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婚禮進(jìn)行時
冬天了,白雪皚皚,灰蒙蒙的天,空無一物的大樹,冰封的江河湖海,鳥影絕跡的天空,冷冷清清。
又是那個夢,海風(fēng)很大,海浪聲很響,前是懸崖深海,后有追兵不舍。從懸崖一躍而下,冰冰涼涼。半空之中,海水倏而化成兩只透明的巨手從下而上將她抓住,猛地共墜深海里,“轟”地一聲巨響,震撼天地。
再次被嚇醒。
覃娮明緩緩坐起來,一條腿拱著,手放在膝蓋上,喘口氣,又摸摸冰涼涼的額頭,過了好一會才回過魂。
她挪眼看向軟塌的方向,裴呈還在睡著,右手拿著一本冊子,封面上寫著“天字號一三庫珍存”。
這家伙,昨夜和自己一塊喝了那么多酒,回來了還拿那冊子看,給自己挑選嫁妝,真是……她嘴角露出笑,踢開腳丫子上蒙著的那一點(diǎn)被子,輕輕地推開門出去。
院門口的大鐘在晨曦的照拂下熠熠生輝。
“看得那么出神,在想什么呢?”
覃娮明轉(zhuǎn)頭,只見熙寧捧著一本寫有“天字號二五庫珍存”字樣的本子朝自己走過來?!芭岢尸F(xiàn)在天天都是本子不離手,如今姐姐也是了?!币揽吭谥由?,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笑吟吟地看熙寧。
她低頭看手上的冊子,莞爾一笑:“可不都是為了你嘛,我那里這樣的本子有兩壘呢,都是二庫的珍寶,太后讓我挑好的做你的嫁妝?!彼呐鸟麏酌鞯念~頭,“你說你,多幸福的一個人呀,這婚事乃是集全國之力籌備,國庫的珍寶供你挑選,絕對是史無前例的盛大婚禮?!?p> 覃娮明臉頰微紅:“喔,那就辛苦姐姐啦,我就當(dāng)個甩手掌柜好了。”
熙寧勾了勾覃娮明的鼻子:“你呀,就乖乖待嫁好了,什么事都有我們?yōu)槟悴傩哪??!?p> “嘻嘻,謝謝我未來的嫂嫂?!?p> 霎時熙寧的臉就紅了:“你又調(diào)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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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呈醒了,拿著大氅披到覃娮明身上。
“天寒地凍的,公主怎的不穿衣裳就出來了。”他向熙寧拱手,“見過熙寧郡主?!?p> 熙寧頷首:“辛苦你了,時時刻刻都顧著公主?!?p> 覃娮明笑著:“熙寧姐姐,以后我離開了,芳華宮我可就托付給你照顧了哦”瞧眼蒙著白雪的銅鐘,“尤其是它,不要挪動位置,它可是芳華宮的鎮(zhèn)宮之寶?!?p> “放心吧,我會看好芳華宮門的,絕不讓壞人進(jìn)來?!?p> “好?!彼D(zhuǎn)身,“太冷了,我們進(jìn)屋烤火吧?!?p> “嗯?!?p> ————————————
用過早膳,看守國庫的,藏卷館的和樂館人一同來了,送來五壘高高厚厚的冊子。
熙寧翻看著:“不看冊子,我都不知道原來藏卷館有那么多好東西。這本《制香經(jīng)》,我一直想要它的原本,去藏卷館看過,父親居然騙我說沒有。果然,什么階層的人才配什么階層的書,娮兒,我可羨慕你了?!?p> 覃娮明大手一揮:“姐姐若是想要,我派人取給姐姐就好了,什么《制香經(jīng)》的我不喜歡,多帶幾本軍事策論才是?!鼻蒲邸吨葡憬?jīng)》的簡介,難怪趙光不給熙寧,其中一半的香是對人體有損的。
“你是要做一國之母的人,往后在郢朝的后宮之中舞刀弄槍的可不成,否則一準(zhǔn)有官員彈劾你。”她的注意力從冊子上移到覃娮明身上,問,“郢朝那一爛攤子事情辰王收拾得如何了?郢朝的皇帝可是看重大皇子的,雖然陛下答應(yīng)了你們的婚事,但是改變一個皇帝的心意可不容易。”
“你放心,他告訴我他已經(jīng)和他父皇達(dá)成協(xié)議了,也收拾了趙曄顯,設(shè)計把他關(guān)起來了,沒什么事情,就算有我也不怕,有白淮為我們撐腰,誰敢動我們?”
她喝了口茶:“至于姐姐說的舞刀弄槍,我就是這么一個人,他是知道的,不過以后在宮里,我會悄悄練的,不讓他為難?!?p> “那就好?!蔽鯇幏藥醉摚瑔?,“范云舒作為媵女陪嫁到郢朝,她該是有一份嫁妝的,但是太后不喜她,瀾后娘娘不理事,除了吉福壽康宮置辦的那一份,宮中沒人敢為她安排,你呢,怎么看?”
覃娮明抬手取了本冊子,翻開一頁撕下:“作為媵女過去,活生生的一個人,也算是白淮和我的的臉面,這紙上寫的就給她做嫁妝吧,大家面子里子都好看。”說完,把剛剛撕下的那張紙輕輕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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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月堂。
范云舒正在院子里,瞧著宮人將庫房里的東西抬出來,一臉的愁眉不展。即使將這些東西都帶過去郢朝,都是沒有多少的。
輕輕嘆氣。
忽而宮人通稟,芳華宮的掌事來了。
持之福身行禮:“請小姐安?!?p> “姑娘快快請起?!鄙焓址鲋种氖种?,將她托起來,又瞄了眼她帶來的東西,“這是?”
持之一一將箱子打開:“回小姐,都是公主賞賜您的。公主說,小姐將隨公主前往郢朝,亦是白淮的公主的臉面,公主還說,希望小姐能過上自己想要的日子,所以特讓奴婢送來這些東西?!?p> 她把單子奉上,“小姐,箱子所有都在這張單子上,請小姐過目。”
范云舒接過瞧,都是一等一的好東西,哪怕是太皇太后賞賜的,都不及這的珍貴難得。
忽而一陣?yán)⒕斡可闲念^……欠了公主的救命之恩,如今又欠了她的接濟(jì)之情,如何才能還得了?
持之頭微垂:“東西都送到了,宮中尚有許多事情要忙,奴婢先行告退了?!?p> 范云舒點(diǎn)頭:“好,我送送你吧?!?p> 持之伸出手:“奴婢擔(dān)不得,小姐留步,奴婢告退。”
“好,那你慢走?!?p> ————————————
范云舒一邊看著單子一邊看著箱子里的東西,眼睛都大了。
蜻蜓眼,金絲香木嵌蟬玉珠、累絲珠釵、寶藍(lán)點(diǎn)翠珠釵、噴沙桃形水晶步搖、包金蓮花貓眼步搖、耀州轉(zhuǎn)心瓶……都是天字號一庫的東西,哪是她可以用的??神麏酌鬟@一出手,就是五個大箱子。
璃月把蜻蜓眼捧起來,小心翼翼地觀摩:“小姐您看,這個蜻蜓眼上面的絲累得極好,不知道是多好手藝的匠人精心做的呢?!闭f著就把蜻蜓眼捧到范云舒面前。
她接過看:“我在熙寧那里見過這個,她那應(yīng)當(dāng)也是一庫出來的,和這個一模一樣。這是郡主和郡主以上的人才能用的,太皇太后賞賜我的東西大都是按著規(guī)矩來的,我就沒用過這么高規(guī)格的?!?p> 環(huán)視一圈,有了這些賞賜,自己的嫁妝也就不寒酸了,只是欠公主的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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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云舒回到屋子里,一頓翻箱倒篋,把自己從夕云臺帶來的東西都掏了出來。壓箱底的是范范送的彈弓。
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樣了,長了多高,胖了多少,還有老祖宗和母親,更是不知道她們的身體如何。此行離去,待自己的地位穩(wěn)固了就想辦法把她們從夕云臺那個窮鄉(xiāng)僻壤里接走。至于太皇太后……她已經(jīng)高齡了,更是白淮尊貴無比的女人,要管她,有心無力,就……由著她吧,想來宮里人不會對她如何的。還有若薔,神神秘秘,深不可測的女人,來日自己地位穩(wěn)固了,一定要想方設(shè)法擺脫她。
她使勁地?fù)u兩下?lián)u腦袋:“罷了,且先不想這些日后的事情了?!蹦抗庠谖锸采厦媪鬟B,“公主送了我那么大的禮,我得回點(diǎn)什么才好?!?p> 璃月驚訝地瞅范云舒:“小姐,您要在這些東西里面挑出禮物來送給公主?”她粗粗地將一桌子的東西過一遍,都是些鄉(xiāng)野的玩意,登不得大雅之堂。
范云舒沒有搭理她,一一把東西過了一遍手,都不甚合心意。
“小姐?”
她抬頭看璃月:“公主生在宮里,什么好東西沒見過,什么奇珍異寶沒有,我送那些東西沒有分毫意義,倒不如將我珍視的送予公主一兩件,公主才能知道我的心意?!?p> 忽而注意到一直握在手上沒有放下來過的彈弓,升起送它的念頭,倏地又打消了,自我嘲笑:“也是,鄉(xiāng)野玩意,即使我怎么珍視,到底拿不出手送給公主,還是將我繡了三個月才繡好的百花齊放送給公主吧?!?p> 璃月展顏笑:“是,奴婢現(xiàn)在去取。”
把刺繡放進(jìn)了禮盒里,想了想,范云舒還是把彈弓一并放了進(jìn)去。
即使公主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也無妨,自己知道就好了,多少能消減自己心里的一些愧疚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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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到了芳華宮,駛過的路留下兩道淺淺的輪子印,雪很大,應(yīng)該很快就能把它們掩蓋住了,就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似的。
瞧著瞧著,心里漸漸有了失落感。
“小姐?”璃月小聲喚她。
范云舒回過神,朝守衛(wèi)點(diǎn)頭致意:“這位侍衛(wèi),麻煩幫我通傳一聲,吉福壽康宮中棲月堂的范云舒前來拜見公主,請公主的安?!?p> “稍后?!?p> “有勞了?!?p> 在雪里站了會,不過片刻,持之從里面出來,滿面春風(fēng)的樣子:“范小姐安?!彼⑽?cè)身,“公主請您進(jìn)去?!?p> 只是走到了院子,就聽到里屋傳來綿綿不絕的笑語。
熙寧,迦南和榮棠華霜都在。
突然就不想進(jìn)去了。
持之做出請的手勢:“外頭雪大天寒,小姐進(jìn)屋里吧?!?p> 來得不是時候,真是進(jìn)退兩難。
進(jìn)屋,向三人見了禮,得賜座,以恒還給了湯婆子暖手。
熙寧的笑容霎時就克制了幾分,規(guī)規(guī)矩矩坐著,就像個大家閨秀。
覃娮明的心情極好,自己端著身旁的點(diǎn)心碟子遞給范云舒:“嘗嘗嗎,我親手做的。”笑得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只是我?guī)啄瓴贿M(jìn)廚房了,做的差強(qiáng)人意?!蹦抗庠谖鯇?,迦南和榮棠華霜三人手上流連,“她們都是嘗過了的?!?p> 范云舒頷首致禮:“謝公主賞賜?!眹L了一個,這味道著實不怎么樣,甚至有些夾生,包裹的餡放的糖太多,甜得發(fā)膩。
但還是將這一個全吃了下去。
覃娮明雙眼閃著光地注視她:“如何?”
拍馬屁:“甚好,公主的手藝,我有幸嘗到,是我的福氣?!?p> 榮棠華霜撲上來咯咯笑:“這個漂亮姐姐不說實話,公主表姐做的點(diǎn)心明明就不好吃,而且沒有熟?!滨谄鹉_尖摸摸范云舒的鼻子,“你說謊,鼻子會變長,嘴巴會變小的?!闭f著又咯咯笑地?fù)涞藉饶系膽牙铩?p> 覃娮明朝她扔去一個布偶:“就你懂!”
“略略略!”朝她吐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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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云舒一陣尷尬地坐著瞧著。
覃娮明這才問:“天寒地凍的,雪又大,你來此是?”
終于被問到,她站起身叩謝:“得公主的賞賜,草民心里很是感激,特來向公主請安,同時聊表我的心意?!卑讯Y物放置到桌上,打開,把刺繡拿出來,“如今是嚴(yán)冬,送給公主您一幅百花齊放圖,希望公主喜歡。”
以恒收下,沒有過覃娮明的手。
迦南樂了:“我見你送給公主禮物,無外乎是你親手繡的,你是沒有別的東西拿出手了嗎?我記得公主賞賜你的都是來自天南地北的奇珍異寶,世間罕有,你就用一幅刺繡打發(fā)了公主?”
范云舒跪下:“回公主,草民絕沒有打發(fā)公主之意,只是公主送的禮物太過貴重,草民送什么奇珍異寶都抵不上公主您的萬分之一?!鳖┭垡院闶稚系拇汤C圖,“這幅圖是我繡了三個月所成,雖然不貴重,但都是我的心意?!?p> 覃娮明笑笑:“我知道了,你起來吧?!蹦抗饴涞藉饶仙砩?,“你好意思說人家,每每從我這里打劫走珠寶,你可有還禮的?”朝以恒招招手,示意她把刺繡拿來。
手指在絲線上滑過:“你看范小姐的繡工,多好,宮里多少繡娘都比不上呢?!?p> 迦南“哼”聲,眼球挪到一邊去,悶了氣。
璃月把范云舒扶起來坐回到凳子上,瞟眼迦南。每每遇見她,總是少不了被她刻薄一番,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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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榮棠華霜人小眼尖,看見禮物盒子里面還有別的東西,狐疑地跑過去拿出來。
是一個做工精巧的彈弓。
“這是什么?”把它舉得高高地朝覃娮明問。
王府大宅里的貴女,自是沒見過的。
覃娮明眼睛一亮,把彈弓拿到手上:“是好玩的玩意?!遍W亮亮的目光落到范云舒身上,“是你不小心放進(jìn)來的,還是送給我的?”
范云舒看得覃娮明樂呵的臉,心一下就松快了兩分:“回公主,是和刺繡一起送給公主的。”頓了頓,“是我弟弟做的,他做彈弓的手藝一絕,每每帶著它出門都能打到好多只鳥回來烤著吃。”說著她眼睛里也都是光。
覃娮明把彈弓舉起,瞇著一只眼睛,瞄準(zhǔn)一個方向:“以前我也認(rèn)識一個做彈弓做得很厲害的人,后來我們并肩上戰(zhàn)場,他幫我擋了一支冷箭……”笑著把彈弓揣到懷里,“自此以后我就再沒見過彈弓?!?p> 幾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啞言。
榮棠華霜抱住她:“公主表姐,你能教我玩它嗎?”
覃娮明彈她的額頭:“好啊,等春天花開了,我?guī)闳ネ妗!毖劬聪蝈饶?,她還悶著氣呢。
調(diào)侃她:“我們一塊去禁囿,順便叫上榮景?!笔种高祪上伦烂?,“迦南,讓榮景教你玩彈弓,可好?”
迦南噌地站起來,哼一聲,扭頭跑了出去。
“迦南姐姐!”榮棠華霜追出去。
熙寧亦站起來:“公主,我去瞧瞧?!苯K究是不想和迦南待在同一間屋子,強(qiáng)忍著笑臉,頗不情不愿。
“去吧?!?p> ————————————
望著她們走的背影。
范云舒暗暗嘆口氣,看來迦南也是快要出嫁了。
都是要出嫁,唯獨(dú)自己的身份最低,不過是個媵,一個正經(jīng)的名分都沒有,依舊是寄人籬下,看人臉色討生活……
屋子里只剩下她二人和持之以恒。
燒得紅旺的紅蘿炭突然“噼啪”地響一聲,飛出兩點(diǎn)火星子,掉到地毯上。
以恒拿起鐵棍撬了撬炭盆:“是我不留意,不知怎的,加炭火的時候把竹棍捎帶進(jìn)去了,飛出兩點(diǎn)火星子。”用夾子把雜物夾出來,“這下好了?!?p> 覃娮明和范云舒的眼神都落在炭盆上。
“范小姐屋子里用的是銀絲炭嗎?”
被叫到姓名,她“啊”了一聲才回:“回公主,是銀絲炭,太皇太后賞賜的?!敝皇沁@么細(xì)微的事情她怎么知道,莫不是宮里有她的眼線?
“我前兩日去光明塔,路過吉福壽康宮,進(jìn)去看了一眼,見宮人將銀絲炭往棲月堂的方向搬去?!?p> 原來如此。
松了口氣。
“太皇太后的病如何了?”
“病已入膏肓,太醫(yī)說到來年春天或許會好些?!?p> 覃娮明朝炭盆邊邊扔去兩個花生:“若薔說的還是太醫(yī)說的?”笑瞇瞇地瞧著她。
“啊?”
覃娮明只是笑,沒有往下追問。點(diǎn)不點(diǎn)破若茜的身份都無關(guān)大雅了,待自己出嫁,將護(hù)國大陣毀了,再在蕪灣取得鑰匙,自會有人將繁光和蝶后的人一網(wǎng)打盡,不過一生一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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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扔過去的花生“啪”地一聲裂開口子,熟了。
范云舒瞧著,一邊烤火取暖,一邊烤花生和地瓜吃,頗有意趣。
兩?;ㄉ获麏酌鲯亖頀伻ィ骸昂脿C!”拋了會,受不住了,任由它們掉到桌上,再炭盆拋去一把花生,給上面的地瓜翻個身。
“在夕云臺,冬日的時候,我們也是這樣,一家子圍坐在一起,烤著火,吃著花生和番薯,來了宮里就不得了,會被說沒有教養(yǎng)?!?p> “沒有教養(yǎng)?”正翻動地瓜的覃娮明抬起頭瞄她一眼,“何人說的這話,豈不是冒犯我,還有國中千千萬萬的百姓?”說著就把一根裂口的紫心番薯夾進(jìn)瓷碟子里,不怕沾灰,用手把它掰成兩半,一半放進(jìn)另外一個碟子里,推到范云舒面前,“一起吧?!庇智蒲鄞皯?,“她們?nèi)ネ媪?,就沒有得吃了,方才還嚷著要吃第一個呢?!毖凵窭锒际菍櫮纭?p> “公主……”
“你既然這樣過,就知道才拿出來的最好吃,涼了就沒有味道了?!毙σ饕鞯匾稽c(diǎn)點(diǎn)扯下它的外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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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扯著皮。
正是溫情暖意的時刻,覃娮明抬眼瞅了范云舒怡然的臉色,又看了眼一邊魂不守舍的璃月,突然問道:“你跟我走了,去到郢朝,可想過夕云臺人未來如何嗎?”
范云舒的手瞬間止了動作,眼神凝滯。
“我為了做了打算,你且聽聽,若是不喜歡可以提出來?!毙χЭ诜?,甜甜燙燙的直入心里。
覃娮明也不顧范云舒呆滯的神情,吃了繼續(xù)說:“到了那邊,我會給你指婚,王公大臣,世家公子,你自己挑,不會委屈了你,至于夕云臺人,我會把他們接出來,隱姓埋名,對外就說他們都死了,實則是安排到了別的地方過,往后都能過上安生日子,但還是在白淮,不會搬到郢朝?!?p> “可是,我是公主您的媵女,應(yīng)該,應(yīng)該……”便該是辰王的女人,怎能另外嫁呢……心里想著,卻沒敢說口。
覃娮明漫不經(jīng)心地隨口一言:“應(yīng)該做我夫君的女人嗎?”又笑了笑,酒窩又露了出來,“只會有我一個,別無她人?!?p> 范云舒的神情微微黯淡下去,被覃娮明盡收眼底。
“就這樣吧?!币豢谝Ф?,“到了郢朝不久,你和夕云臺人都能有個不錯的未來?!?p> “可……”
“啪”地一聲,花生裂開了。
范云舒的話被打斷,沒了說下去的膽氣。
又是“啪”地一聲,花生又裂開了。
屋外傳來打雪仗的聲音,榮棠華霜咯咯笑著,好不快活。
覃娮明朝外喊一句:“地瓜熟了,再不回來可就沒有了??!”
范云舒低頭看去,只見燒得火紅的炭上面烤著的那五條地瓜全都裂開了嘴,陣陣香氣溢出,一屋子都是。
“來了!”
榮棠華霜跑進(jìn)來,把寒風(fēng)和雪花帶進(jìn)來。
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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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定在明年的六月,正是暖意洋洋的時候。
覃娮明正盤著腿,磕著瓜子,烤著紅哄哄的炭火,一只手肘撐在窗口,眼睛望著雪壓紅梅。
一串踏雪的腳步聲傳來。
是覃衍明。
入屋,把大氅脫下,抖去頭上的雪,大踏步到爐邊烤火:“滿宮里都在為你忙活,你這個正主最悠哉了。我下朝了就到你這里來,你沒到朝堂上去是沒瞧見今日那些個大臣們的嘴臉,說為你婚事籌備得過于奢靡,帶去的嫁妝都能養(yǎng)一支軍隊幾年了,氣得父皇都沒瞧他們,一句話都不搭理,大手一揮直接宣布退朝,那一群大臣你看我我看你的干急眼。”
覃娮明“嗯”一聲,沒接話,繼續(xù)嗑瓜子。
覃衍明戳她后背:“怎么不搭理我呢?沒禮貌。”
“我在想事情呢,哥哥你不通傳一聲就進(jìn)來,這才是沒禮貌,妹妹且沒有與你計較,你倒好意思責(zé)我?!?p> 坐直了身子,把一抓瓜子放回茶盤里,拍拍手,又將位置讓了些出來予覃衍明坐。
“大臣們要說就說吧,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東西我有多少會帶去郢朝?到了伊扎疆,又有多少是會被秘密轉(zhuǎn)去養(yǎng)軍隊的?”她轉(zhuǎn)身看他,“哥哥,你來就是要和我說這個啊?”
“自然不是?!彼潞攘丝诓?,“父皇讓我?guī)Ь湓捊o你,這些天他和母后稱病閉關(guān),嗯……下了朝就閉關(guān)了,前朝的事情交由我看著,你留心些后宮的事情,注意若薔那個家伙?!?p> “為什么要閉關(guān),出什么事情了?”
“是伊扎疆,深海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父皇母后不放心,要去深入探查一番。你出嫁之日,就是潛入蕪灣之時,還要破了這護(hù)國大陣,諸多事宜,必須要小心謹(jǐn)慎。”
覃娮明凝重地點(diǎn)頭:“好,我知道了,我會留意的?!?p> 覃衍明望出窗外,視線落在那口立在院正中的銅鐘:“這口鐘干系著整個白淮,走之前可要處理好。”
覃娮明頷首:“哥哥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我離開以后,芳華宮不會再有人住,且會交由熙寧姐姐看顧?!?p> 話沒說完,覃衍明就插嘴:“熙寧是個可靠,細(xì)致,堪當(dāng)大任之人,交給她父皇母后會放心的?!?p> 她好笑地戳他:“是哥哥會很放心吧?”
他霎時惱羞:“不得亂說,不然我敲你!”說著手關(guān)節(jié)作勢就要往她腦門上敲。
覃衍明護(hù)住腦袋:“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嘛!”又松開腦袋去推開他的手,“我還沒說完呢,不要打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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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忽然下大了,飄了幾片進(jìn)來。
覃衍明站起來把窗關(guān)上,又添了炭:“你倒是不擔(dān)心著涼?!?p> 她端起熱奶茶喝一口:“哥哥,關(guān)于迦南的婚事,她和榮景都相互喜歡著?!?p> 覃衍明頷首:“我明白,你放心吧,我是把她當(dāng)妹妹的,不會強(qiáng)迫她的,由她喜歡吧。”輕輕勾她的鼻子,“而且我要是逼她,你不得從郢朝飛回來把我打罵一頓?”笑出了聲。
覃娮明挽住他的手臂:“哥哥你最好了啦!”
覃衍明捏她的臉,眼睛笑得都瞇成一條線了:“好好好?!彼酒饋?,搓著手問,“沒別的事了,熙寧呢,來過你這嗎?我去瞧瞧她?!?p> 覃娮明笑出聲,推了他一把:“三句兩句話的不離熙寧熙寧熙寧,哼。熙寧姐姐沒來過,天寒地凍,風(fēng)雪又大,在她璀華宮呢”
“那我過去了。”他走了兩步,轉(zhuǎn)身道,“天寒地凍的,你別一邊烤火一邊吹風(fēng)賞雪,仔細(xì)感冒了?!?p> “我知道了,走吧走吧?!?p> “走啦?!?p> “嗯?!?p> ————————————
冬天過去,春天就到了,春雷雨下過,霎時百花齊放,鳥語花香,蜂飛蝶舞,姹紫嫣紅,暖意洋洋。
白淮的國庫被搬了十分之一,一件件珍寶被鎖在紅木打造的箱子里,封上紅條,綁上紅綢,搬去內(nèi)務(wù)府的庫房暫時存放。
大監(jiān)指揮:“這個是一庫出來的寶物,抬到那放著,仔細(xì)點(diǎn),磕著碰著,你們哪怕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闭f完,環(huán)顧四下,捏著蘭花指,“這可是為公主做事,做好了,太后重重有賞,每個人都有!可要是做差了,小心你們的腦袋!”
“是!”
范云舒來挑錦緞,聽到隔壁的說話聲,繞過去一瞧,好家伙,偌大的院子擺放的都是紅木箱子,每一個庫房的門口都敞開著,等著收納這些寶物。
璃月喊:“大監(jiān)?!?p> 大監(jiān)聞聲跑過去,臉上喜氣洋洋:“喲,奴才眼拙,沒瞧見小姐到來,有失遠(yuǎn)迎,請小姐恕罪?!?p> 范云舒笑:“大監(jiān)為公主的事情忙活著,豈能怪罪。”她掃視紅木箱子一圈,“大監(jiān),公主的嫁妝裝了多少箱子?”
大監(jiān)回頭望望,笑吟吟:“就這院子,小姐您瞧見的這些,還不到總數(shù)的一個零頭呢?!彼⑽⑶飞?,“太后娘娘吩咐過,公主的東西要仔細(xì),恕奴才不能告訴您一個準(zhǔn)數(shù)?!?p> 他瞅眼璃月手上捧著的緞子:“小姐這是挑錦緞做衣裳吧,最近呀尚衣局可忙得很,為著趕制公主的婚服,入春了還要繡制宮人的衣裳,,小姐若是不快些去,恐怕這衣裳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做好呢?!?p> 范云舒笑著凝視他,這是找借口趕自己走呢,也罷。她笑笑:“大監(jiān)提醒得是,我便先走了。”
“恭送小姐。”目送范云舒離開,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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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云舒走出內(nèi)務(wù)府門,朝尚衣局走去。
璃月打抱不平:“小姐,您就是太好脾氣了,奴婢愚鈍,都聽出來大監(jiān)是趕您走不讓您多待。”
“注意言辭,這是在外面?!?p>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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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福壽康宮。
范璀珠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已經(jīng)入春,天氣和暖了,可她身上仍然蓋著厚實的棉被,屋子里燒著火紅的炭,門窗緊閉,一絲絲風(fēng)都透不進(jìn)。
若薔端著藥進(jìn)來,又是被她添加過別的東西的藥,再喝下去,就沒多少時日了。
她小心翼翼地喂進(jìn)范璀珠嘴里,直至見底了才停下。
范璀珠已經(jīng)躺在床上三天沒下過地了,全部都是若薔伺候著,范云舒每日晚膳時分來見她,都是昏睡著的。
不出所料,太陽已經(jīng)下山了,范云舒來請安,范璀珠還在睡著,若不是能聽到她細(xì)微的呼吸聲,真要以為她業(yè)已西去了。
“我日日來,太皇太后都是睡著的,若薔姑姑,太皇太后的身體到底如何了?”
“大抵再撐個半年吧?!?p> 范云舒揪著領(lǐng)口,瞬間鼻酸。
可落在旁人眼睛里滿是惺惺作態(tài)的樣子,事實也如此。
“小姐不必難過,太皇太后百歲高齡,該知足了?!鳖┭鄞采纤扑廊说姆惰椋靶〗慊厝グ?,太皇太后該休息了,今夜殿下會在水境等您?!?p> 忽而小鹿在范云舒心里亂撞。她瞄眼范璀珠,“嗯”了一聲:“那我回去了,辛苦姑姑照顧了?!?p> “小姐好走,小心雨天路滑。”
“好。”
她目送范云舒離開,回頭望床上的范璀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太皇太后啊,范云舒離開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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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
婚服和冠子都制好,按慣例,還是率先送到太后處。
因為都是趕制的,比笈禮時穿的略欠精致,但都是宮里一等一的繡娘和簪娘妙手制作的,仍是舉世無雙的寶物。
霽蓉,持之和以恒三人合力,一件一件地把衣裳往覃娮明身上穿,小心翼翼的動作,生怕勾起一根絲,壞了這好行頭。
裴呈看得搖頭:“顏色鮮艷,但就是不夠笈禮時穿的好看?!?p> 太后瞪他:“胡說什么話呢,娮兒穿什么都是好看的?!痹捳f完,她后走去,遠(yuǎn)遠(yuǎn)地打量覃娮明,“笈禮時的衣裳是精心制作了幾年才成的,而這,哀家哪里料想得到,你一成年,皇帝就要把你嫁出去,婚服才制作了不到一年,是不夠笈禮時候的極致,但用料做工都是一等一的。哀家要是知道皇帝要把你嫁出去那么快,哀家一早就下令讓尚衣局為你制衣了?!?p> 覃娮明一邊看著鏡子一邊笑:“這件也好看了,沒關(guān)系的。”
太后握住她的手:“哀家舍不得你啊,那個郢朝哪里有我們白淮好呢。娮兒,在那邊你要是受欺負(fù)了,一定要回來告訴皇祖母,告訴你父皇母后和太子,我們都會為你做主的。不過,料想那趙曄煜不敢欺負(fù)你,你的背后,可是整個白淮?!?p> 覃娮明挽住她的手,滿臉笑意:“皇祖母,您放心吧,趙曄煜不會欺負(fù)我的,孫女的眼光您還信不過嘛?!?p> “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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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吉日將至。
池塘里已經(jīng)有荷花**了,偶有蜻蜓立上頭,一兩聲蛙叫,幾朵白云,湛湛藍(lán)天。
出降日。
身穿金甲的兵士站滿金明廣場,旌旗飄飄,聲勢浩大。
公主出降,儀仗所用的轎子多達(dá)數(shù)百個,還不算帝后和太子的,幾百個轎子停在廣場正中,每一個上鋪設(shè)有內(nèi)室臥具,并由身穿紫衫、頭戴卷腳幞頭的天武官抬著。又有宮嬪幾十名,全部頭戴珠翠金釵,玉飾和絹花,吊朵等,身著紅羅銷金長衣和披風(fēng),并排騎馬。儀仗隊伍前前后后都用紅羅銷金掌扇遮蔽,簇?fù)碇?p> 覃娮明乘坐的是鑲金裹銀的檐子,橋頂上蓋著剪花的棕櫚裝飾,檐子的梁脊是大紅色,上面排列著滲金銅鑄的云鳳花朵。里面可以容納八人,四周都掛垂掛有刺繡的橫額的紅寶石珠簾,配黃色的藤蔓并點(diǎn)綴花形圖案。轎廂外,兩邊高出檔壁的欄檻上都雕刻金花,裝飾著雕刻的人物或神仙。之外,列有兩隊士兵共四十八人,抬竿前后都裝飾有綠絲帶,用金魚鉤子固定。
覃娮明緩緩上轎,裴呈和持之,以恒隨侍在之下。
范云舒上轎,她的轎小,只能容納三人。璃月如愿以償不做陪嫁的奴婢,只帶了璃月去郢朝。
“滴答”的嗩吶聲,鑼鼓聲響徹天際,出發(f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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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福壽康宮。
若薔看著船上的范璀珠,后者的嘴角一抽一抽的,就像是中風(fēng)了,眼睛還睜得老大,瞪著若薔,一副要吃了她的樣子。
“是,你……是你,害,害哀家。”死死抓著床簾,“舒兒會知道錯的!”
若薔燦爛地笑著,從袖子里拿出一瓶白瓷小瓶裝的藥水,朝范璀珠的嘴使勁懟入,把藥水全灌進(jìn)去了。
“您的命,還能多留幾日,到兩國交接之時……呵呵……”
“你……你……”聲音漸弱,藥效發(fā)作,范璀珠又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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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塔。
被瀾后下旨,把仙游宮和光明塔中的仙師盡數(shù)調(diào)走,護(hù)送覃娮明的隊伍去了,塔內(nèi)上下只有兩個法師坐鎮(zhèn),還不是最厲害的。
索圖南不放心,可實在拗不過瀾后,被迫跟去。好在有笙頤,否則他斷然是不肯答應(yīng)同去送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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嗩吶聲滴滴答答地吹,聲音飄飄蕩蕩。
郢朝,各支軍隊業(yè)已出發(fā),按照覃浩泱指示的路線前往各個節(jié)點(diǎn)。
軍隊最多的還是照丹,明的暗的集結(jié)了郢朝三十五萬人馬,烏壓壓的的一片,隱藏在早已深山老林里,等著建立那千秋偉業(yè),不朽的功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