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當(dāng)空穿云照,
忽聞鸞鳴伴鳳嘯,
遙看黑霧云下滾,
百鳥影隨群鷹繞。
積雷山以南五百里外,明媚陽光透過云層,照耀天空。突然,一陣鳳凰鳴嘯之音響徹天空。隨聲望去,只見遠(yuǎn)方黑霧迷空,漸漸飄近,乍一看,如大片黑云洶涌翻滾,實則是百鳥成群,雄鷹旋繞。此處百鳥非百只鳥,而是百種鳥,足有數(shù)萬只,故而有遮天蔽日之勢。鳥群飛至靈臺方寸山上空之時,云中閃出一道黑影,劃破長空,如晴空霹靂,穿越濃霧,直射斜月三星洞。隨即,烏云淡隱,鷹飛鳥散。定睛一看,只見一巨鳥閃現(xiàn)于洞門外石階之上。
巨鳥羽翼舒展足有十丈,黑如烏金,閃閃發(fā)亮,微微顫動,似片片飛刀,釘釘作響;鳥爪碩大巨如牛角,金光閃耀,輕劃地面,印跡道道,如烺烺彎鉤,吱吱尖叫。巨鳥高約三丈,站立洞門前收翼藏爪,漸漸縮身,化為人形,身著銀絲烏金袈裟,手持藤木環(huán)蛇杖,一副僧侶裝束,頭戴枯草笠,雜亂無序,猶如窩巢。僧人躬身而立,草笠半遮半掩,白須隱約可見。
隨即,三星洞洞門緩緩開啟,僧人步履輕盈,如蜻蜓點水,行走于飛塵之上,轉(zhuǎn)眼間已至一座大殿中央。
大殿正位,一白發(fā)老翁端坐白蓮花臺----
銀簪束髻面清爽,
目光炯炯神采揚。
白衣長袍散銀光,
端坐玄石正氣剛。
這老翁正是斜月三星洞洞主菩提祖師。殿內(nèi)數(shù)十位弟子分列兩側(cè),相互之間竊竊私語:“斜月三星洞與世隔絕,甚為隱蔽,且洞內(nèi)幽門曲徑錯綜復(fù)雜,此人竟然徑直降臨門前,且輕車熟路,好似門中???。此人到訪,菩提祖師必定洞察,為何卻不予阻攔,允他進入斜月三星洞大殿?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眾弟子爭相觀望,只見僧人摘下斗笠,放下法杖,行三叩大禮----
粉面潤如水,
鼻梁似鷹喙,
白眉迎風(fēng)飄,
耳根達肩垂。
眾弟子更為驚嘆:“此人竟行此大禮,莫非亦是祖師舊徒?”此刻,人群中有年長者辨識出此人乃是羽蟲始祖----烏巢禪師。消息瞬間傳開,大殿中一陣騷動。
菩提老祖盤坐高臺之上,雙目緩開,問道:“烏巢禪師!自斜月三星洞建成之日,你便告退師門,云游四海,不必再行如此大禮。今日來我斜月三星洞,所為何事?”
烏巢禪師起身,再次恭敬行禮,接著說道:“師父!按斜月三星洞門規(guī),踏出師門,便與祖師再無瓜葛,不敢再提半句師父名號,我本不該造訪。然而近日天降靈猴,本是祥瑞之象,我卻觀其忽明忽暗、忽正忽邪、詭異多變,不知是福是禍?這靈猴產(chǎn)于仙石,仙石原是盤古晶石所化。身為祖師門下廣字輩弟子,不敢置之不理,故特來向師父請教。”
烏巢禪師嗓音沙啞,卻又剛勁有力,眾弟子無不聽得清清楚楚。原來這烏巢禪師與斜月三星洞頗有淵源,竟是菩提祖師廣字輩首代弟子。
菩提祖師說道:“既出師門,不必再以師徒相稱。既然禪師專程造訪,三星洞當(dāng)以故人賓客相迎,隨我到后院一敘吧。”
烏巢禪師自當(dāng)從命,跟隨菩提祖師來到后院。
菩提祖師閑聊間,說道:“仙石乃為我封印平行時空所擲,如今竟孕育成石猴。天地萬靈之初,無善無惡,皆須教化。此靈猴與我三星洞有緣,我正有所慮,何人前往引路?”
烏巢禪師笑著說道:“祖師隱居山林,三星洞大可不必為此事暴露行蹤。貧僧已出師多年,不妨由弟子代勞,定無人會察覺?!币娖刑嶙鎺熚⑽Ⅻc頭,烏巢禪師接著說道:“花果山中有一猴群,貧僧與其中四位長者有些交情?!弊鎺煹溃骸岸U師認(rèn)得四猴?”
“當(dāng)年四猴因守護仙石而法力盡失,險些喪命。貧僧剛好路過,出手施救,也算對其有恩。四猴自稱來自混世,難道……”
祖師說道:“不瞞禪師,四猴皆為門下‘性’字輩弟子。猿猴兄弟二人,一個勇猛無敵,一個行事嚴(yán)謹(jǐn);馬猴姐妹,一個和善溫良,一個豪邁不羈。四猴皆因觸犯門規(guī),罰其看守仙石。如今仙石炸裂,四猴自感有辱使命,害怕受責(zé)罰,故而隱瞞未報?!?p> “原來如此!四猴輪為凡猴,未能守護仙石當(dāng)情有可原,煩請祖師寬恕眾師弟。”
“此乃命數(shù),為師怎會責(zé)罰?只是本門越空傳音之法較為特殊,四猴喪失法力,無從接收啊?!?p> “祖師獨有越空傳音不同于其它教派傳音之術(shù),可防止他人竊聽,須練就特殊功法,故而四猴無從接收。近日我預(yù)拜訪東海龍王,途徑花果山,可托付老猴指引于靈猴往西方求取仙術(shù)。不知可否?”
菩提祖師點頭應(yīng)道:“嗯!甚好!有勞禪師奔走一趟了?!?p>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烏巢禪師行禮之時,從袖中取出一對白鴿,說道,“此為白鴿精靈,可出入世間各界,日飛萬里,且不易暴露行蹤。往后有何訊息須傳達下山弟子,可用此靈?!?p> “有勞禪師費心了?!?p> “祖師言重了?!睘醭捕U師行禮拜別,隨即化身為鳥,從后院一石洞口飛出斜月三星洞外。
話說那東海老龍王半途而返,剛?cè)胨m,驚魂未定。龍婆攜怒氣而來,問道:“又去見那小妖精啦?”
龍王一本正經(jīng)辯解道:“哪里來的小妖精?。俊?p> 龍婆作態(tài)道:“龍性本淫,無所不交??v觀龍族,恐怕唯有西海龍王用情專一,血脈純正了。西海龍子無不真龍之身,再看東海、南海、北海,龍生九子,各不相同?!?p> 龍王道:“本王這也不是為繁衍生息,壯大龍族嘛。況且九子雖各不相同,但若多加修煉,定可化身為龍?!?p> 龍母道:“哎!怪只怪妾身不能為你生得一男半女?。 ?p> 龍王道:“夫人乃水族之母,眾龍子皆是夫人子女?!?p> 龍母道:“那又如何?還是換不得龍王真心?!?p> 龍王道:“本王對夫人情比金堅,日月可鑒,怎與二弟四弟相提并論?。恐磺蠓蛉四湛滟澣?,可否?”
龍母道:“三叔從一而終、法力高強、英明神武、氣宇軒昂,的確值得夸贊。”
龍王聽聞,啞口無言,只剩得唉聲嘆氣。
龍母道:“哎!龍王在外沾花惹草也情有可原,妾身已習(xí)以為常了。你就實話實說吧,又看上哪家姑娘啦?”
龍王怎會意識不到龍婆定是設(shè)下圈套,堅決說道:“本王是奉旨前去降雨。”
龍婆再怒道:“奉旨降雨?出行不足一個時辰,略微快了些吧?敢做不敢當(dāng)!”
龍王趾高氣揚,說道:“本王有何能耐,夫人最清楚了。若有合歡之事,至少半響,怎會如此之快?”
龍婆鄙視道:“風(fēng)燭殘年不及當(dāng)年雄風(fēng)?或許被他人捉奸,逃之夭夭?”
見龍婆窮追不舍,龍王懇求道:“夫人啦!本王今日真的是奉旨降雨,但天有異樣,故而半路返程?!?p> 這時忽聞蝦兵來報:“稟報龍王,天降石卵,沉入大海,直奔龍宮而來。那石卵赤如炎日,使得四周海水沸騰。蝦兵蟹將前去阻擋,死傷無數(shù)啊!”
龍王趾高氣昂,喊道:“夫人可曾聽得清晰,本王沒騙你吧?!?p> 龍婆怒目相視,呵道:“我只是隨口一問,何必針鋒相對。身為一族之長,當(dāng)以大局為重,少說廢話,還不快想對策呀!”
龍王本以為真相大白,等著龍婆知錯致歉。不料龍婆并未轉(zhuǎn)怒為喜,反而再次訓(xùn)斥龍王。龍王無奈說道:“哦!夫人不必驚慌。待我施法,卷起浪涌,將石猴送向岸邊,定保水晶宮相安無事?!?p> 再看天產(chǎn)石卵,沉降東海之際,漸褪靈光,混元之氣平息,晶瑩剔透,微散寒光,好似西方如意摩尼珠。接著石卵化作一個石猴,五官俱備,四肢皆全,金毛裹體,卻似乎尚未蘇醒。浪涌一層接一層,將石猴沖至沙灘。
石猴歷經(jīng)數(shù)千年孕育而生,因此體格壯碩,已是成年猢猻之身。石猴漸漸蘇醒,初降凡界,對周圍一切充滿好奇,興趣盎然。
撿貝殼,擲遠(yuǎn)方。
聽聞波濤起悠揚。
吻細(xì)沙,飲海湯。
初嘗苦澀吐舌長。
踩浪花,追退浪。
足跡隨行瞠目望。
沐沙灘,披朝陽。
東邊游弋西邊逛。
石猴翻騰半日有余,略感饑餓,見沙灘蝦蟹遍地、香氣撲鼻,便飽嘗海鮮盛宴,接著臥躺沙灘,享受暖日和風(fēng)。
這時,沙灘中似流沙涌動,蜿蜒盤旋,向石猴靠近。接著從沙中漸漸探出一腦袋,形同鵝卵,雙目黑而發(fā)亮。石猴好奇,迎上前去。只見這小小腦袋漸漸升起,口吐信子,原來是條小海蛇。此蛇直立半身,體態(tài)細(xì)長,不足三尺,藍(lán)灰相間,體色艷麗。
石猴圍繞海蛇蹦跳一周,海蛇則隨之轉(zhuǎn)身,四目相對。石猴靈機一動,以猴爪擺出蛇頭造型,挑逗海蛇。海蛇張開小口向猴爪咬去,卻被石猴躲開。石猴大笑,不斷挑逗。海蛇接二連三遭到戲耍,逐漸憤怒,張大蛇口向石猴襲去。石猴竟從身后抽出一巨型蟹爪,塞進海蛇口中。海蛇掙扎倒地,石猴倒地大笑,并且模仿海蛇模樣。突然,海蛇雙目閃亮火光,搖身一變,長成十尺巨獸,發(fā)出一陣長嘯。四周細(xì)沙應(yīng)聲噴涌,鉆出數(shù)十條海蛇巨獸。
石猴頓感恐懼,心中一顫,急忙向山林逃竄。海蛇吐信探路,集群從三面席卷而來,數(shù)十條在沙中涌動,數(shù)十條在沙間翻騰,距離石猴越來越近。石猴越過巨石,躥上大樹。海蛇緊追不舍,沙面海蛇蜿蜒游動,如履平地;沙中海蛇遁地隱形,迅如疾風(fēng)。
石猴慌不擇路,四處逃竄,直至趟過一小溪后停罷歇息,眼見那群海蛇緊跟而來,卻在小溪對岸止步。這小溪不足一丈寬,海蛇與石猴隔水相望。此時石猴趴在溪邊石磯之上,氣喘吁吁,已無力抵抗,唯有雙目警覺。如若海蛇越過溪水,石猴只得坐以待斃。
突然,天空一道黑影閃過,射入山嶺,一陣刺耳蜂鳴緊隨而至,溪水間卵石微微顫動。
海蛇群整齊劃一,一同看向山嶺中黑影所入之處。片刻后,山頂隱約散出一片佛光,佛光中蘊藏有巨大神力。海蛇因這神力而畏懼,不敢冒犯。海蛇原本只是想吃上一口猴肉,又怎會為此而涉險呢?短暫凝望山頂后,再次與石猴隔水對峙。不過此次對峙未持續(xù)太久,海蛇雙目紅光褪去,接著伏地轉(zhuǎn)身,蜿蜒退去。
而石猴一直緊盯海蛇動向,并未察覺山頂異樣,以為海蛇退去是因海中之物不適溪中淡水。無論如何,石猴逃過一劫,卻已精疲力竭,俯身溪邊,飲水解渴。然而驚魂未定,石猴隱約聽見吼叫之聲,越來越近,起身轉(zhuǎn)頭一看,已被猴群團團圍住。
此處已至花果山地界,守護山林的便是這猴群。猴群哨位十分警覺,但凡有陌生異族闖入,立刻口哨傳音。轉(zhuǎn)瞬之間,猴群便會趕到,簡直訓(xùn)練有素。這群猴似乎并不友善,未等石猴開口,便不由分說,用石頭樹枝攻擊石猴。
石猴無暇還手,只得再次逃竄,不料竟被逼至亂石狹縫處,已無路可逃。
正當(dāng)石猴絕望之際,一通臂老猿猴從山上俯沖而下,縱身一躍,擋在猴群與石猴之間,厲聲呵退眾猴,來者正是袁洪,卻又有幾分不同。袁洪身形依舊,不過面容略顯老態(tài),且顯露不出半分法力。
老猿猴現(xiàn)身,猴群頓時靜若止水。老猿猴圍繞石猴邁步一周,邊走邊上前上下打量石候,問道:“來者何人?竟敢擅闖花果山禁地?!?p> 石猴答道:“我乃石卵所生,無父無母。因被巨獸追趕,逃至貴地。四周猛獸出沒、危機四伏,只求大王收留?!?p> 一成年黃毛公猴手牽禿頂小猴竄到老猿猴身旁,嚷道:“哏!此猴來路不明,定不安好心?!?p> 老猿猴看看山頂,再看看石猴,微微一笑,說道:“你是石卵所生?”
“正是?!?p> “從山上來?”
“從海上來。醒來之時,便漂浮海面,應(yīng)當(dāng)從海上來。”
成年黃毛公猴道:“說是石卵所生,又怎會漂浮海上,簡直謊話連篇。猴族世代守護山頂仙石,今日無故炸裂,他便到此,不祥之兆,不可收留??!”
猴群一陣騷動,示意不可接納這陌生異客。通臂猿猴倒是挺感興趣,湊近石猴,深嗅其體味,問道:“你可懂法術(shù)?”
石猴反問道:“何為法術(shù)?”
通臂猿猴再問:“不通法術(shù)?如何逃脫海蛇追擊?”
石猴答道:“方才情形十分危及,險些被那海蛇所擒,幸遇樹林,躍上樹枝得以逃脫?!?p> 通臂猿猴說道:“嗯,你我均歸于猴類,樹間跳躍猶如魚入大海,應(yīng)當(dāng)可信。”
成年黃毛公猴道:“那海蛇可是海邊妖獸,沙灘距離樹林約有百丈,豈是普通猴子能夠逃脫的?”
通臂猿猴道:“我看石猴骨骼驚奇,伸手敏捷,超脫普通猴子,不足為奇?!?p> 成年黃毛公猴再次打量石猴,依舊心存戒心,但長者堅持,也不敢再言。
通臂猿猴道:“花果山資源豐富,也不多你一只,不過你得遵守此地規(guī)矩?!笔镆宦犑珠_心,連連點頭答應(yīng)。黃毛公猴手牽小猴,轉(zhuǎn)身退去,唉聲輕嘆道:“接納石猴只恐怕會引來禍?zhǔn)卵??!倍d頂小猴笑盈盈安慰道:“父親多慮了,一只石猴罷了?;ü揭恢币詠盹L(fēng)調(diào)雨順,難道石猴還會帶來天災(zāi)?”
話音未落,只見風(fēng)云突變,烏云壓頂之時,忽聞一聲驚雷,隨即天降神火,紛紛砸落猴群周圍。樹木點燃,大火迅速蔓延,不斷向猴群緊逼。猴群不由自主向老猿猴身邊聚集。這時,林中躥出另一隊猴群,帶頭的有三只老猴----一只雄性老猿猴,兩只雌性老馬猴。老猿猴正是袁荒,乃袁洪胞弟。雌性老馬猴為赤尻馬猴姐妹。老猴滿面黑灰、神色慌張,應(yīng)當(dāng)也是被大火追趕至此。但見其中一老馬猴手中木棒高舉過頭頂,棒上插有一只燒雞,邊跳邊喊:“快跑??!這神火太過兇猛,烤雞無望啦!”
猴群匯集一處,一同跳上樹杈,向山頂轉(zhuǎn)移,石猴緊緊跟隨。猴子們順延澗邊密林往上爬,直到盡頭,見一股瀑布從天而降,好似銀簾光幕,直入幽潭。幽潭之上跳珠濺玉,激起水霧如紗朦朧。
大火緊追不舍,逼得猴群已無路可退。
這時袁洪說道:“如若我們能逃到瀑布后面,必能夠得救了。”一猴子問道:“這瀑布相距十丈開外,如何能跳得過去?稍有差池便會墜入幽潭。猴子不通水性,必死無疑。況且,瀑布那側(cè)尚不知曉是何狀況,萬一仍是絕壁,那就死路一條啦?!?p> 赤尻老馬猴說道:“縱觀這瀑布,水量不算太大,隱約可見里邊有些暗影,應(yīng)當(dāng)有些容身之處。若是誰能進得去,把藤枝拴住,搭座滕鎖橋,猴群便可過去。如今已無路可退,唯有一試了。何人敢把藤枝系上,鉆進瀑布,就拜他為王?!?p> 這時一禿頂小猴子問道:“四位長者就是我們的猴王,為何要立新王?”
老馬猴說道:“這花果山本無猴王,我等四只老猴----馬、流、崩、巴,只是暫領(lǐng)群猴。如今都已老邁,恐無力統(tǒng)領(lǐng)群猴,此刻危難之際,正是重立新王之機?!?p> 猴子們見此刻已被逼到絕境,齊聲應(yīng)和。然而連喊了三遍,卻無一自告奮勇挺身而出。
黃毛公猴沉吟道:“石猴一到,即刻天災(zāi)降臨,看來劫數(shù)難逃了。”一旁禿頂小猴聽聞,說道:“若這天災(zāi)砸中石猴,或許還有猴群救?!?p> 說話間,一道閃電將猴群身后一棵大樹劈斷,火苗附著樹枝,砸向猴群。石猴落在猴群最末,恰好炙烤到石猴尾巴。那石猴一聲尖叫∶“誒呀!”接著高高騰躍而起,直往猴群前排竄去。猴子們聞聲辨位,將目光全部集中到了石猴身上。石猴撲滅尾部火焰,抬頭一看,四老猴已然來到面前。
四老猴激動萬分,老馬猴更是抓緊石猴手腕,輕拍石猴肩旁,說道:“妙哉!妙哉!石猴雖初到花果山,便有如此擔(dān)當(dāng)。此乃天意?。 焙锶侯D時一陣歡騰。
這老馬猴看似老態(tài)龍鐘,卻是力大無窮,牢牢抓緊石猴。石猴拼命掙扎,竟始終掙脫不出,忙解釋道:“老猴,誤會??!方才大火燒我猴尾……”
“是啊,情況危急,快,快,快!”
“快些作甚?”
“躍入瀑布,帶領(lǐng)猴群脫險啊。”
“且慢!石猴何德何能,恐辜負(fù)所托?。 ?p> “石猴方才只是輕松一躍,足足六丈有余。若稍加發(fā)力,十丈之距不在話下?!?p> “老猴,可否另選高明?”
“此乃天意,非你莫屬?!?p> “毫無退路可言嗎?”
“整個猴群已無退路??!”
“當(dāng)真要跳?”
“萬眾期待!”
“萬一力道不足,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老馬猴遞上一捆藤枝,說道:“放心!若力不能及,可保你一命?!?p> “原來老猴早有準(zhǔn)備啊!”
“萬事俱備,只等一跳。”
石猴環(huán)視眾猴,一雙雙大眼好似眾多泉眼,溢出盈盈之水。萬眾期待,石猴若再推辭,恐怕害了整個猴群,倒不如趁機一顯身手,也好求得棲身之地。況且石猴打出生便一躍入云端,區(qū)區(qū)十丈之距,簡直易如反掌。
石猴來到崖邊,上躥下跳,一番觀察,接著將藤枝一頭系于腰間,另一頭則系在崖邊一顆大樹的樹梢之上。石猴爬上大樹,將藤枝在手上繞了幾圈,然后拉緊藤枝,縱身一躍,身體跟隨藤枝劃出一道弧線。接近崖邊之時,石猴用力蹬踏崖邊凸石,順勢彈起。接著石猴松開手中藤枝,直向瀑布飛去。這一跳,彈力十足。石猴騰空之時,仿佛聽見驚呼之聲,回眸眾猴,不由得沾沾自喜。瀑布沖淋石猴頭顱,石猴急忙單手蒙眼,遮擋水珠。
一旦越過瀑布,想必便可大功告成,石猴喜露獠牙,靜待著陸。轉(zhuǎn)瞬之間,石猴腦袋已越過瀑布,突然感覺腰間一緊,停滯半空,竟然藤枝不足。石猴驚慌,連忙睜眼一看,瀑布內(nèi)果然有一山洞,崖邊巖石受瀑布沖刷,格外光滑。猴爪一陣亂舞后,單爪恰巧扣牢巖石尖,險些墜入深淵。
正當(dāng)石猴慶幸之時,身旁露出一條六尺長蛇,口吐信子,眼露兇光、虎視眈眈。長蛇全身碧綠,定是劇毒無比。此刻石猴腰間藤枝緊繃,一爪緊扣石尖,另一爪鞭長莫及,無從防御。若松開單爪,可逃脫毒蛇之口,但必定墜入深淵,生死難料;若解開藤枝,雙爪可對付毒蛇,但猴群將失去最后逃生之機。石猴進退兩難之時,心中忽生一計,遂挑逗起毒蛇來。石猴吹響口哨,單爪于毒蛇面前舞動。蛇頭隨猴爪搖擺數(shù)次后,猛然向石猴襲去。石猴身手敏捷,一把捏住蛇頭,順勢將長蛇甩出,恰巧繞過石尖,另一手爪即拉緊蛇尾,以蛇身掛牢石尖。長蛇原本以為一頓大餐,沒曾想?yún)s遭如此戲弄,忙收縮全身,拼盡全力掙脫。石猴則緊抓長蛇不放,腰間藤枝扯動對岸大樹隨之一顫接一顫。
崖邊大樹一陣顫動,眾猴瞪大眼睛望去,原來是藤枝緊緊拉拽大樹。目光順延藤枝,另一端隱約可見石猴雙腳仍在瀑布中掙扎,眾猴再一陣驚呼。
袁洪喊道:“石猴定是到達對岸,藤枝不足,猴子們快快幫忙,壓彎樹梢,再為石猴擠出半寸長短?!?p> 聽聞老猿猴號令,十余只猴子騎上樹枝,七八只猴子則連成長串,在樹下拉拽。樹枝漸漸向瀑布彎曲,藤枝逐漸松弛,石猴得以喘息。不料樹下猴子力道不足,放松手臂,樹枝頓時反彈。藤枝再次繃緊,石猴一聲驚叫,長蛇一陣顫抖。猴子們見狀,急忙再次使勁拉拽。如此反復(fù),弄得石猴叫聲連連,那長蛇亦是疼痛難忍,渾身抽搐。
反反復(fù)復(fù),長蛇所拴巖石“咔咔”作響,裂紋從石尖漫延而下,越變越長。
石猴看向裂縫,瞠目結(jié)舌?!澳氵@老猴……啊……”緊隨一聲呼喊,石猴墜下懸崖,畫出半道圓弧,恰與水邊彩虹相連。
猴子們望向彩虹,一小猴道:“哇!彩虹好美??!”
袁荒嚷道:“還不快,快救石猴!”眾猴聞聲,七手八腳拖拽藤枝,將石猴拉回。老馬猴道:“嘿嘿!看我料事如神吧,若沒這藤枝,你可真小命不保啦!”
石猴滿身濕透,奮力躍起,向老馬猴沖去。辛虧眾猴緊拽,否則石猴拳頭便已落在老馬猴面門之上。
袁洪道:“都火燒眉毛了,還有心情戲耍。方才石猴試探之際,我仔細(xì)觀察,經(jīng)我精確推測,藤枝若再長三尺,應(yīng)當(dāng)足矣?!?p> “我看二尺即可?!?p> “既然如此,不如再添八寸如何?”
“罷了,此次就依你了?!?p> 石猴怒道:“這花果山僅缺這一尺藤枝嗎?”
“藤枝當(dāng)然應(yīng)有盡有啊。”
“那為何如此斤斤計較,多添個五尺八尺有何不可?”
“推算精準(zhǔn),方顯我智慧超群啊!”
“好!藤枝還你,我不去了?!?p> “我已年邁,身子骨不行啦,只能動動嘴皮子咯!攀枝騰躍之事還須年輕人??!”
袁洪道:“石猴莫怪,他二猴上了年紀(jì)就是嘮叨,但并無壞心。如今大難臨頭,唯有石猴才能解救眾猴,還請以大局為重?!?p> 石猴嘆道:“罷了,罷了!快再取些藤枝來?!?p> “藤枝已備好,按你所說,足足添了五尺?!?p> 四老猴相互稱贊,自鳴得意。石猴則瞠目結(jié)舌,手握藤枝,垂頭喪氣。
這時大火再次逼近,石猴顧不了許多,再次爬上大樹,躍入瀑布。
轉(zhuǎn)眼間,石猴躍過瀑布,于洞口落下,將藤枝拴在一旁石墩之上,接著向洞內(nèi)走去。此洞口非比尋常,乃是一拱形巨石,如橋洞,似獨目。橋洞前再有一座石橋,色如黑炭,質(zhì)如玄鐵,稱作鐵板橋更為合適。鐵板橋下水幕沖灌于石竅之間,至下而上,倒掛流淌,恰留一橋門。石猴走上鐵板橋,手搭涼棚舉頭仰望,見水幕盡頭有一天洞,洞外竟是清潭碧波。流水沖入清潭,氤氳水霧間透過銀光,灑滿鐵板橋。石猴轉(zhuǎn)回頭,向深處望去,六丈外再一石洞。波光下,照出洞門正上方“水簾洞”三個大字。石洞旁有一塊石碑,上面刻著“花果山福地,水簾洞洞天”。石猴雖不識得文字,但心中自明,此處定是一洞府。
進入洞內(nèi),頓時豁然開朗,洞頂再見三口天洞。洞口枝葉繁茂,遮掩洞邊。洞外湖水蕩漾,散下三柱明光。明光下,一巨型石窟展現(xiàn)眼前,極為寬敞,石窟深處再有八門石洞,看似渾然天成,而在石壁之上卻有多個凹坑,似有人工開鑿的跡象。巨型石窟內(nèi)石桌、石椅、石凳樣樣齊全不過石材似乎經(jīng)過人為雕琢,且排列整齊,仿佛曾有人在此群居。石猴躡手躡腳,探入一門石洞,洞頂同樣明光搖曳。洞內(nèi)石床、石凳、石臺清晰可見,且擺放井然有序,好似一間臥室,果然別有洞天。
正當(dāng)石猴歡喜之時,忽然聞到一陣山楂酒香。石猴伸長鼻子,順著酒香,來到另一座石洞,洞內(nèi)安靜整潔,鍋、碗、瓢、盆,整整齊齊,排放爐灶之上,一旁角落堆滿酒壇,此處應(yīng)當(dāng)是個廚房。無論鍋碗瓢盆還是酒壇,均為人類制作,并非天然材料。
石猴初到世間,哪里懂得那許多,只顯露興奮異常。突然想到猴子們此刻還等候在烈火邊沿,石猴不等探索所有洞窟,急忙轉(zhuǎn)身向外走去。石猴沿藤枝向瀑布外爬去,動作越發(fā)輕盈,接著一個縱躍,回到了猴群當(dāng)中。
猴子們見石猴鉆出瀑布外,身上毫無傷痕,又驚又喜,將他團團圍住,爭相打聽對岸情形。石猴抓抓腮,撓撓癢,笑嘻嘻地對大家說:“對面便是個石窟,寬敞無水,可避風(fēng)雨,是個安身絕佳之所?!焙镒觽円宦?,十分歡喜,又蹦又跳。
老馬猴說道:“再找些藤枝,多搭幾條鎖鏈?!睌?shù)只猴子應(yīng)聲躥上一旁大樹,搶先動手搭橋。
這時火光沖天,“呼”的一聲撲向猴群。老馬猴說道:“猴子們!趕緊進洞吧,大火都燒到屁股了!”猴子們看向老馬猴身后,大叫道:“哇!老馬猴,你的屁股都燒紅啦!我的屁股也燒紅啦!”老馬猴喊道:“爾等先走,我斷后?!闭f罷,猴子們拍拍屁股,急急忙忙緊隨石猴,順藤蔓往瀑布爬去。經(jīng)過瀑布時,在水簾沖刷下,一個個猴子屁股嘶嘶作響,冒出一縷縷余煙,直到消失在瀑布中。
老馬猴見猴群從身邊慌亂前沖,搖搖頭,不緊不慢走在最后,邊走邊笑道:“切莫慌張!區(qū)區(qū)小火,不足為懼,不必大驚小怪!路在前方……”突然一團烈火砸中老馬猴尾巴,疼得老馬猴大叫一聲,飛奔向前,躥上大樹,跳上藤蔓,三步兩跨,便入了水簾。袁洪不禁贊嘆:“這老猴年紀(jì)一大把,身手竟如此矯健,果然深藏不露?。 ?p> 進入水簾洞中,看見了東西眼花繚亂,一個個你爭我奪,拿盆的拿盆,拿碗的拿碗,占灶的占灶,爭床的爭床,搬過來,移過去,直到筋疲力盡為止。
見猴群安靜下來,老馬猴沉穩(wěn)念道:“
天火絕境慌,
石猴勇敢當(dāng)。
福地水簾洞,
跪拜新大王。
猴子們!我們能逃過此次劫難,多虧了石猴。老身有言在先,誰能先進得了這瀑布,我們就封他為王。我們要遵守諾言,一同跪拜猴王吧?!?p> 禿頂小猴子問道:“我們是拜猴王,還是猴王八?。俊?p> 旁邊一長者一掌扇了過去,說道:“多嘴!說王不說八,當(dāng)然是猴王啦?!?p> 小猴子又問:“哦!那是猴王還是石猴王???”
長者又是一巴掌,罵道:“怎么這般不懂事?。〗心惆?,你就拜。哪來諸多廢話?”
袁洪說道:“小猴子言之有理,猴群是一整體,當(dāng)不分石猴、毛猴,還是馬猴。既然石猴已然是我猴中大王了,還稱石猴確實不大合適,不如將石字省去。且看我王----
碩眼含幽淵,
查耳支過肩。
咨牙顯威武,
尖嘴雷公面。
簡直就是猴中美俊,不如就叫‘美猴王’吧…啊!”
若是人種,此等長相是尖嘴猴腮、兇神惡煞、奇丑無比,但在猴族,那便是威風(fēng)凜凜、器宇軒昂、儀表堂堂。
小猴子隨即說道:“說王不說八,天下猴子是一家?!?p> 袁洪斜視小猴子一眼,咳嗽兩聲,并未理會。老馬猴道:“如此仔細(xì)端詳,石猴果然俊朗啊!快來一同拜見美猴王??!”邊說邊指揮猴子們行跪拜禮。石猴高坐石椅之上,登上王位,榮稱“美猴王”。
猴群們在洞中躲了一天一夜,終于一場大雨傾盆而下,將大火撲滅。猴群們急忙跳出瀑布,四處張望,感覺十分奇怪。大火好似故意所為,緊追猴群燒,留下一焦土黑帶,細(xì)細(xì)長長,形成箭頭形狀,直指水簾洞,而兩側(cè)地帶卻安然無恙。難道是上天指引?
再看山中桃園毫無毀損,而且碩果累累。猴群們感覺奇怪,記得這桃子已采摘完,如今已過季節(jié),為何一日不見,又重新掛滿枝頭?不過此時有了新領(lǐng)地,猴子們正處于喜慶之中,顧不得許多,連忙下山摘桃慶賀。
數(shù)日過后,猴子們再次感覺奇怪,他們每日摘桃,這樹上的桃子卻始終摘不完,或許一切源自這新猴王,于是美猴王地位越發(fā)穩(wěn)固。
美猴王不忘老猿猴收留之恩,封四猴為四健將,即馬、流二元帥和崩、巴二將軍,每日帶領(lǐng)猴群游山玩水,很是快活。
一日,美猴王想到洞中存有山楂酒,不如設(shè)宴,犒賞群猴。小猴子穿梭奔走搬運酒壇,無意中發(fā)現(xiàn)角落一壇溶液,氣味怪異,于是報告大王。美猴王領(lǐng)四猴前去察看,馬元帥仔細(xì)辨認(rèn),說道:“此乃燈油,往后水簾洞內(nèi)大可日夜通明啦。”美猴王大喜,吩咐小猴子即刻張燈,暢飲美酒,直至天明。水簾洞頓時歡聲雀躍。席間,袁洪上前向美猴王敬酒,突然栽倒在石階前,昏睡不醒。小猴子們紛紛大笑:“老猿猴又喝多了?!?p> 見老猿猴久久不動,美猴王跳步上前,查看情況,只見袁洪氣息奄奄、大漸彌留。自從石猴來到花果山,老猿猴一直扶持他這只新入群的猴子,還坐上這美猴王的寶座。對美猴王來說,老猿猴確實對他恩重如山。今日美猴王卻見老猿猴如此模樣,顯得驚慌失措,抓耳撓腮,大惑不解,不知如何是好。