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結(jié)局
花開花落,月升月下,一日,眨眼便過去了。篌粵塬的氣候古怪,忽而下起雨雪,將一塬的花都凍了焉,葉子結(jié)了霜。
蝶后今日穿的這一身,是她封后時著的冠服,和錦繡的玉鞋,只是衣飾都在,身旁牽著她手的侗君早已走遠了。
介云夢跪在她的身側(cè),淚變成霧,迷了她的眼。
蝶后將大印捧起,厚重的印璽帶著沉甸甸的責(zé)任,一同落在了介云夢的手上。
介云夢眼眶里的淚霧越來越濃重,隱約地只能看到蝶后站起來,一步一步地,從白繭挪步,跨過門檻,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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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覃娮明和堯琛已經(jīng)在此了。桃花瓣落得很多,腳底下都是。
蝶后一步步走來,花瓣在她的腳下卷起,又舒展開。
覃娮明向她一拜,想了想,又跪下,叩三個頭,說:“謝蝶后娘娘的救命之恩,您的大恩大德,我覃娮明永世不忘?!?p> 蝶后盈盈一笑,手扶在覃娮明的手肘,將她托起來:“我并不是幫你,恕罪罷了,造了太多的孽,能還一點是一點。”
她繞過他倆,走到渡口的邊邊,半抬起手,小輪日懸在她的掌心上。她將手直立起,掌心向著對岸,讓小輪日的光直直射出,連接上對岸停泊的船,將它拉近。
過去了一刻鐘,終于,船靠了岸。
小輪日徹徹底底地沒了光亮,成了黑黢黢的一個圓團。
蝶后松開手,小輪日掉進船上。
她回首瞧堯?。骸翱茨愕牧恕!甭曇粲猩硢 ?p> 堯琛聞得這話,在后頭推著覃娮明,催促她趕緊登船,讓她坐到?jīng)]有船槳的一頭。他先是朝蝶后拜了,這才上船,雙手握住漿。
漿被搖動,漣漪蕩起。
覃娮明轉(zhuǎn)過身去,望著似近似遠的對岸。
瀾后的笑容淺淺,漸漸地,她的身體一點點地,從下到上,化成一只只彩蝶,飛到一朵朵花上。
雪落下來,霜凍了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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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岸的桃花瓣飄落得越來越多,天仿佛下起花雨,粉的白的,鋪蓋在清如許的水面上。
堯琛搖著漿,行至一半,回首望,蝶后的冠服已經(jīng)躺在渡口的木地上,而蝶后只剩下一張美若天仙的臉,在朝他淺淺一笑之后,瞬間化成了千萬只蝶,各自分散飛去。
他哽咽著,眼睛里都是眼淚。
覃娮明瞧著前方,絲毫沒有注意到后頭的動靜,默默度量著和對岸渡口的距離。
堯琛的法力耗得極快,他的身子和蝶后一樣,從下到上,一寸寸地消失,化為無形,融進這片天地里。
渡口近在咫尺了。
覃娮明有些激動地回頭,卻看到只剩下上半身的堯琛,咬著牙劃著漿。
“堯??!”她撲過去,顫顫巍巍地摸堯琛的腿腳部分,是空的,手毫無阻礙地穿透了過去。
堯琛擠出一抹笑:“我又瞞著你了。”他的嘴角有些顫抖,手上使的勁更大了,搖漿搖得越發(fā)吃力?!安灰宋遥也幌胨懒?,這世間沒有一個記得我的?!?p> 覃娮明想說話,可是說不出來,好像是有東西堵在喉嚨,發(fā)不出聲音。她一抽一抽地,抓上堯琛的手,想幫他劃,可是才碰上去,有一股很強大的斥力,將她彈開,后腦上撞在船沿上。
“……不……”
他的身子已經(jīng)完全消失了,只有連著肩膀的雙手,連著脖頸的腦袋。
突然,船顛了一下,靠岸了。
堯琛瞧著她,嘴唇輕啟:“古帝堯,寶玉琛……好名字。”他的力量完完全全用去了,一瞬之間,化為虛無。
“堯??!”
覃娮明撲過去,卻撲了一個空,眼淚滴答滴答地掉,像斷了線的珍珠。
“噔?!?p> 突然一聲,把她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是一截?zé)o名指的骨頭……
“堯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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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上,在樹枝丫中間坐著,晃著腿咬桃子的白衣小女聽到聲音,從樹上跳了下去,落到花地上,軟綿綿的。
她走到渡口:“是你啊?!?p> 覃娮明一驚,猛地將堯琛余下的無名指骨頭抓在手心,才回頭看。是個很陌生的,精致的女孩,長著一副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的臉。是你啊,這話頗沒有厘頭。
白衣小女啃一口桃子,終于只剩下核了,她蹲下來將它隨手塞進泥里,用花瓣蓋得好好的。她道:“上來吧,我要回去了,不然一會沒人給你引路的?!彼Φ脿N爛。
覃娮明下船,眼睛里還泛著淚花?!斑@里就是神書廟了嗎?”
白衣小女頷首:“是啊,這里就是了。你是除了侗君,帝和太淵之外,第四個進來這里的人?!彼プ●麏酌鞯囊滦?,“快快隨我來吧,要是回去遲了,藤爺爺是要責(zé)備我的?!?p> 藤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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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定水晶宮。
離一谷呼出一口氣,將對戒上的屑吹走。
突然,他手上的戒指閃現(xiàn)紅光,一晃,寶石變成了一水滴,鑲嵌在戒指上。
他驚得陡然坐起:“一水滴……”
突然有人進來報:“稟族長,公主府守衛(wèi)來說,妙勻公主打扮成侍女的模樣,業(yè)已離開無海地五日了。還有,跡爵域來人,說永悅公主身上的怨毒未解,命在旦夕,詢問是否藏身在無海地?”
離一谷的手在抖,他沖出去三步路,突然一道光從他的腦子里閃過。他的臉色沉重,低頭瞅瞅一水滴,忽而想到了什么,轉(zhuǎn)身看小桌上的棋盤……
不像是自己和自己下棋……
她壓根就不是在和自己下棋……我懂了,是劍靈,那把怨毒劍,在她的身上……她所中的怨毒,來自劍,除非將劍毀了,否則怨毒無解……
想到這,離一谷沖出,朝跡爵域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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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爵域此刻亂了套了。
木斐將她的遠房侄子帶來,逼彩敏炎下嫁。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木斐想著將彩敏炎惹惱讓她再次出走,彩敏炎則想回到九重小天宮去。
忽然,一聲鳳凰清啼劃破天際。
一粉色衣女從澤澤的背上跳下,進了八堂。
彩敏炎看到她就像是看到瘟神似的,縮到柒染的后面。
來者,彩敏炎的大表姐,木斐的侄女,藥老的弟子,余聞問。放眼九天十域,唯一讓彩敏炎害怕的,也就是她了,木斐對她亦是多有忌憚。
余聞問的面色冷淡,瞧著柒染,看她的后背冒出來的一個尖頭。
“敏炎,不得胡鬧?!?p> 彩敏炎探頭出來,傻傻地笑。
余聞問輕輕嘆:“敏炎,神書廟的開啟日就到了,你身為一域之主,豈可躲避。”她看眼澤澤,“難道,你也想像澤澤一樣嗎?”
“我……”
木斐開口:“聞問,敏炎的心智還如孩子一般,你何必跟她置氣。她想玩,就讓她玩去好了,跡爵域有我和諸位脈主呢,亂不到哪里去的?!?p> 余聞問炮轟她:“二姨,我也得說你一句,您的心思大家都知道,睿丞表弟身歸混沌,我也很難過,可敏炎是一域之主,她的婚姻大事,她自己有主意,您不該逼她。”她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連,“你們的心思,不過一個想要權(quán),一個想玩樂?!彼哪抗馍畛粒懊粞?,你要是想玩,就舍了跡爵域域主的位置,別干了,到時候,沒人管束你,你愛上哪上哪去?!?p> 彩敏炎努嘴:“表姐,你回來就是為了訓(xùn)我的?”
“倒不是?!庇嗦剢柕哪樕凰桑h(huán)顧一圈,沒有看到想要找的人,問,“五脈主去哪了,我奉藥老之命,給永悅公主送一劑藥。”
彩敏炎和澤澤對視一眼,才說:“覃娮明身上的怨毒沒有解開,現(xiàn)在不知道在哪里等死,光瀾急壞了,把兵符交還給了我,和覃浩泱一塊滿世界找人去了。”
余聞問捏著手心上的藥,安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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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流星很多,一顆顆地墜落,沒了光彩。
木斐獨自走進八堂,夜深了,靜悄悄的,沒有一點人聲。她的手上拿著睿丞生前最愛的劍。這把劍,是睿丞五歲時候,木斐送他的生日禮物,那么多年過去了,他從未換過。
她坐到域主的位置上,坐得很不踏實。
“睿丞,你走了,母親什么都沒有了……”
忽然,門口有腳步聲,窸窸窣窣的。
“何人在外面?”木斐的聲音嚴厲。
一布衣進來,是蘭迪。
木斐緩緩開口:“本座記得你,你是棠溪所謂的好姐妹,怎的,棠溪不要你了,將你趕走,你又恬不知恥地回來巴結(jié)?”
“不不不。”蘭迪跪下,小聲道,“二脈主,小人有句話想說。”
“你算什么東西,也配和本座說話?”
“蘭迪確實不是什么東西,但是,方才聽您言,蘭迪的心里很難受,腦子里有一計,特來奉上?!?p> “哼,區(qū)區(qū)一個小人,能有什么計謀?”木斐望出門,又一道流星劃過天空。她的右眼掉下一滴眼淚,“我的兒啊……”
蘭迪諂媚道:“二脈主,有一法子,能救活二少脈主?!?p> 木斐的視線聚攏到她的身上,忽而想到:“你是說,開啟神書廟,進去?”
“是。”
“怎么可能,彩敏炎看護鑰匙就像看護自己的崽子似的,光瀾求她開門,救救覃娮明,她都不肯,何況是本座?!?p> “誰說神書廟的門非得是域主才能打開呢?您也可以?”
“我也可以?”
“是?!?p> ————————————
天上忽然下起流星雨,守護大陣開啟,將隕石擋住,撞擊的轟轟聲響個不停。
“您得救二少脈主,您是二少脈主在這個世界上,最親最親的母親啊,二脈主?!碧m迪的眼睛里閃著光。
木斐握著劍的手緊了緊。
“但是,跡爵域的力量太過強大了,您一人挑不起域主和七脈的,您得找外援。如今,篌粵塬業(yè)已退兵,最有能力和跡爵域抗衡的,就只有化羽宮,繁光玉元妃的人馬?!?p> “你已經(jīng)投靠到繁光的手下了?”木斐眼底閃過一抹異樣的光。
蘭迪搖頭,卻笑得詭異,說:“還沒有。”她從兜里取出一張圖紙,雙手奉上,“這是我在棠溪那里偷來的,想以此作投名狀,入化羽宮的門?!彼D了頓,“但是,蘭迪的力量太弱了,躲不過巡邏的將士,離不開跡爵域,特將此奉上,請二脈主收留?!?p> 木斐打開一瞧,居然是跡爵域的布防圖。跡爵域的布防圖,只有彩敏炎,瀾后和棠溪,以及如今暫時接管軍隊的逸夫那里有。
她站起來,目光堅定:“我一定要復(fù)活睿丞,讓我的兒子成為跡爵域之主!”
蘭迪連連應(yīng)聲:“是是是,您說的極是!二脈主,域主的玩心重,壓根就不是跡爵域最好的統(tǒng)治者,只有二少脈主才是最合適的。”她說著,想到什么,又道,“要是能將鑰匙一并偷出來就好了,可就省事了。”
木斐喃喃自語:“兒子,為了你,母親做什么都不怕?!彼难凵駜春荩珎?cè)過腦袋看蘭迪,手突然抬起,放在她的天靈蓋上。
蘭迪都沒有來得及叫出聲,就神形俱滅了。
木斐的嘴角上揚,向彩敏炎的住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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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書廟,此一時辰,外界一年。
白衣小女領(lǐng)著覃娮明穿過桃花林,路上摘了不少的桃子進竹籃里,蹦蹦跳跳的,時不時從她的嘴里冒出幾句聽不懂的話,似是歌謠,頗有調(diào)調(diào)。
穿過桃花林,到一滿是白色霧籠罩的竹林。
白衣小女開口:“你知道那兩渡口是怎么成的嗎?又為什么會連通篌粵塬?”
覃娮明搖頭:“不知道?!彼みM白色霧里,有灰色的氣從她的后背飄出,和白交融,逐漸淡化。
“在篌粵塬的那個渡口,乃是侗君的尸骨所化,這邊的渡口,乃是太淵的,中間那條河,是帝。他三人的力量加在一塊,很強大,就把神書廟轟出了一個洞,可惜,沒有一個活著出去?!?p> “蝶后曾經(jīng)也打過從渡口進來的主意,后來見到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不知道是為什么?!?p> “我叫覃娮明,你的名字是?”
“我從來不告訴活人我的名字?!彼?,“帝,侗君和太淵知道,即使他們最后沒有互相擊敗,戰(zhàn)死,照樣是出不去的,所以,你最好不要知道?!彼厥?,朝她一笑,“叫我白衣小女就好?!?p> 覃娮明將手掌攤開,露出堯琛的無名指骨:“我……白衣小女,你可以救救堯琛嗎?”
她不答,繼續(xù)朝前走:“我先帶你去見藤爺爺吧,不要著急。”她手伸進籃子里,抓起一個桃子吃,邊吃邊說,“我出去玩了好久,有好多活要做,你幫我一會吧。”
“可是我身上中了怨毒,命不久矣?!?p> 話說完,白霧區(qū)域走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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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小女停下腳步,回頭,手一指:“你看?!?p> 覃娮明回首,順著她的手指看去,那里的霧氣變成了灰色的,越來越多的白霧從深處涌出來,將灰色氣推向里,很快,眼睛里只剩下了白色。
“解毒了?”
“嗯。”白衣小女點頭。
“就這么簡單?”
“就是如此簡單呀?!?p> 覃娮明向她作揖:“謝謝?!?p> “不用客氣?!卑滓滦∨當[擺手,將堯琛的手骨拿起,看著,笑吟吟地,“當初,帝,侗君和太淵都留在了這里,唯獨他跑了出去,是我的疏忽,讓怨毒出去為禍。九天十域如今還沒有任何一藥可以解毒,唯神書廟。”
她將手骨收入袋子里,一邊走一邊道:“但神書廟不屬于九天十域,神書廟連接世界。”她眨著大眼睛,“你知道嗎,世界不只有九天十域。世界呀寬廣得很,你若是有機會能超越神的存在,和我一樣,就可以出去看看了?!?p> 二人聊著天,不知不覺地,拐過一彎,神書廟出現(xiàn)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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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座九層高的塔,在星湖的中央。這是一巨大的湖,有數(shù)千支流匯聚在此。水是膠狀的,雖然深,但踩上去,只會留下淺淺的腳印,沒過多會就自動復(fù)原。
覃娮明低下頭看,湖泊的底部,是一座書山。
白衣小女走出了老遠,回頭一瞧,覃娮明還在原地,便喚一聲:“走了哦。”
“來了。”她跑過去。
走了一個時辰,才走到塔下。
塔的門口,有一太師椅,太師椅上躺著一發(fā)白花花的老者,左手握著蒲扇,眼睛閉著,但背上使力,坐著的椅子一前一后地搖,顯然是沒有睡著,只是閉目養(yǎng)神。
白衣小女向他行禮:“藤爺爺,我摘果子回來了?!彼榻B,“她是我在河邊發(fā)現(xiàn)的一姑娘,叫覃娮明?!?p> 覃娮明向亦向他行禮:“前輩您好,我是覃娮明,打擾了?!?p> 他睜開眼睛,語氣不咸不淡:“來了,進去坐坐吧?!彼拇捷p微一動,想喚小女的名字讓她去煮茶,忽然想到事,將到嘴巴的稱呼改了,說,“白衣小女,來客煮茶?!彼脑捯袈?,太師椅就自動調(diào)轉(zhuǎn)方向,帶著他進塔中。
“是,藤爺爺?!?p> ————————————
似是一藏書塔,舉目望去,只看到數(shù)不清的書架和厚重的書本。
跟著太師椅緩緩地往里走,終于,到一有桌椅的休息處。
白衣小女煮了茶來:“嘗一嘗,這個茶外面是沒有的,我最愛喝這個,喝了這個才有力氣整理書籍呢?!?p> 覃娮明環(huán)顧一圈問:“這是?”
白衣小女笑:“這里是九天十域的神仙死后的歸處,當然,不止是九天十域的,還有各個世界的不同的種族的?!彼f著,就將堯琛的無名指骨放進一茶杯里泡。
“你這是?”
白衣小女淺淺笑:“幫他解毒呢,怨毒藏在他的骨頭里,得泡,才能去掉,不然,不好幫你救活他?!闭f完,她端起茶,小抿一口。
覃娮明松口氣,站起,將裙擺提起,鄭重跪下,向她一拜。
白衣小女連忙將她攙扶起:“誒呀,我不用你拜我。我跟他挺有緣的,在……”突然,她將話咽回去,瞟眼藤爺爺,繼續(xù)說,“百萬年前,我就知道他了。你坐吧,坐坐坐,不要多問多說了哦?!彼o覃娮明使個眼色。
覃娮明頷首,不多問,將茶端起來喝。
很好喝。
忽然,她的左手手心傳來熱,舉起來看,是九天神火的印記,齊全了。一瞬間,她的修為暴漲,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這是?”
“是怨毒的力量,給你一些,不然呀,你幫不了我干活,也出不去?!?p> “那我什么時候可以出去,我的父皇母后此刻一定很擔(dān)心我?!?p> “不要著急,我摘桃子用了很多的時間,工作堆積,你得幫我弄好,才可以出去?!卑滓滦∨畬⑺?,看看藤爺爺,就帶著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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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塔的入口。
白衣小女隨手變出一撈子,擱到覃娮明手上,又朝湖泊底下的書山指點:“和我一塊把它們撈起來,整齊地放到書架上。嗯……你幫我將這一湖的弄好,我就放你出去。這片湖泊,每十萬年會有一批新的書進來,我要在它們來之前把位置騰出來?!彼D了頓,然后補充,“是九天十域的十萬年,不是神書廟的十萬年?!?p> 她挽起袖子,將撈子伸進湖泊里。撈子看著雖短,可進了水里,似是自動長長了,一伸直到底,將一壘書弄到岸上。
覃娮明學(xué)她的樣子做,撈起一壘又一壘的書。
白衣小女推來一輛木車,將撈上來的書搬上去運進塔里,上七樓。
覃娮明轉(zhuǎn)一圈:“這些書是?”她問著,走到一本的封面前寫有“侗君”二字的書前,停下。
白衣小女一邊將書放上架子一邊介紹:“這就是侗君,要是想復(fù)活他,將此書帶出去就好了?!?p> “那我可以帶睿丞的書出去嗎?”
她停下動作,背靠在架子的邊邊,笑著:“貪心了啊,你能出去就很不錯了,還有堯琛,兩個了哦。”她又擺擺手,“快來,幫我把書放好,外面還有好多要搬的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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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書廟外。
是青天白日,忽然,有浩浩蕩蕩的大軍突破了跡爵域的防御,直奔神書廟去。
警鐘長鳴。
打得跡爵域一個措手不及,上下大亂。
是繁光的人馬。繁光身邊,站著木斐。二人的手上,都沾滿了跡爵域軍士的血,紅得扎眼。
彩敏炎紅了眼睛,一路殺過去,逼近繁光。
木斐向后退一步,和靈妙勻齊肩站,相視一笑。
繁光的臉色淡漠,眼眶里映著彩敏炎怒氣沖沖的面龐。她伸開雙臂,九面紅色大旗從她的背后浮現(xiàn),每一面旗幟的中央都張著一張血盆大口,將靠近的神仙吸了進去吃。
彩敏炎剎住腳,遠遠地瞧著,眼眸里冒著兇光。她的手摸進口袋,那里空空如也,開啟神書廟的鑰匙已經(jīng)無影無蹤了。
繁光冷冷一笑,大手一揮,將旗陣布置下,將一切敵對的都隔絕開,且將神書廟納入陣中。
跡爵域人遠遠地瞧,有先鋒營上去試探的,整個部隊都被旗陣吸了進去,無一得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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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后,覃浩泱和離一谷至。
離一谷和瀾后走近前,繁光沒有出手,大陣亦沒有啟動。
卻是靈妙勻和木斐出來,二人的臉上掛著譏諷的笑。
靈妙勻道:“族長,你是錯的,父皇一定會被我的母后復(fù)活,我母后一定會成為鯨鮫族的族后,我一定會成為嫡出的公主?!?p> “哥哥,你說,父皇復(fù)活了,會不會廢了你的族長之位,改而傳給救父皇有功的我?到時候,父皇復(fù)活,九天十域就是我們的了?!?p> “靈妙勻,你也魔怔了。”
靈妙勻笑,不再搭理他,轉(zhuǎn)身進了大營。
木斐瞧著瀾后,笑得癲狂,身子抖著,走著,忽然,一個重心不穩(wěn),栽了個跟頭,腦袋撞到旗子上去,被那血盆大口一口吞下,骨頭都沒有吐出來。
所有人又都后退了一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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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飛快。
一眨眼,覃娮明和白衣小女合力,已經(jīng)運了五車的書到七樓放好,但還有好多,不是一時三刻就能完成的。
白衣小女累了,坐下歇息,覃娮明卻還在動,忙上忙下地,似是沒有疲憊感。
“慢慢來,那么多,急不得的,陪我聊聊天嘛,你要是走了,這里就又只剩下我和藤爺爺了,很無聊枯燥的?!?p> 覃娮明搖頭:“我不想讓我母后擔(dān)心那么久,我得快點出去。”她看眼塔里,老人不在,便壓低聲音說,“你要是想我了,就來白淮找我和堯琛玩,到時候,我一定好好陪你,讓你玩?zhèn)€夠。”
“這可是你說的哦。”她伸出無名指,“拉鉤?!?p> “拉鉤?!?p> ————————————
白駒過隙。
開啟神書廟的日子到了。
繁光取出鑰匙,手顫顫巍巍地,將它插進孔洞里,輕輕轉(zhuǎn)動,“咔嚓”的一聲。她后退兩步,仰著頭看大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門依舊沒有打開。
靈妙勻的臉上露出狐疑色。
“當年就是這么開的神書廟門啊……”繁光呢喃,眼睛里亦是充滿了狐疑色。她上前,又轉(zhuǎn)了一次鑰匙。
門依舊沒有開,絲毫不動。
“怎么會……怎么會……”
門口的后面,站著白衣小女,她將門閂落下,又返回塔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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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過去。
繁光和靈妙勻守在門口,三日了,二人的位置沒有絲毫移動。
忽然,大門再次發(fā)出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去,提心在口。
橫插的鑰匙緩緩轉(zhuǎn)動,繞了半圈,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一彈,鑰匙從孔洞掉出來,落到地上,清脆的“咔”聲,就像繁光心碎的聲音。
繁光撲到門口,扒拉著鑰匙孔,又敲又拍,可是沒有一絲絲回音。她慌慌忙忙地撿起鑰匙,將它插進孔洞里,可是卻轉(zhuǎn)不動了。
遠遠地,彩敏炎說了句:“時候過了,就要再等百萬年?!?p> ————————————
梅蘭竹菊,一個個春夏秋冬輪流過。
繁光似一尊佛像,怔怔地立在神書廟的大門,眼睛也不眨一下,風(fēng)吹雨打不動,由著天公下風(fēng)霜雨雪摧殘。
二脈,棠溪成了少脈主。
離一谷則在霓裳宮住下了。
瀾后與覃娮明母女,有著感應(yīng),她還沒有死,可是也沒有回來,如今唯有一個猜測,那便是她進了神書廟??伤降资窃趺催M去的,誰都不知道。
對戒被離一谷磨得錚亮,但一日都沒有戴進過手里。戒指上的一水滴已經(jīng)被他取下,重新做成吊墜。
裴呈度過了九輪回,變回人身,和巨闕為伴,住在星河屋,斗轉(zhuǎn)星移萬物乾坤,他成了一代劍圣,和他父親比肩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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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九百九十九萬年過去。
九層塔。
茶桌上泡著的堯琛骨頭的碗突然冒出冷的白氣,騰騰地往上躥。
白衣小女和覃娮明都放下了杯子,瞧著。
那碗突然裂開一條縫,頃刻,裂出第二條,第三條,第四條……終于,在茶水都蒸發(fā)干的那刻,碗“嘭”地一聲碎了。
無名指骨頭緩緩生長。
白衣小女抬手,將骨彈到地下。
指骨越長越大越長越長,最后變成了一副骨架,高十尺。
白衣小女將自己杯子里的水向骨架上灑去幾滴,那骨頭便開始長肉,經(jīng)脈,手腳和眼珠子。
覃娮明站起來,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骨變成了堯琛的模樣。
“額……”他的嘴張開,吐出一口氣,眼睛睜開。
堯琛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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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娮明,你不可以恨我的啊,是我把你帶進神書廟的?!?p> “你這個大騙子,堯琛,騙子!我才不搭理你了?!?p> “不是,你給我站住!不是,等等等,你給我一個撈子干什么?”
“干活!”
覃娮明和堯琛嘰嘰喳喳地說話,神書廟好久沒有那么熱鬧了。
白衣小女臉上掛著笑,加入進去,干活仿佛一點都不累了,反而很有趣,吵吵嚷嚷的,快樂得很。
藤爺爺還是躺在太師椅上,背上用力,一前一后得搖晃著,在塔的門口,偶爾睜開眼皮看三人吵架拌嘴,在他們安靜的時候又閉回眼睛。但都知道,他不是在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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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陪伴的日子總是過去得極快。
一眨眼,十萬年。
湖泊里的書籍都撈上來,被安置進塔。從上往下望,湖泊清澈如許。
要離開了。
白衣小女將他們送到大門口。她沉默地看了二人一會,才開口:“要不,你們再留下來十萬年?”
覃娮明和堯琛對視一眼,彼此搖頭。
她道:“謝謝你。”
白衣小女笑笑:“那好吧,我也不是強迫你們,既然你們決意要走了,那就走吧?!彼Φ盟煽?,將門閂取下,開鎖。她甜甜道:“門我已經(jīng)開了,你們自己走出去吧,我就不送你們了?!睌[擺手,“拜拜?!?p> “再見。”
白衣小女笑著,往回走。
覃娮明和堯琛向她鞠一個躬,望著她,直到不見了她的蹤跡。
堯琛突然痞痞地咧開嘴,從懷里掏出一本書,封面上赫然寫著“睿丞”兩個字。
“堯琛,你偷東西!”
堯琛連忙捂住她的嘴:“小點聲。”他笑,“你不是想復(fù)活睿丞嘛,我?guī)湍??!彼焐像麏酌鞯氖?,“走,我們出去。?p> 覃娮明撥開他:“白衣小女救了我們,我們不能偷她的東西,你把書放回去。”
“可是……睿丞也救過你啊?!?p> “這不一樣,你放回去?!瘪麏酌鞯难凵駡远ā?p> 堯琛低頭看這本書,腦子里浮現(xiàn)出一個時辰前白衣小女對自己說的話。這本書,委實不是他偷來的,而是白衣小女送的,但她不準自己說出去。
覃娮明推了推他。
堯琛輕輕嘆,將書放進水里,望著它順著水流向湖泊去。
他回首:“我們走吧?!彼氖址诺介T把手上,將門拉開。
光亮透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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跡爵域此刻是白晝,但是傍晚時分,夕陽光昏黃。
神書廟的門忽然開啟,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去。
繁光的身軀顫抖,積在她身上十萬年的灰抖落下,蚊蟲從她的身上撲棱棱地飛走。
一把帶著湛藍色尾光亮的劍沖出來,一瞬之間,將那九面旗幟盡數(shù)對半斬斷,將那九張血盆大口一分為二。
無數(shù)的亡魂從旗幟涌出,朝四面八方去。
“我回來啦!”
堯琛的聲音在天空蔓延開,郎朗地傳進每個人的耳蝸里。
繁光瞧著他,臉上浮現(xiàn)出笑,同時又很緊張。瞬間,她化身成一道流光,直射進廟里,和即將出來的那個人擦肩而過。
堯琛大喊:“覃娮明!你快點,磨磨唧唧的,我不等你了!”
一眾人沖到神書廟的大門前。
一個粉色衣女從里面出來,她跨出門檻的那一刻,神書廟的大門就關(guān)上了。
昏黃的夕陽光打在她的身上,很柔和。
瀾后紅了眼睛,酸了鼻子。
離一谷緩緩走上前。
“不準再走了?!?p> 覃娮明也紅了眼,重重地點頭:“我不走了?!?p> 他將一水滴取出,如那次一般親自戴進她的脖子上,輕輕地在她的額前親了一口,又取出對戒,問她,“你戴嗎?”
“戴?!瘪麏酌魃斐鍪帧?p> 戒指緩緩地,戴進她的左手無名指上。
夕陽光洋洋灑灑下來,溫溫暖暖的。
川山水
寫完了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