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鮫族有一煉藥的圣地——火山口。這里巖漿噴涌,熱泉橫流,幾乎沒有海洋生物可以存活,平素罕有人來。
離一谷,徽帝和藥老的腳尖落到巖石上,熱穿透鞋底,直沖腳板心。
藥老的臉熱得漲紅,一個勁地冒汗和擦汗。
離一谷向他拱手:“有勞您了,我欠您一個情,來日必當好好報答?!?p> 藥老的手輕擺:“我癡迷醫(yī),此番若是能煉制出化解怨毒的靈丹妙藥,乃是圓了我多年的夙愿?!?p> 離一谷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連,頓了頓,笑說:“此番,是以本君的血為主材和引子煉藥,她并不知情,煩您二位幫忙隱瞞,莫要對她道出真相?!?p> “喲?!彼幚系哪樕下冻瞿腿藢の兜男?,“鯨鮫族長真是動了情呢,不知道那丫頭是哪里吸引到族長,能讓族長割血救命?!?p> 他笑:“處處?!?p> 徽帝與藥老對視,眼里嘴角上都是笑。
藥老大手一揮:“那就開始吧,若是就此能促成你們這一對,算是積德?!?p> “有勞了?!?p> ————————————
長定水晶宮。
水晶宮的四圍都有將士把守保護,而且是以擎天為領(lǐng)隊,可見離一谷重視。守衛(wèi)雖然多,卻很安靜。離一谷吩咐了,覃娮明生病,需要靜養(yǎng)。
她正下棋,獨執(zhí)黑白子。
忽然,堯琛出來。
“你消失數(shù)日子,終于舍得露面了啊?!瘪麏酌髡f著話,又一棋子落到四方格里。
堯琛撓撓頭,頗不好意思:“和怨毒干了一架,好不容易暫時壓制了它,看你一個人下棋,無聊,就出來了。”他抓起一把白棋子掂量,“這個怎么玩?”
覃娮明卻將手上的子都放回簍子里:“怨毒的情況如何了?”
“放心吧,有我壓制,它翻不了天的,而且,離一谷有法子,很快就能把它消滅了?!?p> 他對離一谷倒是有信心。
覃娮明的眼神銳利:“吹牛,你要是對付得了它,藥老神尊犯得上焦頭爛額?我都懷疑你說的是假的了,你哪里厲害了?”
“我……”他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了好幾聲。
門外的擎天聽到:“公主,您還好嗎?”
聽到他的聲音,堯琛立馬就捂住嘴,憋得臉紅。
“我還好,將軍不必擔心?!?p> “那就好,公主若有不適,盡管吩咐?!?p> “好?!?p> ————————————
覃娮明捏起一枚棋子。
“你要學嗎?”。
堯琛重重地點頭:“你教我我就學?!?p> “好?!彼龑⑵遄雍诎追珠_,重新放回簍子里。
覃娮明教了堯琛一刻鐘,又下了幾盤,他勉強是會了,只是新手,局局敗在她的手下,被虐得體無完膚。
“你能不能讓讓我,讓我贏一局?”堯琛像個泄氣的皮球,將棋子拋擲,把棋局打亂了。他道:“局局都輸,我不想玩了?!?p> 覃娮明的嘴角上揚,一邊收拾棋子一邊說:“我就是不想讓你?!?p> “你報仇呢吶?”
“是啊,你猜對了?!彼龑⒁黄遄訏佭M他的手心里,“因為你,我?guī)状翁鄣盟廊セ顏?,如今有機會,豈能不出出氣?”
她郁悶:“好處沒撈著,你凈給我罪受?!?p> 堯琛抿著唇,聳拉肩膀縮著腦袋,似個做錯事的孩子,可憐兮兮的模樣。
覃娮明站起,手放在他的天靈蓋上。
堯琛抬起頭,清明澄澈的眼睛干睜著,不眨一下。
她道:“這關(guān)若是過去,賬我就不和你算了。你我既然簽了契約,便是一體的了,往后,有事情不要瞞著我,我也不瞞你。我會潛心修煉,盡快將修為提上去,完完全全掌控神劍,成為劍真正的主人?!?p> 堯琛的鼻子一酸:“好,我會做個聽話的劍靈,主人?!?p> ————————————
穿越過幾重天域,曲佳琯終于來到化羽宮。
“你說什么!當真???”繁光懟到她面前,雙目瞪得渾圓,“離一谷當真將一水滴給了覃娮明那個乳臭未干的丫頭???”
曲佳琯被驚到,朝后退兩步。
靈妙勻愣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是瘋了嗎?。俊睙o邊的神力從繁光身上暴涌而出,一瞬間,擺設(shè)的瓷瓶全都被震碎成粉末或者渣子。
靈妙勻的臉色黑得像墨汁:“母親,我要回無海地?!?p> 曲佳琯看向她:“妙勻和老祖想到一塊去了。老祖遣我來送消息,也希望妙勻回無海地,若能將族長的心拽回來,那是最好?!?p> 繁光掀翻桌子,又扯下窗簾,四處撒氣:“什么鯨鮫族族長,他離一谷不配!不配!”罵罵咧咧著,她又將一盆栽踢倒,“將神鑰還給跡爵域,要和跡爵域化干戈為玉帛,還將一水滴給了跡爵域出身的東西,我當初就不該救他出來!”
曲佳琯和靈妙勻瞧著她,五味雜陳的眼神。
要說救,卻是覃娮明出力最多,是她解了離一谷身上的詛咒,至于破開封印,則是靠離一谷自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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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半個時辰,繁光才稍稍冷靜。
“妙勻,你回去?!狈惫獾溃Z氣冷得像凍了十萬年的玄冰,“把一水滴奪回來!那是我的!我的!”她咆哮,眼珠子轉(zhuǎn)向墻壁上掛著的黃卷。
兩行眼淚從她的眼眶流下:“太淵,看你的好兒子……當初,怎么就差這最后一步呢?你寫好了封我為后的詔書,可怎么,偏偏的,帝來找你說話,害得你沒來得及加蓋玉璽。這一切,都是跡爵域的錯?!?p> 繁光抹把眼淚,悲戚戚:“我不怕,我有化羽宮數(shù)十萬精銳,我有斬魂旗陣,我什么都不怕!太淵,我一定會復活你,親眼看著你在封后詔書上加蓋玉璽,親眼看你對九天十域宣告,我繁光,是鯨鮫族的族后,是繁光玉元后!”
“母親……”靈妙勻挽住她的手臂。
繁光卻將她推開:“你去,去無海地,把一水滴拿回來!那是屬于我的,是屬于鯨鮫族族后的!”
“是!”
靈妙勻才走出不到五步路,就被繁光叫住。
“母親還有何吩咐?”
“讓辛卉梓與你同去,她在白淮多年,和覃娮明朝夕相處,最是清楚她的弱點,或許會對你有幫助。在白淮,光瀾擺了我們一道,先還些給她的女兒。算賬,還長著呢?!狈惫忸D了頓,“你若是能得離一谷的心,那也好,一水滴給你,那也好?!彼剜?,有些魔怔了,眼神混沌。
“是,孩兒明白了?!?p> “去吧?!?p> ————————————
長定水晶宮。
“誒!平局了!”堯琛高興得跳起來,手捂著嘴巴,降低音量,“我就說我聰明,你瞧我學得多快,就和你打成平手了,真不錯?!?p> 覃娮明忍不住笑:“悔了二十七手棋,你聰明,聰明的不得呢?!彼鹗?,就要收拾完局,重新再來。
堯琛摁住她:“不準動啊,這是我和你打成平手的第一局棋,很有紀念意義的,要保存好,你不準動它。”
“幼稚?!?p> 堯琛不搭理她,笑得燦爛,小心翼翼將棋盤抱起來,挪到一安全而且顯眼的小桌上放好。他笑吟吟:“真不錯?!?p> 覃娮明淺笑,忽然,肚子叫了?!澳阋灰燥?,我叫擎天將軍送飯菜來。”她瞧著堯琛的背影問。
堯琛頷首:“吃,我沒吃過無海地的食物呢?!?p> ————————————
不一會,擎天送來飯菜,很多,擺滿了一桌子。
“只有一雙筷子一個勺子啊?!眻蜩…h(huán)視一圈。
“不然呢?要不現(xiàn)在出去,跟他們說,屋子里有兩張嘴要吃飯,讓擎天將軍再送一副碗筷進來?”覃娮明一邊取笑著,一邊將僅有的碗筷挪到堯琛的桌面。
“你給我了你怎么吃?”
覃娮明笑笑,手伸進束口袋里,掏出一副新的干凈碗筷。
“我都忘記你有能納萬物的束口袋了?!彼闷鹂曜?,“吃飯吧,好餓,色香味俱全啊,嘖?!?p> ————————————
吃到一半,堯琛忽而想起什么。
“你來無海地有些日子了,想不想出去看看,玩一圈?”
“你這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了?雙眼放光?!?p> “有一句話,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一鯨落,萬物生’這句話?”
“聽過,但是沒見過?!?p> 堯琛眼睛里的光越發(fā)亮了,“我也是,只得耳聞,未得親見。你想,我們既然到無海地了,不去看一看瞧一瞧,豈不可惜?”
覃娮明放下筷子,想了想,點頭:“你說的有道理。”又想了想,拿起筷子,“不著急,等離一谷帶藥回來,解了我身上的毒,我們再一塊兒去看?!?p> 堯琛的眼神頓時變得頗有趣味:“我們?是我和你,還是你和離一谷?”
她正色:“我們,是你,我,和離一谷。叫上離一谷,那是要他帶路,否則,你知道怎么去?”
“我知道啊?!彼穆曇舾甙?,“我如此厲害,一個感應就知道鯨落在何處了?!?p> “好啊,那就不要離一谷引路了,你和我去就好了?!闭f著,她夾起茄子吃進嘴里。
堯琛笑著搖頭:“我才不呢。你聽你說的話,方才是‘我們’,一說不帶上離一谷,就改口成‘你和我’,你的心思偏得厲害啊?!?p> “胡說八道?!?p> “我可沒有,你敢對天發(fā)誓你的心里,此刻沒有離一谷的位置?”
“你……”她沒有起誓。
堯琛笑得歡:“我還是給你帶來好處的,可不就讓你找到一個能走進你心里的人了。離一谷對你啊,真是不錯的?!?p> 他的目光落到一水滴上,還知道,離一谷煉藥,乃是割自己的一半血,就沖這一點,值得。
覃娮明瞅他,將一大夾菜放進他碗里:“吃吧吃吧,那么多話。”
“呵,害羞了,拿吃的堵我的嘴了?!?p> “你是不想吃了是吧?我這就叫擎天進來,把菜撤了?!?p> “不不不,吃,我吃,還沒吃飽呢?!闭f完,他塞一大塊肉進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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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天進來收拾殘局,送來一大桌子的菜,居然剩下不到一半。
他的眼神流露出驚訝的光,這位族后,真真能吃啊,和族長很般配,相當?shù)陌闩洌际谴笪竿酢?p> ————————————
七日過去。
火山口里閃耀的鮮紅色光消失,血腥味散去,所有的顆粒藥匯聚到一塊,合眾為一,有珍珠般的大小。
藥成了。
那藥飄到離一谷面前,被他裝進水晶瓶子里,小心收入囊中。
他朝徽帝和藥老致禮:“謝二位不辭辛苦,鼎力相助?!?p> 藥老將手搭在徽帝的肩膀上,臉上浮現(xiàn)出松快的笑。他調(diào)侃:“虛的我倆老頭就不受了,來日你與那娃娃成婚,記得請我們來喝一杯就是。”
離一谷的眼角眉梢都是樂:“好,承藥神尊吉言,成事,我與……”他笑笑,有些不好意思說下去,“我們一定親自登門送帖子?!?p> “好。”
徽帝的眼睛里也流露出笑意,將藥老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取下,說道:“藥已煉成,那娃娃交給你照顧,我們也安心。來無海地多時了,該回去了?!?p> 藥老附議:“我那藥圃無人看顧可是不成的,我得趕緊回去,不然它們要是死了,哭都沒地給我哭去?!?p> “本想好好款待二位,既然都這么說了,我也不強留了,我送你們吧。”
“好?!?p> “請?!?p> ————————————
長定水晶宮。
覃娮明蹲著瞧,在角落。有一只小烏龜,人頭龜身,奇怪得很。
她聽到腳步聲,回頭看,是離一谷,風塵仆仆來,身上穿的衣裳還是上一次見到他時的那件,沒有換。
“你蹲在地上做什么呢?”
她將小烏龜捧到手心,拿給他瞧:“你看,這是成一半的精嗎?”
“是旅店老龜?shù)膶O子。”他看著她,“你可是在一主是老龜?shù)牡曜∵^?”
“是啊,來時,入夜了,便與徽帝藥老落腳在那里?!彼↓?shù)念^,“小小只,卻能游那么遠的地方來,厲害的啊。”
那老龜,是軍師,亦是眼線樁子。
離一谷將擎天喚進來:“差人,把它送回老龜那里?!?p> “是?!?p> ————————————
二人坐下。
離一谷取出水晶瓶,倒出一粒藥:“來。”他拉著覃娮明的手腕,將藥轉(zhuǎn)放到她的手心里,又倒來一杯溫水。
“謝謝?!?p> “你又客氣了不是,快用吧?!?p> “快點快點?!眻蜩∫泊叽?。
覃娮明看看離一谷略泛白的唇,將藥放進嘴里,一股子腥甜味在口腔里蔓延開,連忙喝水,將藥咽了下去。
離一谷的臉上露出笑。
覃娮明有些不好意思:“謝謝你,辛苦了。你,煉藥七日,沒有好好休息,要不要休息?”
“是有些累的。”他的眼底有疲態(tài),“但我的寢殿離這里稍微有些遠,可否在你這里睡下?”
丹海里,堯琛咯咯笑。
“嗯?!彼c頭,“你睡吧,我不會打擾你的,我出去玩會,等你睡醒了我再回來?!闭f著,就站起來。
離一谷無奈一笑:“真是拿你沒有辦法?!焙鋈?,他的眼角余光瞟到在小桌上的棋盤,細細一看,發(fā)問,“可是有人來過?”
“沒有?!?p> “你自己和自己下棋?”
“是啊?!?p> 他笑,有些奇怪:“這盤棋,白子的攻勢凌厲,小勢大勢齊備,一看就知道是強手,黑子幼稚,走得亂糟糟,毫無章法,似是學徒。”
“嗯……”她走過去,岔開話題,“你不是要休息嗎,研究這盤完局做什么,快睡吧?!?p> “我不睡?!彼哪抗饬髋危拔乙撬?,你就要出去玩了。我活了百萬年,年齡比你大多了,你出去,要是瞧上個青年才俊,領(lǐng)回跡爵域做夫婿,我豈不虧大發(fā)了。”
覃娮明笑出聲:“不是,哪個不知好歹的,看見我脖子上的一水滴,敢讓我瞧上?”她捏著吊墜,“摘又摘不下來?!?p> “你知道為什么你摘不下來嗎?”
“為什么?”
“因為你心里有我的位置,兩心所向,所以你摘不下來。”
“我……你……”一時間,覃娮明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又氣又想笑。
堯琛突然冒出一串醋溜話:“可憐我這個孤家寡人,唉,往后每每到飯點,瞧你們就夠了,哪里還需要吃飯呢?”
覃娮明吐口氣,向后退一步:“你辛苦了,睡吧,我在這陪你?!?p> 離一谷笑:“好,等我睡醒了,陪你去玩?!?p>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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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睡到天亮。
覃娮明也睡著了,在榻子上。
離一谷醒得比她早,沐浴更衣回來,她才醒,睡眼惺忪。
他走過去:“昨日你說要去玩,我想了,帶你去瞧瞧鯨落,覺得可行?”
她坐起來,頭發(fā)凌亂,點頭:“好啊,我前些日子就想去看了,等你回來一起呢?!彼靷€懶腰。
居然想到一塊去了。
離一谷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原來你一直沒有出去,是在等我啊?!?p> 覃娮明把臉別向一邊:“少自作多情,我是因為不識路,而且擔心鮫族的找我的麻煩,不想應付罷了。”
“嘴硬。”他揉揉她的腦袋,頭發(fā)絲好軟好柔,笑說,“洗漱更衣,用畢早膳,就帶你去。”
“好。”
丹海里,堯琛嘆口氣。太酸了,陳年老醋都沒那么酸,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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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一谷伸出手。
覃娮明搭上去。
堯琛咯咯笑。
飛了一會,又步行百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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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鯨落是海洋的綠洲。世間最美,不過鯨落,一念山河成,一念百草生。生于海,歸于海。一鯨落,萬物生。
“好美……”
“對于鯨而言是死亡,對于其他物種而言,卻是一頓饕餮盛宴,一鯨落,可供一族群生活幾十年甚至是百年?!?p> “一得一失,我明白這個道理?!?p> 他回頭看擎天,“鯨臨死之前,都會到這里。”
“所以,這里是鯨族的墓地?”
“是。你跟我來。”他握著覃娮明的手加重了兩分力道。
又行至一鯨落,已經(jīng)沒有肉了,只剩下偌大的骨架。
離一谷朝骨架三拜。
覃娮明觀摩他,也學著他的禮儀對亡者拜三拜。
“這里是我的母親的墓地,鯨鮫族的族后?!彼哪樕H為深沉。
“嗯……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你還是……嗯……”她想了想,“你母親希望你快樂的,既然來了,多笑笑給她看。”
她說著,還真把離一谷給逗笑了?!澳挠心氵@么安慰人的?”
“我說了,我不會安慰人的?!彼嘈Γ岸?,你也不是人啊,鯨鮫族長。”
“我……”
說的也是,確實不是人,鯨鮫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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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波蕩漾來。
離一谷嘆:“若是母親還活著,看到你,一定會滿意,歡喜的。”他的目光炯炯。
覃娮明將手抽出:“我不知道?!?p> “嗯?不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彼恼Z氣有些幽怨。
“沒關(guān)系,我等你,等你想好了。而且,我也能感覺得到?!彼?,“你母后會不會嫌棄我比你大太多?”
“我喜歡就好了,母后從來不會強迫我做我不喜歡不情愿做的事情?!?p> “所以說,你喜歡我?!?p> ……又被套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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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聊得正在興頭上,突然有人來稟。
靈妙勻歸來,瑯淓老祖設(shè)宴,遍請鮫族與鯨族的皇族,離一谷身為族長,不好不去。
“一起吧,正好也到了用午飯的時候?!?p> “我不想去,麻煩?!?p> 來稟的人道:“稟族長,公主,妙勻公主說,請永悅公主務必賞臉,公主的舊友,辛卉梓也來了。”
覃娮明動容:“我去?!笔驱?zhí)痘⒀ㄓ秩绾?,還能怕了它不成。
離一谷笑笑:“走吧?!闭f完,他朝擎天使個眼色。
擎天扣下來傳話的,等主子二人走遠了,一掌將他滅口。
族長生母,鯨鮫族前任族后的墓地,可不是他這個小嘍啰可以來的,而且主子二人出門的時候并沒有交代行蹤,他輕而易舉地就找來了,殺了,毫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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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有很多生面孔,無不圍著靈妙勻說夸贊的詞話。
離一谷攜覃娮明來。
眾目睽睽。
瑯淓笑:“族長來了?!彼凵袷疽怦麏酌?,“永悅公主,你的位置在那里,請落座吧,不必客氣?!彼D了頓,“辛卉梓的位置在妙勻的后面,你坐那里,靠得近,方便與舊友說話,互訴衷腸。”
覃娮明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位子是在靈妙勻的下面。
那靈妙勻打自她進殿以后,眼珠子就沒從她的身上挪開過。
離一谷道:“不必?!闭f畢,看覃娮明,“跟我來。”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到她的身上。
覃娮明的眼珠子轉(zhuǎn)向靈妙勻的方向,見她青白的臉色,冷冽的眼神,似刀子一般鋒利,就差要張開血盆大口,把自己吞了。
“好啊?!彼Γx一谷走。
瑯淓的笑微沉。
居然和一族之長同席。
靈妙勻手里的桂圓被她捏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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瑯淓道:“族長,妙勻歸來,當為她安排一間合適的殿宇居住?!?p> 離一谷的目光落下去:“妙勻是我的親妹妹,自有公主府居所。宮中事務,乃是老祖一手操持,您安排就好。”他的目光又落到覃娮明的身上,“辛苦老祖了,來日冊封族后,定好好孝順您?!?p> 席間頓時沒有了聲音,眾人的目光再一次齊刷刷地擱到覃娮明的身上。
辛卉梓遠遠瞧著覃娮明,當初那個姑娘長大了。
靈妙勻走出席位:“聽卉梓說,白淮的公主能歌善舞,同為公主,不知道可否切磋一番?友誼第一,切磋第二,不為勝負。”
“妙勻公主定是聽岔了吧,卉梓怎么會說出我能歌善舞這種話?!瘪麏酌餍?,毫不猶豫地自我揭短,“歌舞,琴畫,我都不通,不能與妙勻公主切磋了。”
她的目光落到曲婷兒身上。
曲婷兒又被放出來了,是瑯淓下的特赦令,但是抄寫規(guī)矩還是要的。
覃娮明道:“聽鯨鮫族長說,婷公主精通音律,琴棋書畫更是了得,不如妙勻公主與婷公主切磋一番?”頓了頓,“友誼第一,切磋第二,不為勝負,畢竟都是姐妹嘛?!彼樕系男\淺,職業(yè)性假笑。
一句話,禍水東引。
果不其然,曲婷兒那個沒腦子的貨立馬就走出來,曲佳琯拉都拉不住。
“老祖,族長,臣愿意與妙勻公主切磋。”她側(cè)目靈妙勻,眼神之中裹挾著不滿,還帶有挑釁的意味。
靈妙勻強忍著,差一點就把白眼翻出來。
曲婷兒,你這個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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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歌舞下來,靈妙勻和曲婷兒打成平手。
瑯淓無奈,知曲婷兒這蠢貨蠢,可沒想到蠢到這地步,要是一早曉得,就不放她出來了,白白把鮫族的臉推出去讓人打。
覃娮明以身體不適為由,提前離席。
辛卉梓跟出來。
“卉梓,是繁光讓你來的吧?”
她頷首,頗為無奈:“離開化羽宮到白淮去,不過幾百年,娘娘的性情大變,魔怔得厲害。唉?!?p> “要不,你跟我走吧。”
“我想離開化羽宮了,想回白淮,做回我的仙師?!?p> 覃娮明輕輕抱住她:“好,卉梓,師傅?!?p> 辛卉梓一怔,隨即露出笑。曾經(jīng),她動過收覃娮明為弟子的念頭,但她先拜了白甜為師,棋差一著,沒想到。
突然傳來靈妙勻的聲音。
————————————
“辛卉梓,正是我想的,你提前離席是為了與舊時的永悅公主敘舊呢。”
二人松開。
覃娮明再一次露出職業(yè)性假笑:“是妙勻公主。公主怎么離席了?你可是此次宴席上的主角?!?p> 靈妙勻亦是假笑:“聽說永悅公主的身子不適,我為鯨鮫族的公主,心中掛念客人,所以出來一看。”說完,她的目光落到覃娮明的脖子上。
沒有看到一水滴。
“聽聞族長將一水滴給了永悅公主,為何不見呢?”
“一水滴是貴重之物,我將它收起來了。”她隨口一說,但其實吊墜還在她的脖子上呢,只是被衣服領(lǐng)口掩蓋,看不到而已。
靈妙勻樂呵出聲:“若是相愛,一水滴就不可摘下,看來,永悅公主與族長不是真心相愛,而是互相利用呢?!?p> “妙勻公主此言差矣,一是一二是二,喜歡,愛,便是喜歡,便是愛。利用,無稽之談?!?p> “呵,什么是無稽之談且有待考證?!彼Φ臓N爛,“無海地與跡爵域開戰(zhàn)百萬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化干戈為玉帛,重歸于好的,如今,尚有十萬鯨族的軍隊駐扎在跡爵域百里之外,永悅公主可曉得?”
“既然不能一朝一夕將干戈化為玉帛,那就一日日慢慢來,不著急。”
“是,急不得?!彼麏酌骺拷徊剑皝砣辗介L,咱們,慢慢來?!?p> ————————————
忽地,傳來絲竹管弦聲。
覃娮明站到辛卉梓的身側(cè),笑道:“妙勻公主身邊的能人異士多,讓我好羨慕,想與妙勻公主討要卉梓,可否?”
靈妙勻的臉色微沉:“卉梓是化羽宮的奴婢,生是化羽宮的奴,死是化羽宮的鬼,恕我不能給永悅公主?!彼龑⒆约旱囊绘九街虚g,“永悅公主若是缺奴婢,可使綠云?!?p> “卉梓就很好?!?p> “是啊,否則本公主也不會將她從化羽宮帶來?!?p> “沒關(guān)系,那我和鯨鮫族長說好了。”
靈妙勻的臉色徹底沉下:“覃娮明,你狂傲得一時,可狂傲不了一世,鯨鮫族的族后從來沒有外人坐過,你不會是那個例外,我勸你知難而退,否則,來日取辱,將跡爵域的臉都丟盡了。”
“妙勻。”是離一谷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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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膘`妙勻行禮。
離一谷將覃娮明往自己的身旁帶:“不得無禮?!?p> “族長,您瞧上她什么了?要容貌沒有容貌,要本事沒有本事,還是跡爵域人,您就算想和跡爵域化干戈為玉帛,也不該拿自己的婚姻大事開玩笑,作兒戲。不論是我,還是曲婷兒,都比她要有資格坐族后的寶座?!?p> “妙勻,你是本君的親庶妹,曲婷兒是堂妹?!?p> “那又如何?親上加親,豈不正好?”
離一谷無奈,松開覃娮明的手:“你先回長定吧?!闭f完,又看辛卉梓,“以后你就跟著永悅公主,伺候她一個就是。”
“是?!?p> “族長!”靈妙勻不甘。
覃娮明和辛卉梓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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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琛得意地笑:“說你取辱,到底是誰取辱,嘿嘿,真是不自量力?!彼上?,“不過,離一谷護著你,我就放心了?!?p> 覃娮明聽著他說,一邊想靈妙勻方才的話。靈妙勻說的不差,自己無論是相貌,修為還是出身都不出眾,離一谷能這么護著自己,確實是想不通,捉摸不透。若是說,他不是為與跡爵域化干戈為玉帛,那么也想不出別的原因,能讓他那么善待自己。
罷了,先回長定水晶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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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娮明安頓好辛卉梓。
她似是躺下安歇,意念卻已經(jīng)進了丹海,與堯琛一同舉目望那把被血包裹的劍。
離一谷居然割自己的血……
堯琛大樂:“放心吧,待這些血全部進入劍里,那怨毒就徹底滅了,再也蹦噠不起來了?!彼袘?,“已經(jīng)有一部分怨毒消失了?!?p> 覃娮明松口氣,性命無憂,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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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靈妙勻吵了一架,離一谷徑直去了瑯淓處。
“老祖,是您傳出去消息,把妙勻叫回來的吧?!?p> 瑯淓毫不隱瞞:“是?!彼龂@,“何必呢,執(zhí)念于跡爵域的丫頭,族中多少才女,一個個都比她好。一谷,老祖希望你多瞧些女子,興許,你的心意就改變了呢?”
“我不喜歡?!?p> “一谷……”
瑯淓嘆氣:“一谷,老祖真的想不明白,琢磨不透你?!?p> “老祖,當初您又為何喜歡那個小子呢?他無名,無功,無祿,您還不是對他一往而情深,到我這,怎的就變成想不明白,琢磨不透了?”
“我……我……”想想也是。
“老祖,鯨鮫族與跡爵域開戰(zhàn)多少年了,太平日子多少年沒得見過了。您生活在皇城,養(yǎng)尊處優(yōu),鐘鳴鼎食,不了解民間。您不清楚,子民的生活何等水深火熱。百萬年前的恩恩怨怨,死了多少人,多少亡魂無家可歸?老祖,我是鯨鮫族族長,是水族之王,百姓們打戰(zhàn)打得累了,疲了,打得家破人亡,打得麻木了。如今,有化干戈為玉帛的契機,何不把握呢?”
“所以,你與那丫頭……”
“我喜歡她,希望看見她穿上族后的華裳,佩戴一水滴,與我攜手祭拜祖廟,也希望與她攜手,讓跡爵域和鯨鮫族化干戈為玉帛,再無戰(zhàn)事,世代交好,萬世太平,安居樂業(yè)?!?p> “繁光不會答應的。”
“繁光玉元妃的心魔深重,為了封后詔書,為了印璽蓋章,是鐵了心了?!?p> “當初,迫于你母親身歸大洋,族后的位置空懸,族中明爭暗斗,洶涌不止,太淵這才動了冊立繼后的心思。他寫下詔書,但當即就反悔了,卻沒來得及將詔書銷毀,帝便來邀他。想當初,太淵和帝稱兄道弟,關(guān)系匪淺,唉,可惜,反目成仇,搞成這個樣子。”
“罷了,你說的有道理,你又是族長,就按你說的吧,老祖老邁了,老眼昏花,頤養(yǎng)天年就是?!爆槣E頓了頓,“有一則,老祖得提點你,你與白淮公主的年紀相差甚遠,光瀾愛女,成全與否,難說。”
“您放心,即使九九八十一難,我也不會放棄的。”
“好,有你這句話,老祖就放心了,從今以后,我不會再刁難她的,只是得防備妙勻,既然將她招了回來,麻煩必然不斷。妙勻這個孩子,和繁光一個性子,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心機手段層出不窮而且了得,是個刺猬?!?p> “她更不是省油的燈?!?p> “嗯?”瑯淓瞧著他,愣了愣,才想明白,原來說的是覃娮明。
“所以,是豺狼配虎豹?。”
“是。”
“呵,般配?!?p> 離一谷作揖:“謝老祖夸贊?!?p> “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