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1
顏七第二次出手是在七月二十六;
地點是在嵩陽鐵劍門東二十里外的青陽嶺;
他的對手是嵩陽鐵劍門的前任門主鐵膽雄獅;沈重陽;
對于沈重陽這個名字;
想來江湖上的人應(yīng)該都不會陌生。
江湖上用劍的人有不少。
用重劍的人也有不少。
但是真正能把重劍用的好的卻沒幾個。
然而沈重陽卻是為數(shù)不多的一個。
更是最有名的一個。
他手上那把劍名;
破陽;
長四尺;寬三寸三;重五十二斤;
雖然這把劍不是江湖上最重的一把劍。
卻是最有名的一把。
沈重陽的事跡有很多。
不過談?wù)撟疃嗟膽?yīng)該就是當年他千里奔襲,獨斗隴西七魔這件事了。
那可是江湖上為數(shù)不多的美談。
甚至一度被改編為戲曲。
在一方流傳。
雖然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那么多年,可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沈重陽總是會忍不住想起這段往事。
想起過去那段讓人熱血沸騰的日子。
想起他年輕時經(jīng)歷的總總。
有人說他這是老了。
人只有老了之后才會總是忍不住的想起年輕時的歲月。
回想起那熱血沸騰的生活。
讓自己看上去比實際上更年輕。
更有經(jīng)歷。
但他的確已經(jīng)不在年輕了。
他已經(jīng)五十三歲了。
江湖上很多像他這個年紀的人早已兒孫滿堂。
可他的兒子今年不過才十四而已;
就連踏足江湖的年紀都不夠。
也有人說他是因為太閑了。
人只有太閑的時候才會想起這些事情。
這些年來他確實有些閑。
尤其是他不再是嵩陽鐵劍門掌門的這些年,他好像變得更閑了。
閑的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好。
有人說他該試著養(yǎng)養(yǎng)花;
他養(yǎng)過花;
但他卻沒有那份耐心;
他是劍客又不是花匠;
手里握的是劍;
而不是花匠的剪刀;
雖然曾經(jīng)他放下過劍,握起修花的剪刀;
可是他每次在剪花的時候,都感覺自己不像是在剪花。
而是在練劍;
也有人說他可以試著做些其他的事情,打發(fā)打發(fā)時間;
可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更不知道自己會做什么;
能做什么;
因為他是一名劍客。
除了做一名劍客外,他好像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即便是做嵩陽鐵劍門的掌門也不例外;
雖然這些年里偶爾間他還是會接受一些挑戰(zhàn),參加一些聚會什么的。
可是這些事情實在是很難挑起他的興趣,讓他再次找回年輕時的那種感覺。
在顏七遞交挑戰(zhàn)的時候他了解過一番顏七這個人。
知道他是個新人。
而且還是剛出道沒多久的新人。
而且還是在不久之前打敗了白靜飛的新人。
雖然他不了解顏七。
但是白靜飛這個人他還是知道的。
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年輕人。
也很有潛力。
他很希望有一天能夠和他進行一場決斗。
或許能夠給他帶來什么不一樣的感覺也說不定。
他已經(jīng)無聊的夠久了。
2
平凡;
可怕的平凡;
有人說平凡的生活是施加給江湖人的可怕魔咒。
它不僅能磨去鋒利的菱角,還能讓堅強的人變得脆弱。
雖然這幾年的平凡生活讓沈重陽深感乏味,但他卻沒有被打敗。
反而讓他手里的這把劍變得比過去更重了。
也更穩(wěn)了。
就像那讓人乏味的平凡生活。
看似輕盈卻又是那么的沉重。
可遺憾的是現(xiàn)在的沈重陽已經(jīng)不在年輕。
已經(jīng)不再像過去那么的在乎名聲。
更不會像過去那般總是不停的向人發(fā)起挑戰(zhàn)。
要不然他的名頭;
怕是會比現(xiàn)在還響。
3
雖然這些年來沈重陽已經(jīng)不在向任何人發(fā)起挑戰(zhàn)。
可是挑戰(zhàn)他的人卻有不少。
尤其是那些年輕人。
兩年前,江湖上有名的快劍金玉樓認為他手上的劍已經(jīng)足夠的快;
足夠的凌厲;
足夠贏得沈重陽手上這把有名的重劍。
可遺憾的是當他真正看見這把重劍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他錯了;
錯的離譜。
然而在這里他犯的最大的一個錯誤就是小看了沈重陽的劍。
就是向沈重陽發(fā)起挑戰(zhàn)。
那場決斗他們一共交手了五招。
但是在交手第一招的時候金玉樓就已經(jīng)知道他的這個選擇錯的到底有多么的離譜。
4
在很多人眼里,顏七是個新人。
雖然他已經(jīng)不在年輕;
已經(jīng)過了那個沖動而且莽撞的年紀。
可是對于很多人而言他依舊是個剛出道的新人;
而且還是個不開眼的新人。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任何一個開了眼的人都不會輕易的向沈重陽發(fā)起挑戰(zhàn)。
尤其是見過沈重陽手上那把劍的人;
更要慎重的考慮一番。
顏七沒見過沈重陽的劍。
也沒考慮過。
更不需要考慮;
因為他贏了;
而且贏得非常的漂亮。
他們只交手了七招;
便已經(jīng)分出了勝負。
這是意料之外的結(jié)果。
更是沈重陽想都沒想過的結(jié)果。
他敗過。
也想過失敗。
可是像這樣的失??;
卻是第一次;
這種失敗更是他從來沒想過的。
不僅是他;
即便是當時在場的其他人怕是也都想不到,赫赫有名的鐵膽雄獅沈重陽竟然有那么一天會敗的如此的不可思議。
5
很多人都知道雖然沈重陽的劍是重劍。
而且還是一把比普通重劍還要重的劍。
但是真正見過他手上這把劍的人都知道,雖然他手上拿的是一把重五十多斤的重劍;
可是這把劍在他手上卻比那些輕若無物的軟劍還要輕盈。
還要靈活。
尤其是經(jīng)過了他這些年的修心養(yǎng)性之后,他手上的劍不僅變得更輕了;
也變得更快了。
更可怕了。
雖然這場決斗中沈重陽只用了七招。
卻是一招勝過一招。
一招強過一招。
一招更比一招精彩。
尤其是他用的最后一招;
頗有當年五大名宿于華山之巔論劍的風(fēng)采。
可是讓所有人想不到的是沈重陽竟然敗了。
在這場決斗中一直都占據(jù)著絕對優(yōu)勢的沈重陽在最后竟然不可思議的敗了。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敗給了如此平凡而又簡單的招式之下。
6
雖然這場決斗中許多人都清楚地看見了顏七的劍。
可是真正能看明白的卻不多。
沈重陽看了。
他卻不明白;
但是親身的體會卻讓他明白這看似普通不能在普通的劍,到底有多么的不凡。
雖然這場決斗;
沈重陽敗了。
但他卻笑了。
因為他敗了;
因為這場決斗;
他狠狠的喝了三大碗酒;
雖然他經(jīng)常喝酒;
但他卻很少有像這次喝的那么痛快;
那么舒服;
他感覺整個人都像是沸騰了起來似的;
整個人都好像年輕了二十歲;
好像回到了許多年前。
那個千里奔襲,獨斗隴西七魔的時候。
那次他也喝了酒;
也醉了;
就是在他把那七個崽子殺了之后;
就在他把他們七個崽子的頭高高的掛在旌旗之后;
雖然那次他受了傷;
但他卻是狠狠的喝了三大碗;
喝的那是一個痛快;
那是一個舒服;
即便是事后的很多年里他都難以忘記。
忘記那種感覺;
這次也不例外;
7
對于沈重陽這個人,赫東來并不陌生;
他們是朋友。
赫東來認識的人有很多;
但朋友卻很少;
好朋友就更少了;
沈重陽算是為數(shù)不多的一個。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赫東來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奇怪的規(guī)律,在一個人什么都沒有的時候身邊會有很多的朋友。
可是當人一旦有了名之后;
雖然能夠得到很多過去所難以得到的東西。
但是與此同時,也會失去很多過去所擁有的東西;
就像朋友;
和快樂。
他身邊有很多人;
各種各樣的人;
男人;女人;
有名的;沒名的;
有錢的;沒錢的;
當官的和不當官的;
或是正義的和別有用心的,總之就是人一旦有了名,就有很多人想和他認識,想和他做朋友。
但是這些人里面真正能夠成為朋友的人卻不多。
不是他不交。
而是不能交;
或者說是他不敢交。
因為他們是朋友。
赫東來的朋友。
雖然有些時候朋友和快樂的源泉。
但是與此同時朋友也是災(zāi)禍的根源。
他能因為朋友而快樂。
也會因朋友而悲傷;
有些人或許會以能作為赫東來的朋友為榮。
但有些人卻會因為成為他的朋友而陷入危險;
在這世界上他可以和任何人做朋友。
但不是任何人都敢和他做朋友。
沈重陽應(yīng)該算是為數(shù)不多的那個幾個不怕死的人。
8
赫東來第一次見沈重陽已經(jīng)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的赫東來還沒有上華山;
更沒有那場盛會;
那時的他不過是赫東來;
是雁蕩山莊的莊主;
一個比較有名;
而且還是一個比較有潛力的年輕人;
那時的他就像是夜空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那么的璀璨;
那么的耀眼;
但他卻不是唯一的一個。
在那時;
江湖上比他還要璀璨;
還要耀眼的星還有很多;
但是能永垂夜空而不朽的卻沒幾個;
那時的沈重陽雖然已經(jīng)不在年輕;
但他依舊是那個一個是膽的鐵膽雄獅。
他們第一次相見應(yīng)該是在十一月初六。
那天是他們認識的第一天;
也是他們決斗的日子;
那場決斗不是沈重陽向赫東來發(fā)起挑戰(zhàn);
而是赫東來向沈重陽發(fā)起的挑戰(zhàn)。
這場決斗他們一共交手了七招。
雖然最后的贏家是赫東來。
但他卻絲毫的高興不起來。
因為在這場決斗中沈重陽根本沒用全力。
雖然他的身姿依舊是那么的挺拔,依舊是那么的一身是膽。
但他;
卻已不再是昔日的那個鐵膽雄獅沈重陽了。
現(xiàn)在的他除了嵩陽鐵劍門的門主鐵膽雄獅沈重陽這個身份外他還有另外兩個身份,丈夫和父親。
他已經(jīng)成家了。
有個愛他的妻子。
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雖然孩子沒他想象中的那么可愛。
卻讓他那漂泊的心有了歸屬。
也讓每每拔出劍與人決斗的他有了牽掛。
他總是會不由的想到自己的孩子。
就像老人們常說的;
家是一條束縛江湖人的枷鎖。
情是磨滅江湖人的慢性毒藥。
多少江湖人因為家而身受束縛。
多少江湖人又因為情而失去鋒芒;
雖然當時沈重陽的劍鋒利依舊;
但是他的心卻多了幾分猶豫。
因此他出劍也慢了幾分。
就連力道也差了幾分。
雖然沈重陽所用的每一劍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凌厲,可是每一劍都留了三分的力。
始終不肯用盡全力。
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更需要他保護的人;
九
對于這場決斗;
以可觀的角度來講沒什么可值得一說的。
若是以旁觀者的角度來講的話。
只能說是一般;
雖然這場決斗中顏七用了七招。
但是這七招卻都是普通不能在普通的招式。
不論是這些招式的力道還是其他方面都只能用中規(guī)中矩來形容也毫不為過。
若是論及精彩程度的話。
別說是江湖上那些剛出道的新人的決斗了。
就連顏七和白靜飛的那場決斗都不如。
然而;
這場決斗若是以沈重陽親身體會的角度來看的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用沈重陽的話來說就是;
奇怪;
這場決斗給他的感覺很奇怪;
雖然他和很多人交過手。
不論是劍法精妙的名門正派還是那些手段詭異的歪門邪道。
卻從來沒有一個會像顏七那么奇怪的。
每每想到這場決斗他都會生出一種莫名的無力感。
甚至比過去他和赫東來的那場決斗還要讓人絕望;
至少當年他和赫東來的那場決斗是可以看得到,可以感受的到的一場決斗。
可是這次他和顏七的這場決斗卻是看得到,卻又偏偏感受不到的決斗。
他看得見顏七的劍。
甚至是能夠清楚的看見顏七出劍。
清楚的看見顏七的劍點在他的劍身之上。
可是奇怪的是他卻不知怎么了。
雖然他看上去占據(jù)了上風(fēng);
可是每次交手之后他的劍沒變;
他的力氣也還在;
但是每次用劍揮出的力量卻在不斷地減少。
尤其是他的最后一劍;
雖然那一劍看上去是那么的驚艷;
可是他的劍所能發(fā)揮出的力氣卻早已不及最初的十分之一;
也就是說他那一劍其實就是一個看上去比較好看的空架子而已。
要不然他也不會敗的那么的不可思議;
10
就在那么一瞬間;
赫東來感覺這位昔日里一身是膽的鐵膽雄獅已經(jīng)老了。
在面對未知事物的時候不會在像過去那般的從容。
那般的無畏;
他已經(jīng)開始害怕;
或許是因為他有了家;
或許是因為他真的已經(jīng)老了。
他確實已經(jīng)不在年輕。
兩鬢早已花白。
即便是漆黑的發(fā)絲之間也難掩其中的花白。
很多像他這個年紀的人怕是早已遠離這個紛擾的江湖。
退隱山林之間養(yǎng)老。
不過根據(jù)沈重陽的講述,他還是得到了一些線索。
知道了顏七到底用了什么樣的手段贏得了這場決斗。
這是劍法。
也是技巧;
而且這個技巧還有人給他起了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生死一念;
這是一種比較特殊的卸力技巧;
可以在不知不覺中卸去對方的力氣。
但是這種技巧在有些時候就像是一場賭局;
而且這場賭局不是針對對手。
而是針對自己;
在這場賭局中要么是輸,要么贏;
然而在這里贏得代價卻是生,輸?shù)拇鷥r卻是死。
赫東來知道這種技巧。
卻沒用過。
至少沒有在決斗中使用過。
雖然這種技巧很是奇妙。
但是在使用時卻需要冒很大的風(fēng)險。
而且還是敗亡的風(fēng)險。
他是一個求穩(wěn)的人。
沒有一定必勝的把握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
所以這種技巧他即便知道也不會用。
其實江湖上知道這種技巧的人有不少。
但是會用。
甚至是敢用的人卻不多。
這種技巧其實在有些時候與其說是技巧。
倒不如說是賭博。
而且還是拿命來賭。
雖然江湖上不要命的人有不少。
但是愿意拿命這樣玩的人卻不多,
其實沈重陽也知道這種技巧。
只是任誰也想不到有人會在決斗中使用。
而且還是在和沈重陽的決斗中用這種技巧。
隨后;
赫東來在這場決斗后面添了四個字。
膽大;心細;
膽子不夠大的人絕對不會在決斗中用這種要命的技巧。
但是也證明了赫東來此前的一個猜測;
顏七挑戰(zhàn)的沈重陽并非偶然。
若非顏七對沈重陽這人有著一定的了解的話,他斷然不會用這種技巧來決斗。
11
顏七看著遠方。
自從七月二十六那天之后;
顏七的名字便徹底的傳遍了江湖。
那些談?wù)撍脑掝}也不知不覺的多了起來。
尤其是關(guān)于他和沈重陽的那場決斗的話題最多。
不得不說江湖真是個有趣的地方。
雖然有些傳言讓人有些無言。
但有些卻是非常的有趣;
有人說出了他當時之所以贏得那么不可思議,是因為他用了一種叫做生死一念的特殊技巧。
也有人說;
他就是個瘋子。
正常人絕對不會這樣做的。
至少正常人是不會用生死一念這種技巧來賭;
但也有人說。
其實這場決斗是顏七早有預(yù)謀的;
沒人會平白無故的用生死一念那種技巧。
就像沒人會平白無故的拿自己的命去做賭注一樣。
對于這種說法顏七很是認可。
他不是瘋子。
更不會為了一場勝利,平白無故的拿自己的命去做賭注。
要不是他對沈重陽這個人有著一定的了解。
知道用這種技巧有著很大的把握的話。
他也不會這么做。
不過在這些談?wù)撝械故怯幸粋€顏七還是比較認同的;
有人說他挑戰(zhàn)沈重陽不是偶然。
而是再向赫東來發(fā)起挑戰(zhàn)。
因為當年赫東來和沈重陽的那場決斗中赫東來就是用了七招打敗了沈重陽。
雖然他們用的招式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