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上午,十一點三十分。透過深藍色的窗戶往外看,干凈透徹的天空顯得愈發(fā)湛藍,六月初能有這樣的好天氣,不知道是值得高興還是應該抱怨。
辜欣站在窗前靜靜地看著窗外,光是看,就知道外面炎炎烈日似火。
人們在空曠處難以駐足,就連右側(cè)那棟高大氣派的科教樓,在正午時分也顯得無能為力,無法為行人灑下哪怕一丁點兒遮陽的影子,所以眼前偌大的科教樓廣場上行人寥寥無幾。更遠處,是這座實驗樓正對面的圖書館,從里面陸陸續(xù)續(xù)走出學生,或形單影只,或三五成群,講究一些的女生早已撐起太陽傘,足見此時太陽的毒辣。
看見眼前行色匆匆的身影,辜欣知道,他們大概率是去梅花餐廳,那是學校的一所食堂。
現(xiàn)在這個時候,食堂的飯菜剛出鍋,而學校大部分學生還沒下課,無論是菜品選擇還是用餐體驗,此時都是絕佳的機會。不知不覺,辜欣腦海中已經(jīng)開始幻想食堂的各色美食,盡管味道確實不怎么好,盡管七年之內(nèi)幾乎沒有任何改變,但這已經(jīng)成為她生活的一部分。隱約間,她仿佛聞到了飯菜飄香,那些熟悉的味道在呼喚她,剎那間,饑餓感席卷而來。她看了看手表,是時候去吃飯了。
“走,吃飯去!”
突然,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竟與她的心聲同步!那聲音并不很大,但可以聽得出來,這句話是沖她說的!
辜欣對于這種奇妙的巧合很好奇,她隨即轉(zhuǎn)身向后,發(fā)現(xiàn)卜思飛赫然出現(xiàn)在視線中,很明顯,剛才的聲音就是來自于他。他剛被導師叫出去談話,現(xiàn)在才被放回,但就像沒事兒人一樣,一進實驗室,他竟沖自己而來。
辜欣將信將疑,環(huán)顧四周,周圍的確沒有其他人,而對方這種突如其來的邀約,讓她陷入一種莫名其妙的尷尬境地。
“???”辜欣先是睜大雙眼,而后又深深皺眉,嘴角微微上揚,質(zhì)問的語氣中略帶疑惑和挖苦,“你……是不是問錯人了?”
因為此時此刻,白璐就在不遠處她自己的實驗臺上。
雖然實驗室不大,但實驗臺之間的置物臺與擺放在上面的瓶瓶罐罐,形成一道道天然隔斷,將學生們隔開,但即便如此,他怎能對白璐視而不見呢!她可是他的女友,同時,也是辜欣最好的閨蜜。
對于卜思飛剛才的言行舉止,辜欣并不想給予任何回應,但又忍不住挖苦一番。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對于閨蜜白璐這個男友,她內(nèi)心始終有些偏見,如果按照自己以前的脾氣,恐怕只會輕蔑地給他一個白眼了事?,F(xiàn)在肯說話,已經(jīng)很給白璐面子了。
“反正你們形影不離,問誰都一樣,不是嗎?”卜思飛再次開口說道,顯然他并沒有察覺到辜欣的情緒。
就像許多后知后覺的男人一樣,非要等到對方無動于衷,不再理睬他,氣氛在一瞬間變得尷尬之后,他才作罷走開。
就在卜思飛走向白璐的時候,辜欣隔著他的背影注意到,白璐已經(jīng)將自己的午餐放入微波爐中。她眼眶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心想:她怎么碰上這么一個男友!辜欣有些心疼白璐。
倒不是說卜思飛有什么不好,他成績優(yōu)秀,思維成熟,陽光帥氣,在他們學院也算是個人物,沒有哪個女生會不喜歡這樣的男生。只是在感情方面,辜欣作為旁觀者,隱約感覺到,卜思飛沒有那么愛白璐,兩個人對于這段感情的重視和付出,相差太多。
辜欣很羨慕白璐那種“愛情勝過一切”的觀念,只可惜,她沒有愛情。只有作為一名研究生的枯燥乏味的實驗室生活,辜欣如論如何也提不起興趣。
她和其他大多數(shù)人一樣,除了表面上的忙碌和焦慮,并沒有感受到與本科生有什么不同,始終是吃住在校,近似于半封閉式的生活,這樣的生活已經(jīng)過了七年。
但白璐不同,研究生之后,她家搬到了學校附近,在某種層面上來說,她擁有更多的自由。最起碼,她可以每天帶飯,解決午餐問題,干凈衛(wèi)生又有營養(yǎng),晚上還可以回家和家人共享天倫之樂,然后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上安然入睡,告別學校又窄又硬的木板床,實在讓人羨慕。
“走吧,出去吃吧!”卜思飛出現(xiàn)在白璐身后,雖然只是提議,但語氣似乎不容她拒絕。
“怎么了?為什么要出去吃?這么突然,我這飯都熱了!”白璐邊回答邊關上微波爐玻璃門,順勢調(diào)好了加熱時間。她知道卜思飛話語中的意思——去學校外面下館子,只是不知道有什么特殊原因,“對了,沒事吧?剛才老師找你去,沒為難你吧?”
“沒事沒事!”卜思飛得意地搖搖頭,然后做出一副夸張的表情,驚訝地回答,“你傻呀!今天是你生日??!你怎么還給忘了?”
“啊?生日?今天幾號?”說完,白璐翻開手機,看了看屏幕上的日期,然后用手掌揉了揉額頭,情不自禁揚起嘴角笑了起來,可以看出她有些不好意思,“哎呀!你看我……這幾天忙得昏天黑地,還真給忘了!”
話雖如此,但白璐臉上充滿難以掩飾的喜悅之情,她沒想到卜思飛在如此忙碌的畢業(yè)季,還能一心惦記著自己的生日。這對于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是值得高興的。
于是,深受感動的白璐,含情脈脈地仰望著高出她大半個頭的卜思飛,緩緩投入到他懷抱之中,此時的白璐,越發(fā)顯得安靜可愛。
“怎么樣,現(xiàn)在有理由出去吃了吧?”卜思飛將白璐從自己懷中慢慢拉開一段距離,雙手抱著她的臂膀,微笑地看著白璐問道。
“那這飯怎么辦?還有我媽特地熬得雞湯呢!”白璐無辜地看看卜思飛,又看看微波爐。
“一頓不吃也沒什么,留到明天再吃也行,實在不行還可以請他們吃?!辈匪硷w一邊寬慰白璐,一邊向?qū)嶒炇疑焓謷叱鲆幻嫔刃巍?p> 可是,手到之處,空無一人。因為同學們也知道,此時是最佳用餐時間,自然趕去吃午餐了!只有辜欣還在自己的實驗臺上等著他們,確切地說,是等白璐。雖然有卜思飛,但她們閨蜜之間從未疏遠,經(jīng)常在一起吃飯。
“那我叫上辜欣?”白璐征求男友的意見。
“當然!”卜思飛爽快地回答。
白璐徑直朝辜欣走了過去,她注意到辜欣也正在注視著自己,似乎她一直在關注自己,而白璐對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卻又非常模糊,不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她輕輕地搖了搖頭,希望借助這一動作,將腦海中這些雜亂的不可捉摸的信息暫時拋諸腦后。
“中午一起出去吃飯吧?”白璐走近辜欣后說道,“今天是我生日,我自己都給忘了,幸虧他提醒了我!”
“哦?你這么一說,我也給忘了!生日快樂!”辜欣表現(xiàn)出適當?shù)捏@訝,而后吐了吐舌頭,微笑著送出祝福,然后對白璐提出了自己的質(zhì)疑,“確定要出去吃嗎?那你的飯怎么辦?熱都熱了吧?!?p> “嗯……沒辦法。倒掉太可惜了,要么帶回去自己吃,要么……給秦老師吃?!卑阻纯粗夹?,臉上充滿了無奈和遺憾。
“怎么,想讓他答辯的時候放你一馬?”辜欣輕描淡寫地揶揄道,說完不懷好意地笑了。
雖然是開玩笑,但辜欣注意到白璐并不作答,只是沉默地看著窗外,淡淡地說了句:“今天天氣真好!”
辜欣也隨之看向窗外。
其實,對白璐和辜欣而言,她們和導師秦楚的關系并沒有多好,但畢竟是他們的導師。這三年的時間里,秦楚也沒少在學業(yè)上幫助他們,現(xiàn)在即將畢業(yè),關心關心老師也是理所應當。白璐不久前也做過這種事,況且秦楚向來喜歡與學生以朋友相稱,也不介意這種事,所以將今天的飯菜送給他,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币宦暻宕嗟捻戔?,微波爐里的飯菜已經(jīng)加熱完畢。白璐小心翼翼地端出餐盒放在桌上,準備稍后下樓吃飯的時候,一并帶給秦楚。
三人簡單收拾完自己的試驗臺桌面,帶上隨身物品便走出了實驗室。
白璐提著餐盒來到三樓樓梯口,然而就在此時,辜欣突然悄悄將餐盒接到自己手中,這意思再明顯不過——由她送去給導師。
白璐一臉不解,剛開始也沒有要放手的意思,最后看到辜欣眼神中的堅持和決絕,這才沒有反對,默默松開了捏著飯盒的手。
“這里人多嘴雜,你這樣赤裸裸地賄賂導師,是很容易遭人閑話的!”辜欣開玩笑解釋道,“還是我去吧,你們在樓下大廳等我就好。”
話沒說完,辜欣已經(jīng)招手示意她們下樓,自己則朝著導師辦公室所在的四樓而去。
不一會兒的工夫,辜欣就下來了,然后三人一同走出大樓。
可是剛出大樓,一股熱浪迎面襲來,瞬間將他們淹沒殆盡,三人仿佛快要窒息一般,舉步維艱。
原來整個上午,他們一直待在實驗室,盡情享受著空調(diào)帶來的涼爽舒適,只能從玻璃窗中欣賞這炎炎夏日,根本感受不到室外溫度的可怕。
他們?nèi)匀辉噲D再往外走,然而此刻的陽光格外刺眼,發(fā)白的地面讓眼睛很難睜開,等到他們雙眼漸漸適應的時候,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被熱浪裹挾著滾滾向前,眼前的畫面在熱浪中無情地扭曲著。
白璐則趕緊撐開自己的太陽傘,但太陽傘只能抵御光線的侵襲,卻無法阻擋溫度的迫害。
僅僅在這種情況下逗留片刻,辜欣就感到自己后背已經(jīng)出汗,天氣固然炎熱,但她出汗的根本原因卻是她身上的外套,她自己直到現(xiàn)在才發(fā)覺這一點,于是立刻退進一樓大廳,迅速脫下外套。
“你們先去吧,我回去放個外套,順便還要上個廁所!估計得一會兒!”辜欣因天氣炎熱而表現(xiàn)出一臉痛苦的模樣,邊用衣服擦去額頭上的汗?jié)n,邊對卜思飛和白璐說道,“你們也別等了,這天兒實在太熱了,先去點菜,把地方告訴我就行,到時候我去找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