頭也不抬,顧自將鞋套放回包里。
祁院長若有所悟:“不錯,你所寫的這句,仿似就是李白親作。那么請問,第四句,你是否已有醞釀?”
許凡笑笑:“這有何難?”
這輕描淡寫的語氣,令一屋的人倒抽了口冷氣。
眼鏡博士兀自面帶不信:“你說得倒輕松,這是西南聯(lián)盟委托各省的重點課題,今年一號文化工程,全國專家學者研究了幾十年都不得要領……”
“那是他們水平臭?!痹S凡打斷了他的話。
“你……”眼鏡博士氣得一伸手,蘭花指都翹了起來。
滿屋子的人都不說話了。
全國專家的水平都臭?
這修理工給說的。
祁院長一直觀察著許凡,聽到這句,他朝許凡抱起雙拳:“小兄弟,來指教一二如何?”
許凡:“你們滿屋大師,博士賤如狗,還要我一個修理工指教?”
眼鏡博士頓時紅了臉。
長須老者也抱起了拳:“剛才冒犯了。小兄弟若有思路,還望給我們一點啟示。哦對了,這項研究工程的課題費是十萬元,如果小兄弟所作能通過結題,我等愿將經(jīng)費如數(shù)奉上?!?p> 許凡對他印象很不錯。
“談錢,那就俗了。這句詩,送給你也沒關系?!?p> 走到客廳,許凡將手機放到桌子上,誰也沒發(fā)現(xiàn),手機里的《國學寶典》,完整地顯示著許凡所需要的國學知識——當然,難度大一點的,要到升級后才能查到,現(xiàn)在跳出的,都是基礎版知識。
長須老者已經(jīng)鋪好宣紙,醮上濃墨。
許凡擺擺手:“我字寫得不好,浪費。”
祁院長:“沒關系,人各有所長,我們補墻也比不過你?!?p> 這說得就謙虛了,不過是這個理,社會分工各有不同,擅長領域也不同么。
許凡笑了,也不客氣,拿起筆,刷刷刷: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咝……”
客廳里,一陣牙疼的聲音。
眼鏡男既然是文學博士,那肯定有些文化,讀了幾遍后,他的臉,刷地紅到了耳根,喃喃地: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在您面前,我就是一個無知的小學生?!?p> 兩位長相不錯的美女研究生,臉泛紅光,不相信似地盯著許凡。
祁院長激動得兩眼泛淚:“‘疑是銀河落九天’,真是想落天外,驚人魂魄。小兄弟,你的學識,遠在我等之上,祁某驚為天人,佩服之至。”
中山裝的國學院院長:“‘疑是’兩字用到了絕妙深處,生動、逼真,其奧妙就在于詩人前面的描寫中已經(jīng)孕育了這一形象。巍巍香爐峰藏在云煙霧靄之中,遙望瀑布就如從云端飛流直下,臨空而落,這就自然地聯(lián)想到像是一條銀河從天而降?!?p> 長須老者不絕口地長嘆:“通了,所有的一切,都通了。以前百思而不得其解的前兩句所含意蘊,后兩句彌補得天衣無縫,混然一體。絕佳,絕佳之作啊?!?p> 他緊緊地攥住許凡:“小兄弟,請把姓名、賬號和聯(lián)系方式留一下,如果結題通過,經(jīng)費如數(shù)奉上?!?p> 有經(jīng)費?真滴假滴?
我書讀得少,你真不能騙我哈!
許凡說不用了,幾首破詩而已。但經(jīng)不起長須老者一再請求,只好隨便寫在了紙上。
女主人還是一臉不信的表情:“很好嗎?我怎么看不出啊。既然有那么好,能不能把餐桌上的幾首詩,都給補完整呢?”
話,說得有些無禮,許凡也有些不快。
但祁院長、國學院古院長、詩畫院余院長、社科聯(lián)丁秘書長以及在場的其他大師小師,都沒空理女主人話中的無禮,一個勁央求許凡試試。
不試,倒顯得許凡沒文化似地。
“都拿過來!”他揮了下手。
眼鏡博士和一個長相較好的碩士美眉,趕緊把幾張宣紙都捧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