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哥對我的感情？
二表哥一直是一個既驕傲又急躁的人，他從來沒有對他的堂弟們、堂妹們表現(xiàn)出些微的耐心，也很少跟他們一起玩。這樣的一個人，他會給我講故事。我就好像是他的親弟弟。那次我和小雨去他生活工作的城市，我并沒有告訴他，只是發(fā)了朋友圈。他看到我發(fā)的狀態(tài)，立刻跟我聯(lián)系，說什么要我和小雨去他家。
我不能拒絕他，在終點的前一站下車，坐地鐵去他家，他在地鐵口等著我們。他給我們做早飯，我和小雨一人吃了一個牛肉包子，又一人吃了一個白煮蛋。我和二表哥聊天，小雨和他三歲的女兒玩耍?？斓街形绲臅r候，他領我們去外婆家吃飯。他讓我們點菜，我讓小雨點菜?；蛟S是為了在我的親人面前保持矜持，小雨只點了飯后甜點。二表哥又讓我點，我也不知道什么好吃，點了小雨愛吃的大蝦和山藥。二表哥不滿意，他拿起菜單，毫不猶豫地點了排骨、肘子、魚，一堆硬菜，還點了酥油餅，米飯，饅頭。
后來，小雨跟我說二表哥點菜的樣子真帥。
吃過飯，我們坐地鐵回去。二表哥問我有什么安排，我說去找二堂姐——韋潔。他挽留我，讓我和小雨在他家住一晚上。他家的次臥沒人住，床也能容下我和小雨兩個人。但我有我的想法，我有我的打算。我告訴他我早就跟韋潔約好了，她會等著我們的。二表哥似笑非笑地看看我——那一刻我心里直發(fā)毛，感覺心里的那點小心思全被他看穿了——沒再強留。我和小雨在二表哥家待了一會兒，喝些水，看會兒電視，就走了。他叮囑我有什么事情跟他發(fā)信息，打電話，我點頭答應。
我說這些事情是為了說明我和二表哥很親近，他既是一位比我大十幾歲的兄長，也是我的一位朋友。他理解我的內心世界，他也能聽明白我說的話。
回到大年初五那個中午。我們談話的內容轉到我的身上，二表哥問我什么時候訂婚，什么時候結婚。他是怎么知道的？年前，大妗子在我這里住院的時候，他回來看望他媽，晚上請我和小雨吃飯——還是毫不猶豫地點各種吃食。我和小雨告訴他的。我們說打算明年訂婚，結婚，甚至說了要孩子的打算——我們還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這件事情。
我信任他，小雨只見過他一次，也信任他。他顯得興致很高，很興奮，很高興，表示堅決支持我們的計劃。當時我因為他認可我和小雨的愛情，也很高興。那晚我們一人喝了三瓶啤酒，不多也不少，剛剛好。有這么一位明事理的親人支持我和小雨，我只盼望著時間加速流淌。
大年初五，中午，我和二表哥喝著酒，談話轉到我的婚事上。他問我五一訂婚嗎，如果訂婚，他會回來參加我的訂婚儀式。那個時候我們都小看了新冠疫情，以為只需一個月這個世界就能清凈下來。他還認為我和小雨訂婚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他想不到發(fā)生意外的可能。
“哥，你知道小雨那邊彩禮比較重，我媽有點不樂意?！蔽覍嵲拰嵳f，心底存著一絲希冀，希望跟他聊一聊，由他出面勸我媽。
二表哥呷一口啤酒?！罢鏇觯@啤酒一直在你車里放著？”他拿起勺子，喝了一口雞蛋湯?！澳阆眿D兒要多少錢？”他又吃起花生米，并沒有看我。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不詳的感覺在我心底悄無聲息地飄蕩——他不會反對禮金的事情吧？我會這么想絕不是空穴來風。當年他訂婚的時候，只象征性地給了他丈母娘一萬塊錢——據我媽說這點錢還是他與他的女朋友一塊攢下的。結婚的時候，他更是一分錢沒有給他的丈母娘。至于他為什么這么做，就我所知有兩個原因。
其一，二表哥是一個純潔、純凈愛情的忠實擁躉，他認為愛情是一男一女兩個人的事情，與任何人無關，與世俗無關。在他心里，他可以為他所愛的人毫不猶豫地獻出一切，包括生命。他認為彩禮是對愛情的侮辱，是對愛情的玷污，他無法容忍，更不能接受。
其二，他與他丈人、丈母娘的關系極差。他和她老婆是高中同學，大學異地戀，談了七八年。按照這種軌跡發(fā)展的愛情在邁進下一個階段時不應該再經受考驗和磨難，但他未來的丈人和丈母娘卻表示反對。我曾以為他們只是因為某個我不知道的原因臨時否定二表哥和他們女兒的愛情，后來才知道原來他們一直不同意自己的女兒與二表哥交往。這么些年來，表嫂陽奉陰違，偷偷摸摸地與二表哥在一起。
最后可能因為二表哥畢業(yè)后憑借自己的本事進了一家國企，還拿到那個大都市的戶口，也可能他的老丈人、丈母娘拗不過他們的女兒，他們妥協(xié)了，他們同意了。冬去春來，苦盡甘來，否極泰來……這些華美的詞語在二表哥面前蒼白、渺小，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我認為他應該高興，應該激動，但我不止一次見過他陰郁的面孔，憂郁的眼神。我不清楚馬拉松似的愛情在他身上留下怎樣的烙印，卻直覺地感覺到最終呈現(xiàn)的一切對他來說已面目全非，傷痕累累。有時候我感覺他每次回老家都會與我們這些兄弟姐妹開懷暢飲，喝得酩酊大醉，完全是因為不如意的愛情。與其說那是為親情干杯，不如說是在為愛情哭泣。
二表哥和表嫂從確立戀愛關系到現(xiàn)在已經有十五六年了，他們的孩子都六歲了。每次見他，我都感覺他很彷徨，很疲累，很憂傷。他說的話不再那么直接，不再那般犀利，給人一種沒說完的錯覺。但我必須客觀公正地說一句，他說的話真的既公正又公平，隱隱透著智慧的氤氳。
我以為提起彩禮會勾起二表哥內心的傷痛，擔心他否定小雨那邊的風俗。萬一他跟我媽說不能給彩禮，那可真的不妙了。我深吸一口氣，做了最壞的打算，舔了舔嘴唇?！笆f。”
“多少？！”他聽上去被驚到了。他沒有停下來，還在嚼著花生米。
我喝口啤酒，潤潤嗓子，壯壯膽子?！案?，十六萬。訂婚的時候，給她十六萬，結婚的時候把這些錢全帶回來，不再要別的錢了。”
“來，喝一口?！彼麤_我舉杯，喝了一大口。這次他沒說涼，也沒喝雞蛋湯，沒吃花生米。他放下酒杯，看我喝完?！凹芽。F(xiàn)在結婚都興這個，沒個十萬，二十萬——乃至更多，別想娶媳婦。你媳婦家要十六萬，不算多。只要你愿意，你媽同意，很簡單的事情?！?p> 我使勁擠擠眼睛，差點把眼珠子擠出來。我聽錯了？我的眼睛可沒花。二表哥的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眼睛閃著淡定的光芒。他沒有憤怒生氣，也不是在嘲諷我。他認同彩禮，他和年前吃飯時一樣，站在我和小雨一邊。我高興，我興奮，我激動，多么優(yōu)美的辭藻都不足以描述我的心情。我只有用喝酒表達我的喜悅。“哥，喝一個?！蔽夜具斯具说孛秃葍纱罂凇?p> “可以啊，佳俊，酒量見長?！彼Х挛?，也喝了兩大口?！斑@瓶酒在車里放幾天了？可真夠涼的，比放在冰箱里還來勁。”他又喝起雞蛋湯，連著喝了好幾口。“不過呢，你也得替你媽想一想。你算沒算過從你買房到買車，你媽已經花了多少錢？”
我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