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良楓狀況很是不好,似乎一直沉浸在夢魘當中,喚不醒也無法給她喂藥,不得已傾歌率領大軍連夜趕回了東漓皇宮,好讓瑾言可以早日醫(yī)治她。
剛入宮內,因他不按原定的先前往北炎都城正式簽訂割地條約,北炎那邊沒有發(fā)書函來,大臣們紛紛擔心北炎不守約,傾歌便有了一堆政事要忙著,他面上說著北炎如今不敢違背誓約,其實心底對此不以為然,就是沒了這幾座城又如何,這一戰(zhàn)能夠救回她已經足矣。
大臣們大多都聽聞了他是為了個路上救的女子才這般的,心里納悶陛下不是一向不近女色,怎會這般,簡直和有些個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昏君相像,可想起他陰晴不定的性子,便是沒敢說出口,只得在心里暗罵著那誤國的女子。
良楓一被送進傾莘殿,他便先命人召來瑾言,治了半個時辰總算有了起色,不久她便醒了。
聽到這消息的傾歌丟下一群人便走了。
“莘兒,你感覺如何了?”
“傾歌?我這是在哪?那些西雪兵呢?”
良楓剛醒來腦子一片混沌,以為自己還在甘城。
“對了,還有喬姐姐跟阿福,他們...他們在哪兒?”說著便著急地想下床去尋他。
“莘兒,你別著急,那喚作阿福的孩子我已經妥善安置好了,如今他已被東漓的一戶人家收養(yǎng)了,再不會受戰(zhàn)亂之苦。那婦人的尸首我亦命人將她與她的夫君葬在了一起,至于那些西雪士兵,你放心,我已幫你報仇了,一個都未放過。”這些事良楓雖沒與他說過,可查看那茅屋問過那孩子后,他也是能夠猜想到的。
“喬姐姐她原來...真的死了,那些日子她待我如親姐妹,以命換命救了我的性命,我卻是眼睜睜的看著她死去,她的血留了好多....好多,我怎么都止不住...死的人本該是我的....本該是我的......”
她似乎有些分不清夢與現實,如今聽他說起才恍然憶起喬氏慘死的那一幕,她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那一幕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或許她永遠都難以忘記有人為她而死。
“莘兒,人死不能復生,你莫再傷心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之前瑾言已將她易的容抹掉了,此刻她的臉慘白如紙,似乎將不久于人世一般,傾歌見之心慌的抱緊了她,生怕她化作縷魂魄就此而去。
良楓靠在他懷里不言不語,兩人都對月夜的事閉口不談。
回京之時他已收到秋府辦喪事的消息,亦得知秋月夜逝于一個多月前的甘城,良楓此次定是來尋他。
他已派了探子前去調查,證實那尸體正是秋月夜無疑,他怕她承受不住便是避而不談。
之后幾日,為了讓她能靜心養(yǎng)好身子,他除了早晨和夜里都待在御書房里處理政務。
“莫姑姑,玉佩已修整好了!”
“好,有勞了!”
“莫姑姑,請問這玉佩是何人的?”竺天抱病在身有些日子沒進宮,花謹言約他來宮里議事,正巧便見著這十分眼熟的玉佩。
“見過右相大人!回大人,這玉佩是莘姑娘身上的,奴婢見有些破損便拿來尚宮局修一修,今日剛修好奴婢正準備取回來還給莘姑娘。”見竺天攔住她,莫姑姑恭敬回道。
“莘姑娘!什么莘姑娘?”
“大人一直抱病在府,可能不知陛下這次歸來帶回來了一個姑娘,此刻正在傾莘殿養(yǎng)病。大人,大人你怎么了?”見他失了神的模樣,她輕聲喚道。
“沒事了,你先去吧?!?p> “是?!?p> 這玉佩他絕不會認錯,那楓葉的形狀,那獨特的顏色還有他親手刻下的名字,那姑娘還住在傾莘殿,想必就是她了。
馬上就可以見到她了,他卻忽然緊張起來。
他平復了好一會兒,等心緒漸漸平和才踏步去往傾莘殿。
“拜見右相大人!”
“免禮!我與莘姑娘是舊相識,可否替我通傳一聲,我想見見她。”
“大人稍等!”
侍女聞言忙入內向良楓詢問道,“姑娘,右相大人想見您,可要讓他進來?對了,大人還說與您是舊相識?!?p> “請他進來吧!”
雖覺得自己不可能認識什么右相,可來者是客,她總不能避之不見。
她整了整衣裳,忙下床歪腰行禮道,“民女見過右相大人!”
才剛彎腰行禮便被來人扶了起來,她好奇不已抬頭看去,卻見著一張笑意盈盈的熟悉面孔。
從未想過他竟也會在這里,看著他如沐春風的笑臉,想起曾經輕松肆意的時光,他還是當初那個他,可她心已蒼涼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她沒有心思問他為何會在這里又為何會當上右相,只是對他微微笑了笑。
想起過去的事,她突然又期盼問道,“竺天,你不是懂觀星占卜之術能算出他人命運,可否幫我算算他是否安好?如今又在何處?”
“他?秋月夜?他怎么了?”見她神色似乎不對,又問出了這話,要是放在從前她可是從來不信這些的,他不由得擔憂問道。
跟他簡單說了一番,竺天總算知道發(fā)生了何事,見她神色恍惚的一遍遍說著他絕沒有死,只是在某個地市她找不到罷了,見她這副幾近崩潰的模樣他便安慰著即刻就幫她。
答應了此事后,他確定在三日后必會得到答案,見她緊張不安他每日皆過來陪陪她穩(wěn)定她的情緒,也因此她氣色好了很多,除了身子還是一如既往的瘦弱不堪。
“竺天,結果如何了?月夜他在哪里?他如今怎么樣了?”
她一整夜都沒睡,傾歌來看她時她也是假裝睡了,聽說竺天來了,她忙迎了上去。
竺天一臉倦意眼底滿是血絲,可見也是一夜未眠。
“良楓我不想騙你,我知道你無法接受,可事實就是如此,我不希望你一直活在欺騙和虛假中?!?p> “竺天...你在說什么?我不明白!”
見此竺天很是不忍,他輕輕抱住她低聲說道。
“良楓,月夜的星盤已經隕落了,他確實如外界所說的死了,我嘗試了無數次,都是一樣的結果,他已經不在了?!?p> 本以為她會如何悲痛欲絕如何撕心裂肺,可她卻沒有,她不哭也不鬧,就這么靜默著。
“良楓....你還好嗎?”見她這般不說話,竺天卻是越發(fā)擔憂起來。
“良楓,你還好嗎?”見她這般不言不語的模樣,他很是憂心的問道。
“我沒事,我知道了。”良楓面上皆是勉強的笑容,眼里雖然悲傷卻很是冷靜的模樣,似乎她早做好準備接受這個現實了。
一步一步邁著沉重的步伐回到殿內,她對侍女吩咐了句便回房沐浴去了。
“姑娘,您要的衣服和首飾都取來了!”
“有勞了,放在屏風后面吧!”
“是,奴婢暫且告退!”
換好衣裳后,侍女便進來給她梳妝,不久一個風姿絕代的紅裝美人便現于鏡前,她膚白如雪,襯著這身紅衣顯得格外妖異,如今的她裝扮起來比起從前別有一番風味,令人堪知瘦若楚風,又如何不能風情萬種。
見她如此用心打扮,侍女自是高興不過,覺得她應是想通了,打算此番去面見陛下。
出門時應是怕太過招搖,她令侍女給她披了件斗篷,侍女只當她想給陛下個驚喜,便也沒問什么。
拿著傾歌給予的令牌,她一路無阻的來到宮門口,然而她沒有出宮,而是走上了高高的城樓之上,她只說想看看風景便支開了站崗的守衛(wèi)。
終于只剩她一人,她爬到堞口上,站起身往下看去,這么高應該足夠了。
她緩緩轉過身來,將身上的斗篷褪下,那淡紅色的斗篷隨風飄落,蓋在了雪地里。
今日她這一身實為嫁衣,她此生只嫁一人只愛一人,若是不能長相守,那便唯有黃泉路相伴。
她退后半步,緩緩向后倒去,如從樹枝上墜落的花瓣一般。
“良楓!”
回府不久他便覺得她當時的神情有些不大對勁,越想他心里越發(fā)覺得慌亂,她不該這么平靜的除非她是打算...
迅速趕到侍衛(wèi)說的城樓后便見著這副令他肝膽俱裂的畫面,快步上前卻連她的衣角都未碰到。
快步上前卻是連她的衣角都未抓到。
不斷下落的良楓看著漫天雪花,那一張張的畫面卻如泉一般涌進了她的腦海里。
初見時她狼狽不已,他一身清華宛若仙人。
他久未回府她去找他,卻是不小心撞上他正于此沐浴,手忙腳亂差點摔倒,被他扶住,第一次近距離看著他。
想學著做些事卻因不識字,成了他的學生,他親自教她識字,手把手矯正她的握筆姿勢,她容易餓,他便總在書房擺放著點心,他雖不說可任誰也知道,誰會習慣性將吃食放到書房去。
他的生辰,她大費工夫獻上一舞,他那傾城一笑永遠留在了她的心上。
春日她出門散心摘采野果時,恰逢他來此作畫,被他見著了,慌忙下來卻是失足摔了下來,幸好被他接住,他那哭笑不得的樣子寵溺關懷的語氣她亦是忘不了。
為他擋箭,他蒼白心碎的臉色神情她至今不忘。
桃樹下他們一吻定情。
為阻她冒著生命危險穿越時空,他在自己身上扎上一刀又一刀。
千里尋她,她相見不相識,隨手送了一串冰糖葫蘆,他卻是那樣高興。
為她清歌一曲,他的歌里盡是繾綣深情,卻只為得她一顧。
接她回家,那一句“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比允撬犨^的最溫暖的情話。
婚禮上,他抱著她走過皇宮所有的路,如同說著寵她一輩子,無人再敢輕視她。
離別時那最后一眼,她如斯不舍,他亦然,深深看了她一眼,將她牢牢記在腦海深處。
分別多日終于能再見到他了,“月,等我?!?p> 她閉上眼,嘴角微微彎起,仿佛做了個美夢的孩子。
快落地時她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是因為死了所以不再有只覺了嗎,還是她現在已是一縷魂魄了。
她微微睜開眼,卻見自己正躺在傾歌懷里,他瘋狂的怒吼著什么,說著說著他漸紅了眼眶,將她緊緊抱住。
感受到這滾燙的胸膛,她還沒死嗎?許是受到太劇烈的沖撞,她在他懷里逐漸昏睡過去。
夜里她漸漸轉醒,便見著傾歌守在她床邊寸步不離。
“傾歌我沒事,你去睡吧!”她如沒事人一般安慰著他,好似不久前那個差點死掉的人不是她一般。
見她這般,傾歌面上非但沒有喜悅的神采,反而怒從中來。
“又想騙我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哄我你沒事,好讓我放松警惕你便又去尋死!為什么你會變成這樣?以前的莘兒,以前那個堅強又樂觀的莘兒去哪了?那個安慰鼓勵我無論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放棄希望的莘兒又去哪了?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有多可怕?你這與活死人又有什么區(qū)別?”
“我本就該去死的,月都不在了我這樣獨活著有什么什么意思!我說過要與他白頭偕老的,我應該去陪著他!”
“呵,以前的我?以前的我再如何也只是以前,你以為經歷過這些我還回得到過去嗎?旁人為我而死,我最愛的人亦命喪黃泉!我心已死,這樣活著于我而言只是種折磨,傾歌!我求求你,求您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殺了我好不好!殺了我!給我一刀活著掐死我,求你!”
良楓見此也不反駁,近日的情緒全都爆發(fā)了出來,說著說著她跪了下來,拉著他的衣角祈求道。
看著她這般模樣,傾歌痛心不已,亦是跪了下來,紅著眼抓著她的肩膀懇求道?!拜穬海悴灰@樣好不好!我求你不要再想著死了,好好活下去好不好,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就算不為我,為了孩子你堅強一點好嗎?”
“孩子?”
見她微微一頓,他忙說道:“是,你有孩子了!是秋月夜的孩子,已經三個月了,這可是他唯一的子嗣,你難道要斷送他唯一的血脈嗎?莘兒聽話!將孩子生下來好嗎!”
“孩子,月的孩子。好!我要把他生下來,月你看到了嗎?我們有孩子了!”
或許是母親都有保護孩子的天性,為了孩子,她終是放下尋死的念頭,溫柔輕撫著尚且平坦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