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坡之上,李多祚身后,一副四抬肩輿匆匆趕到。
魯正元心急火燎的跳下來,還差點絆了一跤,幸虧李多祚抬起胳膊撐了他一下。
顧不上客套,魯正元嚷嚷著公鴨嗓:“哎唷!究竟出了何事?哪方蟊賊膽敢襲擊九梁山?”
李多祚朝山坡下一指,嘿嘿道:“這些是房州團練兵,為首之人名叫張洪,乃是房州別駕張彥起的族人?!?p> “張彥起?”魯正元白胖的臉微變,“可是二張公子的人?”
李多祚似笑非笑,摸著下頜一圈大胡子不說話。
魯正元瞧他這個樣子,哪里還會不知道,這支人馬就是二張公子的手下。
“唉!糊涂呀!糊涂!他們究竟想干什么?如此膽大包天,難道就不怕惹怒了圣人?”
魯正元急得直跺腳,眼巴巴朝李多祚望去,“李將軍,眼下如何是好?”
李多祚鎮(zhèn)靜自若地淡笑道:“放心,就憑這群烏合之眾,連九梁山半步也踏不進來!”
魯正元抬起袖口擦擦腦門冷汗:“那就好....那就好....”
李多祚笑得有些揶揄:“魯內(nèi)監(jiān),你身子金貴,這種打打殺殺的場面不適合你多待。萬一人家還派出高手藏在暗處,一個保護不周,你可就危險了,還是回谷里保護好廬陵王一家?!?p> 魯正元咬牙,跺跺腳低聲道:“李老黑,帶兵打仗你是行家,雜家聽你的!你可要把這九梁山守好了,要是讓宵小之輩闖進黃楓谷,哎喲~~~雜家和你就準備洗干凈脖子,等著陛下砍吧!”
李多祚黑臉笑得愈發(fā)鬼祟:“這次是張家妖人主動發(fā)難,依你看,這封密奏應該怎么寫才好?”
魯正元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胖臉上顫了顫,一發(fā)狠道:“擅動刀兵襲擊九梁山,太兒戲、太荒唐了!此事瞞是瞞不住的,雜家也沒這個膽量替二張公子遮掩!此事....此事雜家要如實上奏圣人!”
李多祚嘿地笑了聲,擠眉弄眼道:“那咱倆就具名一封,參那兩個妖人一本?”
魯正元猶豫了下,還是重重點頭:“好!”
要是有選擇的話,魯正元可不想得罪二張,他可是知道圣人有多么寵愛二張公子,要不然也不會讓他們養(yǎng)成如此囂張跋扈的氣焰。
可是這一次,二張手下的人馬竟然直接襲擊九梁山,這是要逼廬陵王現(xiàn)身吶!
這件事性質(zhì)太嚴重、太惡劣,也太荒唐了,魯正元根本沒膽子替二張遮掩。
這萬一要是真的傷到廬陵王,他有一百個腦袋都不夠圣人砍的。
魯正元滿肚子怨氣,想他在神都時也對二張公子百般討好,可惜到頭來人家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哼~就算不在密奏里告一狀,他也得如實把事情稟告給圣人。
望著山坡下火光四起,喊殺聲和慘叫聲不絕于耳,魯正元臉色幾度變化,一甩袖袍坐上肩輿回谷去了。
李多祚摸著大胡子滿臉笑意,請魯正元來,就是讓他親眼看看,有人竟敢派兵公然襲擊九梁山。
這也是他在覺察到曹悍借刀殺人的計劃后,順勢想出的,把張洪率兵襲擊九梁山的罪名坐實,順便牽連到張彥起甚至二張身上去。
所以,他才會配合曹悍把這出戲演完。
李多祚虎目泛出寒氣,對身邊的親兵冷冷地道:“傳我將令,格殺勿論,不留活口!”
“得令!”親兵應了聲,下去傳達命令。
李多祚高坐馬背上,手按腰刀,嘴里喃喃自語:“只有殺光這些妖孽黨羽,天下才能太平......”
~~
夜色開始降臨,再過不久,黑幕便會籠罩九梁山。
鷹唳般的哨子聲響起,幾聲長幾聲短,似乎在傳達什么訊號。
沒有人注意到,四散而逃的團練兵隊伍里,有數(shù)十人在聽到哨聲后,開始有序撤退,消失在蒼茫山野中。
便在這時,賴有為攙扶著巴叔言,氣喘吁吁的爬到山腳下。
他們的馬車無法進山,只能徒步而行,落在了后頭。
前面的喊殺聲和沖天火光,令巴叔言心驚肉跳,不用說,肯定是張洪和九梁山的駐軍打起來了。
巴叔言一邊痛罵著“張洪匹夫誤我”,一邊提著袍服慌忙朝亂哄哄的戰(zhàn)場趕去。
“巴縣令!”一聲懶洋洋帶著幾分戲謔的笑聲從旁傳來。
巴叔言忙循聲望去,只見在不遠處一片灌叢中的巨石塊上,坐著一名肩膀扛刀的白臉青年,一只腳懸在外晃蕩著,正笑吟吟的看著他。
“曹....曹悍!?”
巴叔言臉色猛地陰沉下來:“此事果然是你在背后搗鬼!”
曹悍嘿嘿笑道:“看樣子,巴縣令早就猜到了!可惜,你終究還是要趕來送死!”
賴有為張開雙臂攔在身前,一副忠心護主的架勢:“大膽曹悍!我家阿郎乃是朝廷命官,你....你可不要亂來!”
曹悍撇撇嘴,單手一撐跳下巨石塊,拎著刀緩緩走上前:“不出縣城,我自然不敢拿你怎么樣!只可惜,這里是九梁山,張洪率領團練兵襲擊九梁山作亂,而你巴縣令,就是同謀之人?!?p> 巴叔言推開賴有為,倒也有幾分膽氣,怒喝道:“張洪受你挑撥,與九梁山駐軍發(fā)生沖突,本官趕來勸阻,有何不可?”
曹悍微微一笑,指了指不遠處在暮色下顯現(xiàn)出黑沉沉輪廓的巍峨大山:“巴叔言,事到如今,我讓你當個明白鬼!其實我沒有騙張洪,九梁山里的確藏著寶貝!只是,那件寶貝卻不是你們能染指的!”
巴叔言面色變了變:“此話何意?”
曹悍悠悠道:“九梁山內(nèi)有一處黃楓谷,廬陵王李顯一家就在谷內(nèi)!金州折沖府折沖都尉李多祚,親率一千兵馬駐守在此!張洪率軍貿(mào)然襲擊此地,你說他會是個什么罪名?張洪是你請來的,你覺得自己逃脫得了干系嗎?嘿嘿,竹山縣令巴叔言,勾結團練都頭張洪,率軍襲擊九梁山,欲圖加害廬陵王,這個罪名怎么樣?”
巴叔言猛然間睜大眼,本就發(fā)青的面龐更顯青紫相交,整個人如遭雷擊般倒退數(shù)步。
“阿郎!”賴有為一聲驚呼,連忙上前攙扶住。
“曹悍小兒!你....你好歹毒!”巴叔言面若死灰,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連張彥起都在苦苦尋找的廬陵王李顯,就藏在他眼皮底下。
曹悍嘲弄一笑,搖頭道:“論歹毒,比起巴縣令,在下這點道行可就差遠了。要怪,只能怪你站錯了隊伍?!?p> 曹悍臉色變冷,長刀刀尖一指,厲聲道:“巴叔言!成王敗寇,倘若我不冒險走這一步,死在張洪和你手里的人就是我!你我之間的仇怨,也該了結了!”
說罷,曹悍殺氣騰騰地拎刀大踏步邁去。
賴有為見逃無可逃,凄厲的大吼一聲朝曹悍撲來。
噗嗤一聲,曹悍手中長刀從賴有為背后捅穿,血紅一片的刀子上滴落血水。
“放過....我家阿郎......”賴有為雙手死死抓住曹悍的胳膊,嘴巴噴血,眼睛鼓漲著,身子緩緩滑倒在地。
曹悍拔出刀,看了眼腳邊的尸體,滿臉冷峻一言不發(fā),跨過朝巴叔言走去。
巴叔言故作鎮(zhèn)定,渾身卻還是無可抑制的顫抖起來。
“老夫....老夫當年從一小吏做起,百般忍辱,也自詡智計過人,到頭來卻折在你一小兒手里!可笑....當真可笑!”
巴叔言狀若瘋魔般凄涼咆哮,頭幘掉落,花白的頭發(fā)披散開,腳步踉蹌著朝后退去。
“曹悍小兒!莫要得意太早!你設計殺我,此事必定要牽連張彥起,神都二張公子不會放過你的!老夫就在陰曹地府看著,看著你死無葬身之地的一日!”
巴叔言縱聲癲狂大笑,無比怨毒的看了曹悍最后一眼,猛地一頭朝山巖撞去!
“嚓”地一聲,好似瓜果迸裂,血漿濺出,在巖快上留下斑斑血跡,巴叔言睜大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倒在地上。
曹悍走過去探了探鼻息,確定死透了,將沾滿血跡的長刀在巴叔言尸體上擦了擦,“咣”地一聲回刀入鞘。
“巴老賊啊巴老賊,臨到死還不忘留下狠話。只可惜,小爺只信馬列毛不信一切牛鬼蛇神。這天下的邪氣太重,妖孽太多,不狠狠殺一殺,日子就沒法過了......”
曹悍喃喃嘟囔著,了斷和巴叔言之間的仇怨,他這心里也像是一塊大石頭落地般,安定了許多。
“大哥!”
劉達提著刀興沖沖跑過來,渾身沾滿血跡。
“張洪的狗頭被我砍了!還殺了不少那些雜碎團練兵,李將軍剛才還夸我勇猛哩!”
劉達一抹臉上血污,興奮的咧嘴直笑。
看了看兩具尸體,劉達啐了口罵了聲:“這兩個害人精可算是死了,竹山縣終于太平啦!”
“對了大哥,李將軍說,讓你去營中見他。你小心些,李將軍臉色不好看。”
曹悍點點頭,嘆了口氣道:“是該跟李將軍好好解釋解釋。把兩具尸體帶上,等李將軍查驗過后,埋一塊吧?!?p> 劉達踢了踢巴叔言的尸體,罵道:“不扔進山喂狼,算是便宜他們了!”
“算了,沒必要跟死人置氣。老四那邊怎么樣?”
“好著嘞,哨子一吹,跑的比兔子還快?!?p>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