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副什么樣的場景呢?
當盧安跟隨著那名丫鬟緩緩前行,終于在夜幕中順著柳府的羊腸小道逐漸返回了原處,重新靠近了那一片小池塘。
之前在黃昏中,小池塘四下一片昏沉,距離而今已然過去兩刻鐘,而兩刻鐘的時間,已經(jīng)足夠天空變得黝黑。
在黝黑的夜幕里,柳府前院的小池塘四周一片燈火通明,各種燈盞在四處被點亮,散發(fā)著黃色光芒的燈籠將小池塘岸邊所有的樹木全部都垂掛滿了。
而涼亭那一塊,周遭更是紅火,整個涼亭都被映照地如同白晝一般,十分亮麗。
盧安遠遠地看著小池塘的景象一時有些失了神。
他不是沒有看過這種景象,在后世的諸多影視劇中,還有各種古建筑景點的夜游,從中都能看見一千年前瑰麗的美感。
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親眼見到這幅場景,自己親眼看見這么一副場景如此絢麗地展開在幾眼前。
他緩緩前行,那被遮擋的一幕幕光彩便如一副畫卷一樣,緩緩地在他面前展開,各種紛呈的異彩,琉璃一般的光芒在四下映照著。
這該是怎樣的一副場景,夢幻到了極點。
岸邊璀璨、絢麗的燈火如同在小池塘中被映照出來,小池塘里仿佛有一條星河一樣,在與岸上的光彩交相成映,那樣璀璨至極的光彩使得盧安陷入了一種莫大的恍然里。
這就是他曾在史書中曾在無數(shù)個身居大都市現(xiàn)代燈光的夜晚里,無數(shù)次憧憬的景象。
本以為從影視劇中所窺探到的那副景象就已經(jīng)是極致,但是直到自己真真切切地見到,他才明白過來,深處現(xiàn)代都市的時代里是沒有辦法完全去體會那種場景的。
而此時此刻盧安又深深地明白,或許在這個時代,在大唐,如柳縣令如秦老爺子,他們所有人都不會對這么一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景象感到驚奇,他們不會為此感到任何的驚艷。
只有盧安,只有這個穿越了整整一千三百年時光的后來者,只有他才能體會到來自一千三年前這些早已經(jīng)在后世消失的建筑的溫度!
想想后世的那些古建筑,除了墳塋墓葬,大多能流傳到二十一世紀的古建筑無不出自清朝前后三百年間。
如史書上的煌煌唐長安城,遺留到新世界的,只有腐朽了的城墻。
真正能跨越千年依舊矗立在故土上的古建筑,少之又少。
所以此刻當盧安看見岸邊垂映的一片絢爛燈火,他第一次體會到所謂的燈火闌珊是一種什么樣的心境。
它不止是一副可以通過瞳孔觀看到的場景,它同樣也是一種只有身處于其中才能真切體會到的心境。
這不過是大唐一個偏遠縣城的縣令壽宴,不過是小小的一個縣令府邸,但是此時顯現(xiàn)出來的這幅場景卻令盧安的腦子在那一瞬間猛然震動。
有一個宏亮而又飄忽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小池塘的光華仿佛在流轉,輕微的樂音從涼亭那里飄到盧安的耳中,那煌煌響起的聲音仿佛在吟唱,而盧安的目光就隨著這道聲音在不斷地流連,目光流轉于小池塘的兩岸,旁觀著這一切后世無法感受到的畫面。
在后世身處鬧市的古建筑中,四周現(xiàn)代化的高樓林立,手按著那承受歲月變遷無數(shù)刻痕的古木,感受到的不是來自一千年前的無聲傾訴,而是來自于鬧市中的孤寂,那是冷冰冰的觸感,從手掌到心田,沒有一絲溫度可言。
盧安來到大唐一個月了,但是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宴會,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瑰麗的場景。
它所帶來的沖擊遠遠超過后世所有的影視劇,只因他身處于其中,正是不會被記錄在史書上的一段歷史。
他知道,歷史的長河傾瀉而下,會如此流淌到一千三百年以后,而且還會更加平緩地一直流淌下去。
而這段已經(jīng)出現(xiàn)的歷史河流,他就出現(xiàn)在這里,就出現(xiàn)在這段歷史當中。
即便不會有任何的記錄能夠留存到后世,但是盧安很清晰地知道,自己成為了歷史洋流中的一顆水珠,即便后世沒有人會知道他曾出現(xiàn)在這里,但是卻沒有人能夠否定得了,他就在這段歷史的河流里,融入了這段輝煌的歷史。
這段歷史的流淌,有他的痕跡存在。
這該是一件多么自豪的事情??!
即便沒有人會記得知道這些生活在一千三百年前的人們,但是歷史記住了他們,上蒼將他們的痕跡刻在了時光里,這條大河就這樣奔流不息地一直流淌到一千三百年以后的新中國!
立身與一片燈火映照的光明中,盧安深刻地體會到來自一千三百年前的瑰麗。
一道道樂聲在夜空中飄揚升起,那清麗卻又帶著沉悶回響的古箏音色仿佛小精靈一樣在燈光中躍起,簫聲與胡笳的婉轉化成一條條夢幻般的彩帶在涼亭里吹拂出來,吹入小池塘中,在一片倒影的光影間,有小小的精靈在躍動,如同涼亭里不斷舞動的仕女一樣,將一幅幅美麗而夢幻的畫面呈現(xiàn)在蒼穹之下。
如果天上真的有神明,那么這一刻眾生與神靈皆是這場視覺盛宴得看客,平等地相聚于一處,共同觀看著這般夢幻美妙的舞蹈。
這是盧安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看見這一切,他第一次真正體會到所謂的“東風夜放花千樹”,這也是他第一次明白,在燈火的人影交錯中,暮然回首的光芒里,人立身與燈火闌珊中的場景是怎樣的一副畫卷。
看著這一切,盧安不由得發(fā)出一聲由衷地感嘆,“辛稼軒真的把古代社會的瑰麗寫盡了!一首《青玉案》,往前一千一百四十年,往后八百年,沒喲任何一個人能如他一般將中古社會的文明寫的這般璀璨、傳神!”
“盧安!”
一聲輕喚入耳,盧安猛然回過神,他的面前出現(xiàn)了一張張發(fā)懵的臉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